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相處
Mask,
讓你很高興的話?想不出該怎麽說……
傷腦筋。這兩天做題做得有點失眠,你給我的牛奶放在晚上喝,效果很好。
不過下次別放了,原來我媽媽之前買了奶粉,一直沒怎麽喝,我們都忘了。
——Weny
才早晨八點多,旅游旺季的丁格爾鎮已經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游客。
程城是被那些人的笑鬧聲吵醒的,昨天睡得晚了,今天宋惟寧什麽時候出門的他都沒意識。
程城簡單洗漱收拾好,走出民宿大門,看見不遠處的沙灘旁、以那座高而險極的丹伯斷崖為背景,一群人正在合影。
他們好像還在調整隊形,大人們說說笑笑姿勢各異,小孩們叽叽喳喳歡快不已,而程城也在其中找到了某個人。
宋惟寧連續打了兩個哈欠,被旁人發現詢問後,還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伸手指指正在自己頭上搞怪的小朋友,半是無奈半是寵溺。
看來昨晚又被小朋友鬧覺了。程城邊想,邊朝那邊走去。
陽光下,宋惟寧穿着的淺藍色T恤,佑安騎坐在他肩膀上,正胡亂地揉他頭發。朝陽的光暈把發絲鍍上一層栗色,美不勝收。
其實宋惟寧穿的那件T恤上印着字,是本次活動的紀念衫,一群人都穿得一樣,可程城卻自動忽略掉這件事,只覺得宋惟寧今天格外好看。
程城正看得出神,那邊隊形已經排好了,梁琰把相機支架調整好,小跑着回到隊伍中。
程城于是發現,宋惟寧右手邊迅速擠進一個人。他剛才光顧着看本尊,都沒注意到那他身邊特意留出的空位。
論相貌,梁琰當之無愧是漂亮的,且是一種可鹽可甜的飒爽美,可她歸隊後靠向宋惟寧,對着鏡頭方向比個俏皮的小心心,這感覺讓程城覺得——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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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知道梁琰已婚已育丈夫還是醋王,對他不構成威脅,恐怕程城當下就會過去搶人。
“喂!程城!”
程城本來想走,還是被梁琰逮到了,她對着程城招手。一般情況下,程城是不會乖乖聽話的,但這次,他竟然二話沒說,依言走了過去。
梁琰指向他們前面的相機支架,“你幫我們看看剛才的照片怎麽樣,要是不合适就調整一下再拍。”
敢情這是使喚他當攝影師,還是編制外不入鏡的那種?
程城無語,礙于宋惟寧在場,還是走到照相機前面,拿起來先檢查了一下照片,然後把相機放回支架,低頭彎腰調整鏡頭。
這支架高度原本是根據梁琰身高調整的,程城個子高,要弓着身子擺弄相機稍微有點費力。
宋惟寧站在隊伍中,瞧着程城略顯別扭又認真的模樣,聯想到早上在廚房流理臺上看見的、那只被洗得幹幹淨淨倒扣在瀝水架上的牛奶杯,心裏多少有些意外。
旁邊一對夫妻這時低聲說話,“程先生總是冷冰冰不愛理人的,沒想到梁老師一叫就來了。”
“也不是吧,之前在咨詢所裏,我有次見梁老師叫他,他也沒理。”
“嗯……可能是吵架?但我覺得他倆關系不一般,你說,會不會其實……”
“哎,管人家那麽多幹什麽?”
一番話宋惟寧被動聽了七八,其實不怪別人會想岔,連他起初也覺得,那兩個人的說話方式不拘中透着與衆不同的親切。
不過對于宋惟寧這種觀感,梁琰對程城的評價卻是——這位大鋼琴家除了較會彈鋼琴,做菜還OK,長相過得去,基本上也就無甚長處,脾氣又臭又不可愛,從小到大拽到沒朋友。
而這番論調的源頭,梁琰梁女士,此刻正摩挲着下巴,一臉高深莫測地看着相機那邊的親弟弟,“啧啧~今天居然這麽乖啊~”
宋惟寧聽見她意味深長的話,低聲說,“我覺得程先生挺好相處的,就是話少一些。”
梁琰毫不留情翻個白眼,“那是你自己好相處,所以你覺得。”
宋惟寧笑笑,“小琰姐,要不……讓程先生也來一起合影?”
“還是算了吧,”梁琰立時露出個嫌棄的表情,“他最讨厭照相了,再說,就他那麽不合群,就算叫他也不會來的。”
那邊程城已經調整好鏡頭,直起身朝這邊看過來,梁琰先注意到他手勢,對着左右高聲喊,“大家準備好,一會兒我喊口號,再多照幾張。”
“一二三,茄子!”
