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栖!”溫行衣伸手去攔來人,“住手!”

失蹤多日的林栖終于現身,他雙目血紅,睚眦俱裂,反手往他面上一刺,“溫行衣,我也看錯了你!”

相儀擡劍擋住了一擊,只見林栖已經沖入殿中,岳明霁站起了身,亦是滿面仇恨,剎那間拔出誅邪劍,靈光大盛。

“林師兄!”孫盈瞪大了眼,熱淚奪眶而出,“怎麽會……”

“岳明霁,你怎麽敢攔我!”林栖的左手握緊了劍,“他虐殺我兄長,又廢我一只右手!我茍且偷生這麽多年,終于可以手刃仇敵——你怎麽敢攔我?!”

岳明霁咬牙切齒,“是他親手廢了你的右手嗎?”

“有什麽差別?!若不是為了拿去給他煉魂,相雄手下的那些走狗又怎麽會帶走我哥?!廢話少說,你少在這裏混淆視聽——讓開!”

樓陌陽回過神來,“怎麽回事?……是、是你殺了我兒?!”

“林栖!”顧微塵痛心疾首,“你想要一個公道本沒有錯!但是你為什麽要殺害無辜的人?!”

“那,那……那我的小徒弟……我的小徒弟在哪……”黃道長揪緊了衣襟,“他才八歲……八歲啊!”

林栖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色,“正是因此,我再也沒有退路了。沈修言!血債血償!我今日要将你碎屍萬段!”

岳明霁怒喝一聲,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已飛快地過了幾招。岳明霁雖恨透了這個攪局者,卻不忍痛下殺手。然而林栖已被閉上絕路,劍劍致命,岳明霁終是支持不住,手腕一轉,充沛的內裏登時将他震出幾米外。

“林栖!”顧微塵一把抓住他,“你不要再……”

誰知林栖不管不顧,竟是一劍刺穿了顧微塵的手臂!

“師父!”

“林師兄!你瘋了嗎?!”

淩霄殿上霎時亂作一團,人聲鼎沸。

“對不起……”

岳明霁警醒地抵禦着林栖的攻擊,突然感到滾燙的鮮血濺上了他的後背。

“咳呃,對、對不起……”

他不可置信地轉過頭,沈修言不知何時拔出了身旁一名弟子的劍,一下一下地刺在自己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雙目渙散,嘔出一口血來,叫了他一聲,“明霁……”繼而一劍刺進胸口,刺了個對穿。

潮濕的血腥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林栖發了狂大叫一聲,怒吼道,“你怎麽敢!你怎麽敢……”說着提起劍一下一下地紮在沈修言的屍體上,粘稠的鮮血飛濺,将他整個人染成血紅,可怖異常。

“林栖……”溫行衣沙啞地喊了一聲,上前劈手奪過他的劍,任憑他失了力氣,頹唐地跪倒在地。

岳明霁怔愣地看着血泊中的沈修言,那個無邊的噩夢徹底地吞噬了他。

……

“修言,你的修為又精進了。”

沈修言回過頭,明豔的臉上笑意飛揚,“不及你萬分之一。”

……

他聽見心房敲出震耳欲聾的空響,聽見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問,“好受些了嗎?好受些了嗎?……這樣,你們好受些了嗎?……”

秋風飒飒吹入殿中,砭人肌骨。

只有黃道長哭得老淚縱橫,“我的小徒弟,我的小徒弟到底在哪……”

岳明霁僵硬地抱起沈修言的遺體,慢慢地走了一圈,“來,來,都來看看,死透了罷?死透了沒有?死透了……哈,這回真的死透了……”

走到溫行衣面前,他才如夢方醒,臉上終于有了一絲往日岳明霁的影子,“溫師弟,拖累了你這麽多年,深感抱歉。解藥就埋在泗水島門口的鳳凰樹下。”

說完他禦劍去了鳳凰山。沈修言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衫,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誅邪劍上。

鳳凰山三面環海,站在山頂可以看到海闊天空。

岳寒通痛心疾首地問他,你是怎麽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人,忽地笑了,一躍而下。

梅姨看見溫行衣,關切地問道,“溫少爺,笑笑找到了沒有啊?”

溫行衣沉默了,笑了笑,“找到了。”

他用小鏟在門口的鳳凰木下刨了刨,露出一個木匣。他雙手顫抖地打開,裏面是一顆藥丸和一封信。

他突然松了力氣,環住膝頭無助地哭了起來。

相儀蹲下身,輕輕擁他入懷。

沈修言死了,岳明霁自裁,林栖和渺渺道人交由樓陌陽處置。一場轟轟烈烈的失蹤案就這樣荒唐地結束了。許多年後,有人問起這場橫跨六年的審判,當事人并沒有與有榮焉的參與感,只能撇撇嘴,嘆一個字,“慘”。

夜幕籠罩下的玉闕宮宛如故事中的廣寒之境,散發着瑩白色的微光。相修踏上長階,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

他在門前徘徊了許久,秦嘉玉嘴裏叼着個湯匙走出來,沖他一挑眉,問他,“怎麽了?又跑了?跑了再抓呗,別站那兒吹冷風了。”

相修心情沉郁,忽地沖她伸出了手,低聲說道,“抱抱。”

“哦好了好了……”秦嘉玉想了想,他肯定是想起當年的事了,于是拿下湯匙走上去把人抱住了,伸手拍了拍,“乖了乖了,不難過哦……”

相修原本還沒有很難過,被她一抱就受不了了,埋在她頸窩裏差點要哭了。

秦嘉玉雙手一使勁兒就把身長九尺的大宮主抱了起來,一邊安撫一邊抱進屋去。

有時候看看,這兩兄弟還真挺像的。

溫重圓摟着被子呼呼大睡,脈象平穩,已無大礙。

兩人悄悄地退出門去,相儀嘆道,“這下放心了罷?”

“嗯。”溫行衣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略顯疲憊的笑容。

“那,你要走嗎?”

溫行衣頓住了,黑暗中相儀的眸子澄澈而深邃,檐下的一點燈光落在他眼中。

那時候相儀問他,“溫吟,你跟不跟我走?”

他以為自己會猶豫的,畢竟他是那樣安于現狀的人。在停雲峰待了十八年了,而有些東西是他高攀不起的。

可是他居然毫不猶豫、任性妄為地握住了那只手。

即使他後來像喪家之犬一樣逃回停雲峰,又被人诟病了六年之久。

相儀眼中的光芒微微顫動,他其實沒有表面上那麽堅定,他也會害怕,也會動搖。因為他等了太久太久。

溫行衣歪了歪頭,笑道,“可以不走嗎?”

相儀愣住了,眼中的光猛地一跳,繼而點亮了整張面龐。

“當然可以——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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