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木三分

入夜，淺淺薄光，照不出水色，繁花綠茂，翠碧蔥濃，一道纖細的影子如精靈般穿梭在花林葉隙中，黑黢黢的夜更是沁出一絲幽涼。

這悄無聲音穿梭在花葉之間的正是錦瑜，她雖然不喜歡生事，卻也不是一味忍讓的性子。

盛世歡的妾侍三番兩次來找她麻煩，她心中早就憋了一團悶氣。

她們吃得不好，又沒有傷藥，單靠幾味簡單的草藥是不夠的，所以錦瑜決定小小報複盛世歡一下，這偌大的王府，偷一點東西應該也是沒事的，況且盛世歡克扣她大批嫁妝，怎麽算，都是她更吃虧一些。

讓她真正有勇氣出來的是盛世歡的那些愛争風吃醋，炫耀賣弄的妻妾竟然沒有上門找麻煩，這就讓她懷疑王府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因此這幾日她有意觀察了一下王府的動态，她發現王府這幾日果然格外安靜，所以她才出來探探風。

她想着王府既然出事，肯定就沒有眼睛盯着她，她正好做她想了很久之事。

她已經想好了，她需要摸進一間烏漆抹黑，沒有人住的院子，這樣才不容易被人發現。

以防被巡夜的侍衛發現，她盡量撿偏僻的小路走，林葉間突然傳來幾聲簌響，錦瑜心頭一怵，連忙閃躲在一塊假石之後。

一只眼睛往外瞥看，衣玦飄動，腳步橐響，是兩個黑衣侍衛，“王爺這次恐怕得有些時日回不來了。”

“是啊，王爺神秘莫測的，這樣也不是一兩次了。”

“算了，別說了，主子的事也不是我們該管的。”

“快走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錦瑜從假石後面鑽出來，“這王府果然出事了，渣男竟然不在府中，真是天助我也。”

這樣一想，錦瑜的膽子越發大了起來，樹梢一陣簌動，風聲獵獵，錦瑜只看到頭頂一片烏雲掠過，急遽又散了去。

可是錦瑜并沒有那麽傻，真以為是烏雲，她感覺到了人的氣息。

“刺客嗎？”錦瑜的腦海中飛快劃過這個念頭。

人的第一反應本來應該大叫“抓刺客啊！”

錦瑜沒有尖叫，而是記得逃跑，已經算正常了，她拔腿就跑，迅速朝一間黑黢黢的閣樓跑去。

因為她知道她若大叫，恐怕還沒叫出來，就被滅口了。

古代她在前世也沒少看，刺客抓個人要挾，或者她發現了殺人滅口也不是沒有的事。

逃進閣樓，她迅速關上門，停下來喘氣的時候，她旋即一想，“刺客也沒發現我發現他啊！這樣逃跑，豈不是昭然若揭？”

不過她還是沒有膽量待在空曠的地方。

錦瑜不敢點燈，黑暗中，她一下适應不了黑暗，胡亂摸索着，忽然腳下一踉跄，不知道絆到什麽東西，錦瑜慣性一撲，差點跌倒，她下意識捂住唇，防止自己發出聲響。

确定周圍安靜，她才敢繼續前進，才踏了一級竹梯，“嘎吱”一聲脆響差點沒将她吓得魂飛魄散，為什麽她總覺得自己仿佛闖入會要她命的地方，後背都是涼飕飕的。

她脫了鞋，提着裙擺，才敢繼續上前。

二樓的窗臺半開，她總算看清了一點，這個閣樓俨然小型的圖書館，架子上層層疊疊擺放的都是一些書籍。

她伸手随意摸了一本書，滿手的灰塵，她心想這裏肯定很久沒人踏足過了。

南邊牆尾擺放着一只小型鐵架，上面不是書，而是一些瓶瓶罐罐，錦瑜走過去，本來以為是什麽名貴古董，她如琉璃般璀亮的眼睛不由放光，正好偷一些回去。

可是手摸上去，錦瑜才知道都是一些劣質貨色，質地粗糙，紋路簡單，錦瑜想不通，這裏為什麽要擺一排這樣的東西，簡直格格不入。

她拿下一個瓷瓶，倒了倒，才發現裏面裝的是茶葉。

“這倒是情有可原了，看書喝茶，的确怡情。”錦瑜了然地晃了晃下巴，将瓷瓶放上架子，正準備去別的地方逛逛，目光流轉間，觸及地上，她的神色微微怔愣，架腳下貼合牆的邊緣處堆積了一小撮白色粉末。