相機咔咔幾聲,然後換個姿勢,再咔咔幾聲。程城這次是好人做到底,主動拿起相機幫忙确認照片,當然,不忘特意放大到某個細節多瞧幾秒,這才放下相機。
人們圍過來驗收成果,程城聽見誇贊照片好看,知道任務完成,默默從人群裏退出去。
梁琰也很滿意,招呼大家可以散了。今天是夏令營最後半天,下午他們就該收拾東西啓程去機場了。
這一帶海邊有很多閑逛的地方,古炮臺、宗教禮拜堂、小石屋,琳琅滿目的水晶制品、陶瓷制品和紡織品。十幾個家庭或是三兩組隊,或是單獨成行,開始自由活動。
因為佑安對陌生人比較敏感,互動游戲也還有障礙,所以這個星期以來,沒能結識關系好的同齡小朋友,就算有孩子家長主動來示好,佑安也只會躲在宋惟寧後面。宋惟寧從不勉強他融入,都是自己帶他到處轉轉,希望孩子心情好些,很多問題就能慢慢好轉。
比如佑安現在能“聽”懂的話就多了很多,甚至最近兩天,宋惟寧經常覺得佑安像能直接聽見他說的話,而不是看。但進一步确認後,發現還是聽不見聲音。
不過,宋惟寧心裏隐約有種預感,佑安快要能聽見了。這種強烈的覺知讓宋惟寧既緊張又期待。
“肉肉,爸爸帶你去看羊好不好?”宋惟寧指給佑安看不遠處的古炮臺。
佑安盯着宋惟寧的嘴,像是聽懂又像是沒聽懂。
“就是這個,”宋惟寧從背包拿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圖冊,蹲下來放在腿上翻開幾頁,點了點其中一個圖形,又指着自己的嘴,緩慢而仔細地發音,“羊——”
佑安慢慢伸出小手,放在宋惟寧喉結上,宋惟寧就又重複分解讀了一遍。
“羊,爸爸帶肉肉,去看羊。”
小朋友笑着點了點頭。
要看羊,需要爬到斷崖頂上的古炮臺上,宋惟寧沒有一開始就抱佑安,他雖然才三歲半,身心發育也比實際年齡小,但有時候卻表現得非常有毅力。
就像現在,已經爬了将近八層樓高,佑安仍舊抿着嘴一聲不吭往上走,小短腿每邁一步都很艱難,石階太高的時候甚至需要手腳并用,動作很慢,但是很穩,抓着宋惟寧的小手汗涔涔的。
身邊不時有抱着孩子的大人經過,朝這個小男子漢投來贊許的目光,或是對宋惟寧這個嚴父表示輕微譴責。
不過宋惟寧知道,若是實在撐不住,佑安會向他求助的。因為這是他教會他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學會向爸爸求助。
花了比別人多兩倍的時間,父子倆終于到達斷崖頂上炮臺最高層,宋惟寧打開水壺給佑安喝了點水,又拿幹毛巾給他擦汗。
這樣高的古炮臺佑安沒來過,擡頭就是藍天白雲,旁邊圍繞着普通游客,佑安緊緊貼靠住宋惟寧的腿,警惕地環顧四周。
宋惟寧收好東西和背包,右手把佑安抱起來,與城牆邊隔開一個安全距離,另一手示意他看下面。
“看,那裏就有羊群。”
“羊~群~”佑安這次理解得就很快了。
這處斷崖朝海中延伸出一個半島,半島上蜿蜒着一條蛇形小路,只見那小路上疏密不均地分布着一些白色小點,遠遠望去就像是掉在草地上的小米粒,又像是綠色桑葉上的蠶寶寶。
那些白色小點一直連到炮臺這裏,離得近了,才發現哪裏是什麽蠶寶寶,分明就是大群大群的綿羊,正從炮臺下面的羊圈裏撒歡兒似的往外跑。
牧羊人在門口,一邊高聲唱着愛爾蘭民歌,一邊揮動帽子朝上方觀望的游客熱情打招呼。
羊群叫聲此起彼伏,佑安探直身子,兩手抓住宋惟寧衣服,圓嘟嘟的小臉因為緊張而微微鼓起,剛剛才爬完臺階,本來就紅彤彤的,這下真正像個紅潤的蘋果。
宋惟寧看着佑安這樣,滿心滿眼都是喜歡,以及某種我家有兒初長成的迷之驕傲。
不過,他實在太專注了,以至于都沒發現,不遠處某個人也以同樣專注的目光在看他。
程城不得不承認,在爸爸這個角色上的宋惟寧,魅力不減反增。無論是青春時代的他,還是已為人父的他,無論哪一種,要撩撥人都輕而易舉。
大概随着年齡增長,程城自己的審美也在變化,但偏偏,審的都是同一個人身上不同款的美。
程城清了清略有些幹澀的嗓子——實際剛才看見宋惟寧喂佑安喝水,他也開始口渴了。不過他并沒有直接上前打招呼,而是不動聲色地下了炮臺,重新把最後那段臺階爬了一遍,然後故作随意地朝某個方向走過去。
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像跟蹤了很久的樣子,程城呼了口氣,調整呼吸,把額發弄亂一點,顯得像是剛爬上來似的。
眼看着終于要接近目标了。
“Mr Cheng?Are you Mr Cheng?”
