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廖黎明的大部頭文獻只剩下寥寥幾頁,他一直舍不得看完,真沒事做的時候就從書櫃上抽各種小說看,作為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他更愛去翻一些紀實文學,因為詩歌和散文都太飄了,把苦難也烘托得輕飄飄的,給人一種不真實感。
就像痛的感覺,廖黎明記得真真切切,像被一萬根獻血的針頭前後貫穿,像被千金重的鋼筋一點一點碾壓,然而生活是比文學作品苦上很多的,廖黎明的人生就像一碗白米飯,碗底不但沒有許三觀的紅燒肉,還反倒從手中滑落,摔了個稀碎。
連同他心愛的愧疚的不舍的堅持的那些事情一起四分五裂。
他的靈魂并不輕盈,也不随之奔往潔白的天堂,廖黎明用挂念的人和挂念的事來為他的一意孤膽買單,雖然非常不劃算,但他不後悔。
人活在世上,總要有自己堅持的東西和原則。
但廖黎明好想奚文柏來看看他,或者說讓他看看奚文柏,不知道他們分別的這段日子,奚文柏過得好不好,廖黎明在樓下阿婆耳邊念叨了無數次,說老板怎麽還不來,他等得鐵樹開花,木頭發芽,太辛苦了。
阿婆沉吟片刻,“要是他來了,你想得到什麽樣的答案?”
“阿婆的女兒年年都來,阿婆得到了什麽樣的答案?”
“我那便宜女婿是越來越蠢咯。”
“但姐姐看上去很幸福,他們的手一直連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相愛。”
阿婆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當媽的總是不放心女兒的,你要是有孩子,你也會感受到,要是被我發現他對她不好……哎!怎麽繞到我身上了?”
“我好像,還沒考慮想要什麽答案。”廖黎明趴在桌子上,“但一定會希望看到他過得很好。”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那大老板……有了別的人呢?”阿婆問道,“我是過來人,知道的比你多些,有錢人的真情留不住。你上次好像提到,他家裏人想要他安安分分的和女人結婚?”
“沒人能左右老板的想法。”廖黎明搖頭,“就算他有了別的愛人,也是從他自己的意願出發。”
“你不會生氣?”
“不會……”廖黎明笑了一下,眼眶卻很酸,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說的是實話還是假話,他用胳膊抹了下臉,“或者說,幹脆忘了我,對他來講會更好,老板的人生還有一大半沒有走完,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沒有發生,我不想他一輩子折在我的手上。如果老天爺能再派給他一個愛人,我想我會祝福的。”
“但他為什麽一次也沒有來看過我?”廖黎明很勉強地點頭,“當年的最後一眼太倉促,都沒來得及好好告別。”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阿婆打斷他,“這世上相信靈魂的人只是少數。”
“我更願意相信是因為那樣。”廖黎明看向她膝蓋上的紅毛線,“阿婆怎麽把圍巾拆了?”
“哦,這個啊。”阿婆整理亂線,“打算改成幾雙紅襪子,明年是囡囡的本命年,她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襪子更實用些。”
她戴上老花鏡,繞起了毛衣針,廖黎明把手放在膝蓋上,又陪她聊了一會兒天。
與此同時,賓州費城。
奚文柏坐在審訊室裏,腦子裏一片混亂,完全沒有印象自己剛才答了什麽。
事情好像是先從一張清晰的監控截圖開始的,再來又是一張,分別拍到他的一小半臉和車牌號,警官疾聲厲色,質問奚文柏是否承認圖片裏的就是他本人。
奚文柏點頭——這兩張照片他在當年接受審訊的時候就見過,沒有法律規定他不能開車到獲釋罪犯的住所附近散心。
警官交叉十指,跟探照燈一樣掃描他的表情,接着抛出一張槍械店的監控圖片,角度尤其刁鑽,灰帽兜帽男人的全臉清晰可見。
三張照片在桌上排列成正三角形,似乎坐穩了他的罪行。
既然他買到了手槍,那麽現在這把槍會在哪裏?
奚文柏這次沒有出聲,他在謹慎地思考措辭。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稍有不慎,他就将面臨牢獄之災。
槍殺案兇手死于槍殺,當年警方首先懷疑的就是奚文柏,但他的手上并沒有檢測出火藥痕跡,也找不到他的槍支購買記錄,多位證人的供詞應證了他的活動軌跡,和前罪犯的死亡時間也對不上,奚文柏因此洗清嫌疑。
警方懷疑的第二個人是當年那位喪妻的丈夫,然而記錄顯示他已經移居墨西哥,這些年來一直帶着孩子生活在那裏。
于是這樁離奇死亡就成了懸案。
現在警方意外得到了奚文柏購買槍支的證據,認為多年前的這些疑點中,一定存在一個合理的解釋,兇殺組的警官們振作起來,自願提出加班,感覺今年的破案率有望再提上一提。
當奚文柏接到傳喚時,安澤放下手中的工作,提出要陪他去,奚文柏認為讓他等在警察局大廳并不會有什麽實質性的幫助,便拒絕了他的要求,但安澤态度強硬,自己開車粘在奚文柏車子的後面,一路尾随到了費城警局。
最終,他放棄解釋,閉上眼,說,“我要律師。”
感謝觀閱 (真的有人看嗎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