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概是因為擔心林栖,溫行衣一晚上都睡得不是很好,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昏昏沉沉做了個美夢。
“好暖和……”
相儀睜開眼,看見溫行衣舒服地蹭了蹭,無意識的時候終于露出熟悉的那張軟綿綿的笑臉。
好暖。
相儀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角。
門口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以及熟悉的聲音:“溫師兄!溫師兄!我還是來啦!”
溫行衣驚醒,眼睛沖着相儀用力地眨了眨,連忙起身穿衣。
他掬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臉,用布巾擦幹,才打開門。
“溫師兄!”孫盈的笑容登時亮了起來,“有林師兄的消息嗎?”
“……暫時還沒有。”溫行衣自己也很擔心,卻習慣性地安慰她,“你不要太擔心。我們被綁了那麽些天那個人都沒有傷害我們,林師弟也不會有事的。”
孫盈點了點頭,伸長了脖子往裏面看去,頓時漲紅了臉,“溫師兄!你們!”
溫行衣心裏“咯噔”一下,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相儀衣衫不整,以美人側卧的姿勢大喇喇地躺在床上。
溫師兄今天也很頭疼。
一行人簡單地收拾過後再次上了鳳凰山,這裏每年五六月都開滿了鳳凰花,現下只剩滿地落葉。站在山頂能看見碧藍的海,寥寥幾個海島如夜空中遺落的星子。
“溫師兄,我覺得這個鳳凰山也沒什麽特別的啊,你為什麽這麽喜歡來這兒?”
溫行衣微微一笑,“山上風景好,也有不少藥材。”
孫盈撅起嘴,眼神懷疑地在他和相儀之間掃來掃去,“碧草堂的藥材還不夠多不夠好嗎?你這麽喜歡來,下次帶上我啊!我們還可以出海看看。”
溫行衣笑了笑,沒有應允。
“對了,可以找淩雲峰大師兄幫忙!之前沈修言不就是他抓到的嗎?不過大師兄也真是的,這些年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好久好久沒見過他了。”
“林栖什麽時候進的淩雲山莊?”一直沒有說話的相儀突然問道。他發現這個孫盈并沒有那麽讨厭,她話很多,或許倒是個優點。
孫盈看了他一眼,難得嘆了口氣,“也六七年了?他和他哥本來好好的跟着渺渺道人,突然一日兄弟倆遭襲,他哥被帶走了,他的右手也廢了。那時候幾大門派一起查這件事,他也一直跟着,後來沈修言事發被處死了,他就進淩雲山莊跟着師父學醫。”
相儀點點頭,“他平日為人如何?”
孫盈有些奇怪,還是答道,“剛來的時候有些孤僻,畢竟哥哥發生了那樣的事……聽人說他們打開相府地牢的時候看到了那些失蹤的人的慘狀……聽說被煉了魂的人都瘋瘋傻傻的,被關在一起互相打架,餓了就吃人,甚至連自己都吃!唉,不知道林師兄怎麽熬過來的,還是多虧溫師兄照顧——所以林師兄也很黏溫師兄來着。”
溫行衣走在前面,聽得不自在起來,沒有說話。
相雍死于非命之後,整個相府在野心勃勃的相雄手中整個兒變了個模樣。相雄本人雖然不能修道,寶貝兒子也很早就過世了,他手下的弟子卻一個個骁勇善戰,尤其是他的義子沈修言。在事發之前,即使有人對相家兄弟阋牆的戲碼感到不齒,也不得不為相雄的手段和見識折服,再加上沈修言年輕有為,待人接物又十分和氣,相府也算是紅極一時。
正是因此,相修相儀兩兄弟才卧薪嘗膽了那麽多年才得以報仇雪恨。
孫盈說着說着,突地掉下眼淚來,“完了完了,我覺得林師兄是兇多吉少了。他那麽直言直語的一個人,要是落到沈修言手裏,肯定不會服軟的,那個大魔頭怎麽會放過他呢……”
“盈盈,不會是沈修言的,你別胡思亂想了。”溫行衣好言安慰了幾句,忽地蹲下身,撿起一個東西,面色一沉。
“這是什麽?”孫盈擦幹了眼淚,走上來看。
真是說什麽來什麽。
她不認得,溫行衣和相儀是認得的。
——沈修言長情劍上的劍穗。
溫重圓百無聊賴地掃着庭中的落葉,已經過去五六天了,二宮主還是沒有回來,不禁有些想家。
他戰戰兢兢地去找了大宮主,結果相修摸了摸他的腦袋,告訴他現在外邊不太安全,送了他一本小人書讓他回去看。
回到院子正好遇到上次那個矮個子少年陸钰,他實在好奇,于是乍着膽子搭了讪,“陸钰哥,聽說外邊不太平,二宮主是不是出門降妖除魔去啦?”