突然拔高的招呼聲,一下子将周圍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裏來,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宋惟寧。
程城本來就盯着他呢,這下猛地照面,只好朝宋惟寧點頭示意,然後客氣地與認出自己的外國友人寒暄幾句,再禮數周全地道別。
好在這樣偏僻的小鎮認識他這東方面孔的人不算多,這點小插曲很快就被其他游客遺忘了。
但是程城的目的達成,現在他順理成章站到了宋惟寧身邊。
“程先生也上來了?”
“嗯,在看什麽?”
宋惟寧指指城牆下,“看羊啊,據說是特別景觀,被稱作礁石上的羊群。”
程城裝看一眼,沒覺出什麽特別。
宋惟寧興致勃勃介紹,“昨天集體活動沒時間,今天帶肉肉過來看看,他喜歡動物。”
小朋友果然看得聚精會神,眼睛一眨不眨的。那雙大眼睛很明顯的雙眼皮,黑眼仁圓溜溜的,眼睛的形狀也圓,和宋惟寧很相似,不過宋惟寧的睫毛顏色偏淺,和發色一樣,看起來細細軟軟的,讓人很想伸手碰一碰。仿佛一碰,那眼尾處彎起的羽毛,就會輕飄飄落在唇角,化出一朵笑來。
宋惟寧看羊,程城就借機看他。他喜歡看他,尤其是笑的樣子。
這麽多天相處,現下因為景點人群摩肩接踵,程城胳膊不經意挨着宋惟寧的,算是彼此距離最近的一次,除開昨晚在陽臺。今天是白天,看得更清楚。
如今的宋惟寧戴着一副眼鏡,半框眼鏡鏡片很薄,應該度數不算太高,可那種刻板的金屬色和無趣的橢圓形,将眉眼穩妥地藏在後面。然而程城卻清楚記得,那雙眼睛的模樣生的有多好。
宋惟寧不知道程城抱着怎樣的想法在偷看他,他正遠望羊群,聽那些綿羊發出歡愉的咩咩聲,混着海浪一起,加上藍白綠色的搭配,真是別有一番奇妙觀感。
“竟然能想到在礁石上養羊,這裏的人真有創意。不知道這羊毛做出來的毛線會不會有大海的味道。”
“也許吧。”
程城莫名覺得有點燥,今天太陽還算和煦,炮臺頂上視野開闊,海風微拂,可他還是忍不住松了松休閑襯衫的領口。
宋惟寧聽出他嗓音有異,“你是不是口渴?”
程城兩手空空,只有手機和鑰匙插在褲兜裏,宋惟寧注意到,邊說邊把自己包裏那瓶礦泉水遞給他,“我這瓶水還沒喝,給你吧。”
程城輕咳一聲,“我看起來很渴?”
“有點兒。”宋惟寧觀察對方臉色,雖然現在好一些,但剛才看起來的确像是又熱又渴,大概是爬山累的吧。
“謝謝……你不喝?”程城平複呼吸,他當然知道自己為什麽“渴”。
“不用,我爬的慢,沒怎麽出汗。”
程城于是擰開瓶蓋,仰頭把水瓶舉起來懸空倒進嘴裏,避免碰到瓶口。
他技術還挺好,一滴不灑,就這樣喝了幾口,把水瓶擰好又還給宋惟寧,“這樣你也能接着喝。”
宋惟寧沒料到他把水還回來,先是一愣,接着莞爾,從善如流地收過水瓶放回包裏,“說實話,你剛才的動作,是不太像個鋼琴家。”
鋼琴家大抵都優雅而挑剔,不會想着怎麽方便和別人共瓶水。
程城饒有興味地挑眉,“那像什麽?”
“嗯……”宋惟寧思考,接着像是想起什麽有趣的事,竟輕輕笑出聲來。
“我覺得吧,你這樣,倒像我在高中時的一個同學。”
程城身體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