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符咒的效力漸漸消退,溫行衣頭暈目眩地睜開眼。

……第幾日了?

他幾乎沒有意識地被人搬來搬去,眼前一片漆黑,不知是符咒的作用還是什麽,肩膀上的傷好像處理過了,不再流血。顯然,這人并不想讓他死。

混沌的大腦猛地記起上一次清醒的時候好像看到了孫盈……她怎麽會在這?

想到此處,溫行衣有些驚慌起來。剎那間,黑暗中閃過一點銀光,他驚叫道,“住手!”

話音未落,他已經一躍而起,一掌拍向持劍之人。怎料對方身手了得,側身一避,雖有些狼狽卻靈巧地躲開了這一擊。溫行衣實在着急,下意識就伸手想去揭孫盈身上的符咒,誰知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溫行衣使出全部內力掙紮仍是紋絲不動,連忙另一只手抽出懷中的匕首,高聲叫道,“盈盈!”

對方怒了,險險地躲過,轉過身擰過他的手腕,匕首被震落在地。

“她什麽都不知道!”溫行衣方才剛醒,暈頭轉向的,只以為這人要殺孫盈,此刻才終于對上面前這人,劍眉倒豎,目如遠星,剎那間一路燙到了他心底。

“這麽兇?!”相儀生氣地甩開他的手,“連我也認不出。”

“對不起……”溫行衣惶恐地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想問他有沒有受傷,又忍不住好笑,自己這點身手怎麽可能傷到他呢。

相儀用劍尖割開了孫盈手腳上的捆仙索,劃破了她身上的符咒,她卻仍在昏睡。

“師兄,你不會不知道這是什麽罷?”

溫行衣愣愣地答道,“引魂符。”

“那你還想用手去碰?想折壽嗎?”相儀皺着眉,正準備将她背起來,回過身卻看到溫行衣臉色難看,身體好像在微微發抖。

“怎麽了?”他連忙上前一步,握住溫行衣的手,“冷嗎?”

“不,不冷。”溫行衣才下意識地笑了,抽回了手,“多謝宮主出手相救,實在是感激不盡。方才神志未清誤會了宮主一番好意,一時之間冒犯了,煩請見諒。”

“溫師兄……”孫盈忽地叫了一聲,似是要醒。

溫行衣一動,手卻再度被捉住。

相儀雙目死死地盯着他,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溫熱的唇輕輕地碰了碰這只手腕上捆仙索留下的紅痕。

溫行衣仿佛被燙得一個激靈,卻沒能抽身。

孫盈又沒了動靜,寂靜的黑暗中兩人心照不宣,卻又相隔萬水千山。

溫行衣心如擂鼓,跳得他渾身發痛。相儀淺淺的呼吸灑在他的腕間,薄薄的嘴唇在傷口輕輕婆娑,仿佛昨日的他們耳鬓厮磨。

“別怕。”

相儀終于放開了他。

回到淩雲山莊,守門的弟子見到來人欣喜若狂,“溫師兄你可算是回來了!可吓死我們了!孫師妹這是怎麽了?”

“沒事,她被下了引魂咒,還沒緩過來。是我不小心,讓大家擔心了。”

“引魂咒?引魂符?這麽陰的法子……師兄!你真是被拐了啊!是誰做的?今年你算第三個了,不會真的沈修言陰魂不散又出來害人了罷?!……”

相儀面色冷淡地打斷了他,“事情原委明日再說,現在他需要休息。”

門衛是新來的,不認得相儀,燈燭下又看不太清楚,問道,“這位是?”

溫行衣笑了,“這位就是玉闕宮二宮主,這次多虧他出手相助,否則我和盈盈怕是在劫難逃了。”

兩個弟子的神情登時變得很精彩。

相儀心生煩悶,說道,“走了。”提起溫行衣,禦劍往停雲峰去。

到了停雲峰,相儀問道,“她住在哪裏?”

“四更天了,就不驚動他人了罷,先放在我那兒……”

“不行!”相儀真的生氣了。

溫行衣低下頭去,“……她就住在竹林小榭,左數第三間。那我去給她熬碗藥來。”

相儀又後悔了,攔住他,“我去。”

“不必了,真的不好事事如此麻煩你的。”說完話,溫行衣就忙不疊跑了。

安頓好了孫盈和相儀已經五更天了。溫行衣先前昏睡了太久,倒沒有睡意,只是四肢乏力。

剛踏進浴桶,門就吱呀一聲開了。溫行衣終于有些薄怒,但是又被羞赧壓了下去。畢竟他不能對相儀動怒,他哪裏有資格對他動怒。

“宮主還有什麽事嗎?房中還缺什麽?”

相儀沒有回答他,腳步聲響到了床前,“我來給你上藥。”

“多謝宮主,我只受了些小傷,已經好了。”

“……那鞭痕褪了沒有?”

溫行衣點點頭。

“我看看。”

“不用了!”

