第45章 有侍女上來往大夫人……
有侍女上來往大夫人的手邊添了壺茶, 大夫人端起茶杯,然後用茶蓋撇去茶葉,接着輕輕的抿了一口, 在袅袅的輕煙中恩賜般的緩聲開口:
“那院子我就不住了, 你明天若是想住可以把東西搬進去。”
“我也不是一個不通情達理的人,你以前住在那想必對它還有些感情, 你那小院子也住了有些年頭了,要是想換就換換吧。”
她垂眸睨視這容虞,自覺自己無比精準的抓住了容虞的命脈,她堅信就算容虞平日裏隐藏的再好,定然也是懷念那個女人的,否則也不會對涉及當年那些事的人反應那樣激烈。
可想象中容虞對她感恩戴德的場面并未出現。
容虞好像還是沒有什麽情緒起伏, 她低頭淡淡的拒絕道:“不必。”
她将手中的茶盞放下, 房裏寂靜了片刻後, 她才道:“住不住在你, 我不勉強。”
她看了眼容虞, 道:“當初的事情你也不要太過介懷,你母親的死我也很遺憾,她雖然品行不端……”
容虞擡頭, 神色有些不耐, 打斷:“還有事嗎?”
一旁的丫鬟呵斥道:“九姑娘,夫人說話豈容你随意打斷,你的禮法呢?”
容虞低着頭, 一言不發。
大夫人提醒道:“宜香,住口。”
那丫鬟抿了抿唇,道:“……是,夫人。”
她轉而看着容虞, 道:“顧岑此人絕非是輕易被美色所惑之人,我也望你不要仗着顧岑對你暫時的寵愛就恃寵而驕,守好自己的本分,看清自己的地位才是你該做的,明白麽?”
容虞道:“明白。”
大夫人也沒指望容虞會怎麽回答她,她話說到這裏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擺了擺手道:“好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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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虞不再說什麽,直接退了出去。
她自以為是的同容虞說教,以為容虞用身體換來了他兒子的安全,卻不知自己的兒子如今正在生死之際煎熬。
為什麽他們總是那樣天真呢。
容長兼覺得她會幫他,大夫人也會覺得她會幫他,容圍也還覺得自己應當對郡王府做事,人可真是奇怪啊,自己總是睚眦必報,卻總渴望別人不計前嫌。
傍晚的時候,容圍從外面回來。
自從容長兼出事,這是容圍第一次從外面回來,他看重容長兼,自然不可能不管他,他這幾天一直都在因為容長兼的事忙前忙後,上下打點,原本油光滿面的臉都暗淡了下來。
容圍一回來,就發了好大一頓火。
那時候包括容虞幾乎一家人都在大廳裏,容圍臉色不好,也沒人敢惹他,他自己在自顧自的對李天縱破口大罵。
“不過一個賤民家出來的破官兒,有什麽好傲的,操,跟老子裝!”
“年紀不大,氣性還不小,敢跟我鬥?這次事了了,我看你還能不能坐在這個位置上!”
各種不堪入耳的話輪番從他的嘴裏說出來,桌邊還有許多女眷,那些腌臜的詞他說的毫不避諱,口水四濺,那幅樣子絲毫沒有一個郡王的風範,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提醒。
劉娴站在他旁邊,端起了丫鬟送過來的茶水,遞到了容圍的面前,但他好像罵累了才上前道:
“好了,別生氣了,喝口茶吧。”
容圍喘着氣,臉色通紅,他看着劉娴,卻猛然将茶水掃落,劉娴驚的大叫一聲,茶水滾燙,灑落的水燙了她一手,瞬間就燙破了皮。
“喝喝喝!我每天在外面忙這個忙那個,你們就知道在府裏吃喝!一群廢物!我娶你回來就是讓你過來白吃白喝的?!”
他看着劉娴被茶水燙的破皮的手,臉上怒火更甚:“這麽燙的水遞給我你想幹什麽!”
“每天在府裏倒是悠閑啊,老子還沒開始什麽都不幹你倒開始享清福了,生的兒子還進了牢裏,讓你找銀子出來也找不出幾個來,收拾收拾東西滾回去算了!”
周邊衆人噤若寒蟬,今天要不是容圍從外面回來大家也不會都聚在這裏。
容圍不常回來,而大夫人平常在府裏威望很高,不管是小厮丫鬟還是姑娘少爺們都對她尊敬有加。
大家都知道容圍在外面有數不清的女人,早些年的時候劉娴母系在朝中還說的上話,容圍多少還忌憚幾分,如今劉娴母系衰落,容圍也不怎麽顧及她了,在外面風流就越發的張揚。
但是大夫人這幾年下來的威望很高,府裏衆人都有些怕她,這還是劉娴第一次在衆人面前如此丢臉。
連收拾收拾東西滾回去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容圍根本沒有給劉娴留一絲臉面。
劉娴按着自己的手腕,手背通紅,皮脫落了一塊,看着十分駭人。
她忍着痛,眼裏有淚水,但面上還努力維持着鎮靜:“王爺,你……”
“你什麽你!我說的有錯嗎?你原本就是廢物一個!”
