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她的兩邊是兩排整齊……

她的兩邊是兩排整齊的梨樹, 冬日裏它們的枝丫光禿禿的,積雪壓在脆弱的樹枝上,容虞走到樹的旁邊伸手碰了碰它們粗壯的樹幹, 粗糙又冰涼。

她記得沈映以前說過, 他年少時曾想過想要帶喜歡的人住在這裏,因為春夏的時候這裏的梨花開的很好看。

容虞走在樹邊, 踩下的腳印和那道淩亂的車轍隔着有一丈多的距離,梨花已經凋敗了,但是倘若有寒風吹過來,枝丫上的雪會被吹落,像輕盈的梨花花瓣一樣落行人滿肩。

容虞的步伐不快,低着頭, 腳步落在雪上會有微弱的吱呀響聲。

漫天的雪白與寂靜中, 街道上那個長發垂腰的纖細身影越來越遠, 漸漸的, 就消失在了視線中。

……

未時三刻, 容虞從走到了雲徊樓的附近。

以往門庭若市的上京城第一酒樓,此刻竟然緊閉着大門。往來路過的人也都投以好奇的目光,甚至會聚在一起三三兩兩得說些什麽。

這座酒樓自建成起, 就從未在這種時候關過門, 遠遠的看過去,在凜冽的寒冬下,那緊緊關着的朱紅色的大門, 好像在沉默的宣示着一場巨大的風暴。

沒過一會,從長街盡頭策馬而來一群紀律嚴明威風凜凜的禁衛軍,噠噠的馬蹄蕩起灰塵,他們個個面色嚴肅, 兩側的行人紛紛躲開,不敢在原地駐足觀看。

那群人身姿利落的下馬,長靴踩在地上,帶頭的那人推開了雲徊樓的大門,身後的其他人緊跟着魚貫而入。

容虞收回目光,動身從雲徊樓門口走了過去。

容虞回到郡王府的時候,恰巧碰到了從普恩寺回來的大夫人。

她被人攙扶着從馬車上走下來,眼可見的這幾天消瘦了不少,以往養的細嫩的皮膚現在暗沉粗糙了不少,眼底藏着疲憊,施了一層香粉現在就像浮在臉上一樣,慘白的吓人。

看見容虞時,大夫人走進大門的動作一頓,然後收回了自己搭在丫鬟手上的手,轉身看着容虞。

她問:“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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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虞不理會她,低着頭從她的身邊走過。

“站住!”

容虞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你還真以為現在沒人可以管你了嗎?怎麽,王府現在變成這樣,你就不放在眼裏了嗎,只要你還在郡王府一天,你就得叫我一聲母親。”

雖然容虞從小到大從未叫過大夫人母親,但是自從白傾去世之後,容虞就被大夫人過到了自己膝下。

那時給出的緣由是當時的容虞年歲尚小,母親早逝,她作為府中主母,實在是于心不忍,故而收到膝下,如親子待之。

大夫人總是恨白傾的橫空出世奪走了本該屬于她的榮華,危及到她的地位,讓上京城的人看了她的笑話,她努力學了那麽多年的東西才讓她夠格成為一個當家主母,可這一切都被一個空有美貌的女人那樣輕易的奪走。

當然,如果她僅僅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她倒也不會那麽恨她。

但那個女人太不知足了。

她竟然膽敢反抗,就該承受這樣的後果。

在她順風順水的人生裏,白傾是唯一一個給她挫敗的人,所以她對她的痛恨已經不僅僅是痛恨了,報仇也不是純粹的報仇了,那樣慘烈的報複,反倒更像是勝利者耀武揚威。

更甚之,在她親手毀掉那個女人之後,她并不滿足的還要讓那個女人目睹一切的,年僅十歲女兒從此對她卑躬屈膝,跪在地上喊她母親。

只有這樣,她才能在白傾死後的許多年裏,每次看見這個和她有幾分相似的容虞時,就真切的想起把她踩在泥裏的滋味。

容虞僵硬的勾了勾唇角,道:“還在郡王府一天?你先祈禱郡王府還能繼續存在吧。”

大夫人一愣,容虞的态度讓她憤怒又意外,她問:“你什麽意思?!”

容虞搖了搖頭,俨然是不屑于多說的樣子,沒在原地停留,邁步走了進去。

“你做什麽?你沒聽見我說什麽嗎,你敢忤逆我?”