溫行衣登時僵在原地,自嘲自己像個被登徒子輕薄了的黃花大閨女。聽見他沒有輕舉妄動,溫行衣才随手擦了擦身,慌慌張張地站起來,換上了幹淨的亵衣。

相儀在他身後笑了,又收斂起來,決定轉換路線,低聲說道,“師兄,我最近總是覺得胸悶難受,你幫我看看。”

溫行衣臉色變了,坐下給他把了把脈,又仔細探了他身上幾處。

“師兄。”相儀趁着他專注正好多叫幾聲。

溫行衣看來看去,相儀的确沒有受傷,反而內力修為都大有長進。他沉默了許久,無奈地說道,“宮主,或許是你近來思慮過多,我實在……”

“你叫她‘盈盈’。”

溫行衣受不了他這泛着委屈的聲音,方寸大亂,“沒有的,她,她……孫盈才十四歲,只是個小孩而已……”

相儀這些年摸清了溫行衣的脾氣,知道點到即止,立即轉換話題,“你不是要上藥嗎?每天都要塗的。”

溫行衣看他手裏拿着一罐白玉無痕膠,拗不過他,從抽屜裏拿了,“我還有……”

相儀點了點頭,一臉正直地盯着他。

僵持了一陣,溫行衣只好解開衣衫,胸膛上一道淺淺的鞭傷從左肩橫穿上身一直綿延入腰,他蘸了乳白色的藥膏粗粗地抹過,仿佛能感受到身邊的人肌肉一緊,呼吸變得綿長又沉重。

山中秋夜涼,衣服一解開,胸前的兩點就站了起來。溫行衣看得臉上發燒,只想着草草了事。不想相儀這時候忘了什麽是點到即止了,說道,“褲子裏面還有。”

溫行衣聞言看了他一眼,這一看不得了,相儀面上不顯山不露水,褲子卻被頂起了一個大包!

相儀生了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下面的情境卻大相庭徑,說是吓人也不為過!

“宮主……”溫行衣吓得手足無措,連忙攏緊衣衫,“夜深了,你也奔波一日了,早些、早些休息罷。”

“……好罷。”相儀點點頭,好似什麽也沒發生,舉着一把大旗就走出去了。

第二日天不亮孫盈就醒了。睜眼看到自己在淩雲山莊的小屋裏,大喜過望,洗了把臉就出門去青蘿閣找溫行衣。

“溫師兄!溫師兄!”

咚咚咚地敲完了門,她才想到現在天色尚早,說不定溫師兄還在睡覺呢。

她猶豫了一小會兒,一顆雀躍的心仍是按捺不住,就站到窗邊做賊心虛地往裏邊觑。不知道是誰幹的壞事,窗戶上的油紙被戳破了一個小洞,有些年頭了。

“他還在睡。”

孫盈渾身一震,轉過身,又被一身白衣的青年帥瞎了眼,伸手拍拍胸脯,“嘿嘿,吓死我了……你是?”

相儀抿着唇,見這小姑娘被自己發現了還毫無赧意,正想教育教育她,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溫行衣出聲制止道,“宮主。”

相儀頓時沒了火氣。

溫行衣手指翻飛,系好胸前的衣帶,望了他一眼。

相儀一臉理直氣壯。

孫盈原本還在想“公主”是個什麽名頭,一見溫行衣什麽都忘了,激動地又蹦又跳撲進他懷裏,“溫師兄!太好啦!太好啦……可吓死我了!我們是怎麽得救的?你沒受傷罷?”

“沒有。”溫行衣看她興高采烈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不過你擅自下山以身犯險,我要代師父罰你。”

“怎麽要罰我呢?”孫盈睜大了眼睛,“莊主明明只批了一天,你卻沒有回來,我怎麽能坐得住?那個吃人魂魄的沈修言是不是又重出江湖啦?太可怕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說着說着感到後腦勺一痛,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林間刮起了一陣風,樹葉嘩啦啦地掉,啪啪啪地打在幾人身上。

溫行衣無奈地看着相儀的臉色,趕緊不着痕跡地推開了孫盈。

“多虧了宮主相救,盈……師妹,你快謝謝宮主。”

孫盈笑嘻嘻地轉過身,一張黑臉上春光燦爛,“多謝宮主……咦,宮主?玉闕宮?”她終于反應過來,見相儀只是微微點頭,頓時大驚失色。

“身上還有什麽不舒服嗎?一會兒我們先跟停雲峰師兄弟們報個平安,再去回了莊主。”

“我不礙事……”孫盈暗搓搓地打量着相儀,“不過不知道林師兄怎麽樣,他也沒受傷罷?”

溫行衣登時變了臉色,“林栖?他怎麽了?”

“啊?”孫盈轉過頭來,也慌了,“什麽意思,你們沒見到林師兄嗎?他和我一起下山去找師兄的,我們倆一起去了滄南鎮,發現師兄你沒回家,就去了鳳凰山……我們看見山間有一個小木屋,他說我們倆分頭找,我一開始答應了,後來不放心又去找他,結果不知怎的就暈倒了,醒過來就和你綁在一塊兒,再也沒見過他啊!”

溫行衣沒時間追究她是怎麽知道鳳凰山的,一把拉過她,“走,我們去見莊主。”

作者有話要說:  師弟……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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