他說着然後看向了寂靜無聲的衆人,道:“站在這幹什麽,都給我下去!”
衆人本就不想在這裏多待,容圍這麽一說大家便紛紛行了禮,像躲什麽似的,紛紛出了門。
劉娴站在旁邊,以為是容圍此舉是還顧及她與他多年之間的夫妻情誼,才沒有繼續在這麽多人面前給她難堪。
但下一刻,容圍便道:“容畫,你留下。”
容虞低着頭出去,容畫就走在她的前面,她分明看到容畫的背僵了一下,然後頓住了腳步,慢慢的走了回去。
容虞想了想,在走到暗處時悄悄的換了方向,轉而走向了廳堂外的窗戶旁邊。
容畫其實有些怕容圍,待到人退出去完之後,她小心着開口:“……父親,您…您叫女兒是有何吩咐?”
容圍靠在椅背上,随意道:“吳大人對你有意,我同他商量過了,再過幾月,你嫁給他。”
容畫的臉色有一瞬間的空白,問:“父親,是…是哪個吳大人啊?”
容圍冷笑了一聲,道:“放心,給你找了門好親事,大理寺的少卿,他原本的妻子病逝了,你這才有機會,否則你去了也只能是妾室。”
容畫的臉霎時間青白一片,她愣了片刻,才道:“那女兒嫁過去,是要當續弦?可是…可是女兒聽說,那位吳大人,今年已經五十有餘了,怎可,怎可……”
容圍根本就不會允許別人忤逆他,他道:“你想說什麽?你知道那是誰嗎,嫁誰不是嫁,有什麽好挑剔的!”
容虞不再聽下去。
她從牆邊走開,撥開草叢,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容圍既然這樣說出來了,容畫就沒有拒絕的餘地,容圍眼裏根本就沒有他的子女過的是否幸福,他的眼裏只有郡王府的利益,或者說,只有他自己的利益。
他今天讓容畫嫁,容畫就必須得嫁。
容虞回到房間,琉夏從外面進來,見到容虞連忙問:“姑娘,王爺為難你了嗎?”
容虞搖了搖頭,道:“沒什麽事。”
琉夏放了心,念叨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容虞道:“很晚了,你去睡吧。”
琉夏道:“那姑娘你有什麽事一定要叫奴婢啊。”
容虞點了點頭,道:“下去吧。”
琉夏每天晚上走的時候都會這樣說,但容虞雖然這樣應着,卻沒有一次在半夜吵醒琉夏的。
琉夏走了之後,容虞坐在桌邊一動不動的坐了一會,然後沐浴,換衣裳,姿勢标準的躺在床上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連月亮都從樹的東邊移到了樹的西邊,容虞又睜開眼睛,她坐起身來,看了眼窗外的月光,然後坐起身來去那個小角落去找她的紅木匣子。
她把盒子拿起來放在桌上,目光帶着一種沉浸似的迷戀,在這蒼白的月光下有些難言的異常。
手指輕輕的撫過盒子的邊角,像在流連什麽一般,但猛然間,容虞的手在那把已經有些上鏽的鎖前停了下來。
目光中的迷戀瞬間被收斂,容虞緊緊的盯着這把鎖,黑色的瞳仁平靜的近乎詭異,像是要融進夜色。
這把鎖被人動過。
或者說這個匣子,被除她以外的人打開過。
這把鎖她用了六年了,鎖的正面會有一個淺淡的流雲的圖案,正反面其實很像,稍不注意就看不見這個圖案,但她有個習慣,就是用這把鎖時,從來都是反面朝外。
可現在,這個流雲的圖案正靜悄悄的,正對着她。
她拿出鑰匙,把箱子打開,裏面的東西同往常一樣躺在裏面,除了那張泛黃的,疊起來的紙,其他東西的位置絲毫沒有動過,那人應當只是看了那張紙。
這張紙上其實什麽也沒有。
但它被那樣小心翼翼的折着,總會給人一種裏面寫了什麽重要東西的錯覺。
她把箱子合住放在旁邊,坐在窗前,窗戶被打開着,有清涼的風吹了進來,容虞靜靜的看着偏院的方向,那裏的燈早就熄滅了,而住在那裏的人在不久之前還在跟她說有事叫她。
容虞的世界裏,從來都沒有背叛兩個字。
因為她的陣營裏從來只有她自己。
而所有站在她對立面的人,都是她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