她站在原地氣急敗壞的呵斥着,容虞卻絲毫沒有反應,想聽不見一樣繼續往前走着。

大夫人胸口起伏着,心底不知道怎麽就慌了起來,現在的郡王府的确是她嫁過來以來遇見的最低谷的時候了,在诏獄裏的容長兼也有一段時間沒有消息了,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

容圍也不回來,有什麽事情也不會跟她說,她作為郡王府的當家主母竟然什麽都不能做。

應該沒事的,欠的的銀兩雖然多,但是也不至于危及到郡王府的存在,而且她聽說容圍那邊其實已經有門路了,沒有那麽嚴重的。

她這樣想着,卻依舊壓不住心裏的恐慌,心髒跳的很快,一種巨大的恐慌不斷蔓延,以至于容虞就這樣從她面前走了過去她都沒有反應過來去攔住她。

容虞打開門,進了屋。

她像往常一樣坐在窗邊的案前,然後打開窗戶,寒風毫無顧忌的吹了進來。

如果是別的季節,坐在這裏打開窗子的話會有輕輕柔柔的涼風吹進來很清涼又舒爽,但冬天就另當別論了。

她端正的坐在,房間裏的一切都在她的眼中。

簡陋,破舊,整齊,安靜。

也很冷。

不知道就這樣坐了多久,一個時辰,也許是兩個時辰。

外面開始了喧鬧。

匆忙又整齊的腳步聲,驚呼聲,還有哭喊和撒潑似的求饒。

“啊!放開我!”

“你們憑什麽抓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不要,不要抓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你們是什麽人,不要…我什麽都沒有做……”

“……”

門被粗暴的推開,進來的錦衣衛看見了逆着光,端端正正坐着的容虞。

一動不動,滿臉麻木,因為逆着光,半張臉都隐在陰影裏,穿着一身深紅色的衣裳,不像個真人。

傍晚時分,一場迅速又浩大的行動震動了整個上京城。

祿郡王容圍在爵三十年,數次視王朝律法于不顧,侵巨額國資,毆打百姓,強搶民女,視人命如草芥,三十年共犯一百七十一條命案,更狎妓宿娼,手法惡劣,其罪罄竹難書,朕一再容忍,然其大逆不道,屢犯天恩,實為禮法敗類。

今令阖府抄家,容圍去其姓氏,貶為庶民,府中奴仆家眷一律逮詣廷尉诏獄,七日後流放邊疆。

聖旨剛下,錦衣衛就帶人來了郡王府,府內包括容虞在內的九十七人,無一幸免。

曾經風光無限的郡王府,一夕之間變成了上京城人人唾棄的對象,所有人能要上來踩上兩腳。

聖旨已經下了,毫無轉圜餘地。

容虞又一次來到了诏獄,只是這一次是同郡王府的人一起過來的。

她從進來起就沒見過顧岑,這樣一個大案子,顧岑不可能不露面,不來多半還是因為傳言裏顧岑和容虞那難以言說的關系,被上面要求避嫌了。

剛一進來,她們就被扒了衣裳換了赭色的囚服,上面還有血跡還有其他不知道是什麽的黑色髒污,味道惡臭,應當是之前從重死刑囚犯的身上扒下來的。

這九十七人裏只有加上容虞只有不到十個主子,其他全是下人,換了囚服後,走在前面的多是曾經郡王府的主子,被分在了一個牢間。

而大夫人,也在其中。

“你們帶我去哪?我夫君呢,帶我去見他!”

大夫人穿着髒污的囚服,凍的瑟瑟發抖,但還是挺直了腰問前面帶路的那個錦衣衛。

“啪!”一道鞭子重重的落在大夫人的肩膀上,瞬間就滲出了一道血痕。

“啊!!”尖利的叫聲響起,走在大夫人身邊的幾個姑娘也都驚呼了一聲,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男人怒斥道:“叫什麽,舌頭給你割了!”

大夫人被這一下打出了眼淚,收了聲道:“我…我不叫,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麽了嗎?”

“怎麽了?郡王府做了那些事出來你們都該已死謝罪!想見你夫君是吧,裏面呢,見吧。”

男人一邊說着,一邊帶着她們拐了個彎,兩邊都是關着犯人的牢房,而前面正是一個寬闊的刑間。

刑架上的那個人,是容圍。

大夫人的聲音戛然而止,連腳步都頓在了嗎,愣愣的看着前面。

郡王府真的完了。

她們如今是真的性命不保。

這個念頭不約而同的在他們每個人的心裏升起,容虞身邊原本還克制着自己情緒的三姑娘和四姑娘這會直接哭了出來。

其中一個顯然接受不了,一邊哭一邊往後退着,臉上全是淚水:“不要……”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讓我回去,我什麽都沒有做,都是他一個人做的,跟我沒關系,為什麽要抓我……”

她轉過身,試圖越過兩邊的錦衣衛跑出去,但是還沒跑幾步就被一腳踢的跪在了地上,錦衣衛多是身強力壯,她跪在地上之後,那男人又是一腳,直接把她踢的吐出了血來。

“這次放過你,诏獄的規矩給我記好了,試圖逃獄者,一律處以淩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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