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發覺湯卓良走神,凱文問:“沒睡好啊?”

湯卓良将三文治紙袋疊好放進車門卡槽裏,頭腦清醒了些,“我們剛從哨牙佺那裏得到消息,蔣坤和緬甸佬有筆大宗交易在月底。還沒幾天,他就死了,還死得這麽慘。”

凱文說:“之前的線人都是先‘失蹤’,再被人發現屍體,這次卻在鬧市,大張旗鼓不像‘和勝’作風。”

後座的實習生問:“什麽?不是吸毒死的咩?”

湯卓良透過後視鏡看過去,“你去回去等報告,我要早重案組之前拿到。”

實習生說:“湯Sir,你呢……?”

凱文反手在實習生頭頂上拍一記,“這裏你話事?”

實習生抱着腦袋,忙不疊下車了。

O記在查蔣坤的毒-品生意。案子跟了一年多,方查清供貨方是緬甸的組織,不定期用貨船将裝在床墊乃至孕婦肚子裏的毒品運入港。

拆家構成複雜,集市花膠店的阿嬷,麻雀館夜不歸宿的收租公,“邁得豪斯”的酒保……更不消說買家藏在各處,油旺尖的俱樂部、小旅館,甚至商店,都是疑似的交易場所。

還有“和勝”散養的野貓——街頭無所事事,通風報信賺零花的飛仔飛女。

仿佛一張細密的網,将九龍牢牢罩住。

每到關鍵時刻,警方總是晚一步。毒-品調查科與O記互相指責,有時重案組也加入,會議室鬧得雞飛狗跳。

上次不知怎麽的,一向悶頭吸煙的湯卓良竟替O記出風頭,拍桌,掼煙灰缸,放狠話。還好凱文這個上司在上司的上司面前力保,湯卓良只是被停職,說好聽是補元旦沒有休到假。

湯卓良這會兒要是在署裏露面,難保不會被處分。凱文打心底想讓他休息一陣,可忽然接到哨牙佺遇害的消息。

死者哨牙佺,名不見經傳的古惑仔,亦是湯卓良舊識。

一九九九年,湯卓良将哨牙佺押回警署。數月前,哨牙佺出獄,又被湯卓良威逼利誘做線人。

勸服出獄的古惑仔做線人是常見路數,勸服被你親手送去坐監的古惑仔做你的線人,似乎就有有點沒良心。

湯Sir這麽多年,早不知良心怎麽寫。他讓哨牙佺拜了蔣坤的馬仔做大佬,加入了“和勝”。

凱文很了解,湯卓良找到哨牙佺,不止是看中哨牙佺在江湖上混了十幾年,一定另有原因。

凱文在湯卓良口中得到證實:哨牙佺是好彩妹舊友。

“卓良,你實話同我講,來O記是不是為了找她?”凱文把湯卓良叫到天臺。

“當初是想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知道了她這麽多事,已經無所謂了。找不找人無所謂。”

“對,不找了,你等。你相信她會因為哨牙佺出獄,再次出現。”

湯卓良沉默一陣,說:“如果有一個同你分分合合三年的女朋友,在她消失之後,你才知道她到底是怎樣的人,你會怎麽做?”

凱文說:“我同Sammy離婚,才知道很多事。她讨厭我亂丢襪子,煙灰缸放滿也不倒掉,讨厭我一接到電話就要走,連紀念日晚餐都不能陪她吃完。她還讨厭我講‘陪’字,她覺得不該是我陪她,而是兩個人享受某些事。生活就是這樣咯,脫離習以為常的狀态,才發覺事情原來不是記憶裏那樣。”

傍晚,死亡鑒定出來了。哨牙佺的确吸食了不少□□,但真正的死因是窒息導致,死于淩晨一點左右。

讨論會議上湯卓良一語不發,凱文讓他別想太多,先找出當時和哨牙佺在一起的女人。

湯卓良驅車直奔“玉春堂”。聽起來像吹噓百年字號的茶館的名字,實際是一間開在旺角太子的爵士樂酒吧,鬧中之靜處。

“阿Sir,‘邁得豪斯’的事你該問‘邁得豪斯’的人。井水不犯河水,我們哪知道他們的事。”吧女溫蒂拿來一杯苦艾酒,在玻璃杯面的銀匙上引燃幽藍的火苗。

湯卓良看着那火舌,笑說:“哨牙佺常常來‘玉春堂’,不會告訴我你不認識他吧?”

“我們做生意的,來來往往那麽多男人,哪能各個都記在心上。”

湯卓良側過臉去看着溫蒂,“是他做你的生意才對。”

溫蒂不語,笑容卻有些挂不住。認識溫蒂而沒有與溫蒂上過床的男人很少。她同哨牙佺上床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瘾。她是瘾君子。

視線交鋒,溫蒂最終敗下陣來,說:“告訴你我有什麽好處?”

湯卓良還是看着她,似笑非笑,“不如把你的號碼留給我。”

溫蒂禁不住笑,“聽說過O記湯Sir的大名,倒不知道原來是這樣查案的。”

“我是說今日沒帶現金。”湯卓良吹熄杯子上的火,呷了一口酒。杯中碧綠液體蕩漾,在吧臺琥珀色燈光中生出幾分哀怨。

溫蒂傾身在他耳畔說:“這件事真的與我無關呀。阿Sir,既然你知哨牙佺同我的事,應該也知道他其他的事吧?是不是該想一想,他得罪過什麽人?”

靜默片刻,湯卓良說:“記得來找我。”

他卷起搭在鄰座高腳凳上的外套就往外走,路過靓女不忘同她們揚眉揮手。

溫蒂背倚吧臺,高聲說:“這麽就走啦?”

“不然你要同我回家?”

“黐線!”(癡線)

不少人問過,警署在旺角,家卻住灣仔,不覺得累?在這個拍拖都講求效率的年代,誰會浪費時間過海。湯Sir只玩笑說灣仔有他的夢中情人,好不舍得。

你沒法同一個骨子裏古板的人講麻煩。雖然周圍沒人覺得湯卓良古板。

雪弗萊途徑肖頓球場,忽有煞眼的車前燈掃過來,轉瞬又消失了。

湯卓良心下一驚。

他不會看錯,擦肩而過的那輛黑漆的摩托車是川崎忍者ZX-11。105發動機,最高時速174英裏,已被重機車愛好者奉為經典。

這車以前在香港不多見,如今更難見到。湯卓良有幸開過幾次,後座載着周珏。周珏說車是她姑丈的,姑丈不在香港時,将車交給她保管。

湯卓良曾找過這輛車,哪裏都找不到,連那張亮眼的牌照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關于周珏的一切,湯卓良都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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