“是啊,”陸钰看他沒什麽朋友成日很無聊,就坐下來跟他聊了幾句,“聽說沈修言又出來作祟了。”
溫重圓屬于半路出家,對修仙界的事情一知半解,小心翼翼地問道,“沈修言?就是被大宮主二宮主的叔父收養的那個?不是說,他堕入魔道被發現了,然後就被什麽剔骨剝皮被亂劍砍死了嗎?”
陸钰聽他的用詞一副說書人的派頭,忍不住笑了,又警告他,“你在玉闕宮少提相雄這個人,大宮主和二宮主的爹說是突然暴斃,誰不知道是被這個狼子野心的相雄害死的?幸虧大宮主二宮主都逃了出來,否則肯定也難逃他的魔爪。”
溫重圓慌了,“是這樣嗎?我、我不知道……相雄不是很早就殘疾了嗎?我以為他不是很厲害的。”
“你忘了他手上還有個沈修言呢!說是說沈修言早就死透了,可是誰知道呢,禍害遺千年,這種人一般都不會輕易死掉的。你想啊,他當年可是那一輩中的佼佼者,連淩雲山莊的岳明霁都不一定打得過他。一開始大家發現靈根好的少年陸續失蹤的時候,誰能想到他頭上?大家只知道他修為了得,誰知道用的是那種邪門歪道呢?”
“啊?淩雲峰大師兄都打不過他?”溫重圓吃了一驚,他小時候喜歡纏着溫行衣給他講各種故事,岳明霁在他心中就是個武功蓋世行俠仗義的大英雄。
“他們年輕的時候還是很好的朋友呢。”陸钰有些唏噓,“岳明霁查這件事查了好幾年,沈修言還陪着他!賊喊捉賊,城府太深了,你說可怕不可怕?”
溫重圓果然被吓了一跳,“那岳明霁呢?不得吓死了?自己的好朋友竟然是這樣的人,天吶,回想起來多恐怖啊。”
陸钰笑了笑,“你不了解岳明霁這個人。他這人最正派了,眼睛裏容不得一點沙子。何況沈修言還對他們的發小程笑下了手!這還是人嗎?我都想替天行道。不過你聽那些說書人吹得天花亂墜說什麽沈修言被剝皮抽筋,其實就被岳明霁當衆審判完了一劍刺死了。這才是為人君子啊,不偏不倚,大義滅親。我五歲的時候在清虛書院見過他,一身白袍飄飄……咳,一身綠袍,一柄青光閃閃的誅邪劍,那真是風光霁月,帥極了……”
溫重圓捧着臉,也陷入了幻想之中。
晨光照進小屋,間或吹來一陣風,搖得窗棂微微作響。
岳明霁醒來,發現身邊沒了人。
“笑笑?”
他起身走進廚房,果然,程笑趴在爐竈邊吞着口水。
鍋裏煮着一只鴿子,還沒去毛。
“程笑!”
程笑擡起頭,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知道岳明霁生氣了。
“為什麽不穿褲子?”岳明霁皺着眉頭走上來,“啪啪”兩下打在他的屁股上,“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會着涼的。”
程笑委屈地嗚嗚叫了兩聲,岳明霁滅了柴火,帶他回屋,才發現他的褲子剛才壓在自己身下。
岳明霁後悔了,給他穿上褲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對不起,錯怪你了。”
程笑躲躲閃閃地搖了搖頭,繼而一下子撲進了岳明霁的懷裏。
感覺到懷裏的人體溫偏低,岳明霁又給他添上衣服,問道,“冷嗎?哪裏不舒服?”
程笑雙目茫然沒有焦距,忽地仰起脖子一口咬在岳明霁的頸側。
“想吃肉了?”岳明霁笑了笑,“好罷,我去捉魚。”
才出門兩步他又覺得不對勁,折回去又不見了人,趕緊跑到廚房,果然,程笑捉住那只鴿子啃得滿嘴是毛。
“笑笑!”岳明霁生氣地打了一下他的手,“不能這樣吃!”
程笑悻悻地抽回手,害怕地縮成一團。
兩人隔着一只死鴿子,長久地對視。
心裏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哀,岳明霁冷着臉威脅道,“你再不聽話,沈修言……就來抓你了。”
程笑的身體猛地一陣劇顫,繼而嚎啕大哭起來。
岳明霁陡地沒了力氣,沖上去抱住他瑟瑟發抖的軀體,胡亂地親吻着他的淚水,“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