“怎麽回事？”錦瑜蹲下身子，手指撚起那并不顯眼的白色粉末。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焦躁，卻又理不出頭緒，也找不到什麽纰漏。

當她站起來，準備忽略這奇怪之處，因為蹲得太久，她雙腿發麻，便有些站立不穩，身體微微朝前傾了一下，她的腰不小心撞到那鐵架，她原本以為很堅固的鐵架竟然微微晃動了一下，點點白灰就那樣被鐵架的鋒銳邊緣磨了下來。

錦瑜心頭一緊，瞬間有些明白了，她的手摸上去，那塊接合之處有些凹陷，本來該有的劃痕被人用外力抹去，所以肉眼看不出來，可是手摸上去還是有感覺的，這堆積的白灰就是牆上掉下來的。

會累積這樣一撮，很顯然，這個鐵架經常被人移動。

“難道後面有機關？”錦瑜一個激靈，這個想法讓她狠狠捏了一把汗，心驟然被提起，出于對自己無法掌控事情的好奇，錦瑜整個身體都有些戰栗了。

而設置這個機關的主人雖然夠聰慧，夠心細，想到要将劃痕抹去，而他卻忽視了地上堆積的白色灰塵，不難推斷出，機關的主人養尊處優，所以不會注意到這種細微，他也夠高傲。

錦瑜暗暗發笑，“這機關主人只怕都是目不斜視，從來不會低頭吧，所以注意不到地上的破綻。”

這是嘉王府，卻有這樣隐秘的機關，錦瑜第一個就是想到了盛世歡。

想到自己會發現什麽驚天秘密，錦瑜有些頭腦空白，理智告訴她應該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她身後仿佛有一只巨人之手，推着她往前走。

她吸了一口氣，慢慢将鐵架挪開，因為怕有什麽毒氣或利箭什麽的機關，所以錦瑜蹲着身子，并不敢擡頭，唯恐利箭射穿她的眉心。

果不其然，鐵架挪開到一半，一枚梅型鐵刺直直射出來，夾雜着強勁的風勢，削斷她一縷發絲，爾後直直盯入她身後的書架上，入木三分，錦瑜覺得面門一冷，血液當時都被凍結了。

幸好她夠謹慎，不然腦袋都要被削掉了。

錦瑜後怕地拍拍胸口，鐵架徹底被挪開之後，雪白的牆上醒目地出現錦瑜不識得的文字，鬼畫符的文字有點像甲骨文，中央鑲嵌着一顆精巧的羅盤，盤上刻有十天幹，十二地支。

錦瑜研究了半天，也不認得一個字符，她伸出手指撫撫跳躍的眉頭，頓時有點想放棄了，這複雜難懂的文字就像無數的蝌蚪，看得她眼花缭亂。

她猜想必須轉動羅盤才能打開機關，可是她也不敢輕易嘗試，就怕自己轉錯了，小命不保。

她原想将一切恢複原樣，“啊……”一聲厲嚎傳來，吞雲卷霧，仿佛千軍萬馬，吞噬一切。

那樣夾雜着巨大痛苦的嚎叫仿佛從地底下傳來，陰氣逼人，讓人心肝遽顫。

錦瑜腳步驀然一頓，仿佛被什麽牽引着，有些鬼迷心竅，有些不寒而栗，雖然知道她更應該馬上離開，可是她的雙腳仿佛被銅澆鐵鑄般無法挪動半分。

更猛烈痛苦的低吼聲傳來，錦瑜只覺得腳下的地面都仿佛無法承受這樣的痛苦，震顫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