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S‘agapo

Mask,

不能小看醋溜土豆絲,我曾經看書上說,它最考驗廚師的廚藝,比如刀工啊火候啊,做成容易,做好難。

其實我也想學做飯,但是沒辦法學,事實上除了學習,我什麽都做不好,相比起來,你比我強太多了。

對了,這次的麥片也很好吃,謝謝你!

不過還是想說,你現在給我的東西有點太多了……

——Weny

下山的時候,傑米大叔開車,據說為了多帶稀客領略美景,走的是和上山完全不同的路。

途中經過一座城堡廢墟,臨時停下來。那座頹敗的城門口還矗立着個景點标識牌,只是石板路面上雜草斑駁,并沒什麽游人踏足的痕跡。

“既然路過,就進去看看吧。”

程誠這樣說,引着宋惟寧和佑安走下路邊臺階,推開圍牆正中一扇爬滿藤蔓的木門。

這座城堡大半的結構已經損毀,只剩下主體還在,爬上一級滿是浮土的樓梯,到得二樓。

二樓再往上去,塔樓已經傾倒,某處臺階還空了個大洞。

不過走廊的牆倒是都被木板固定住了,應該是後來人為修葺過的。

城堡的房間大都被鎖着門,只有一間門口立着個介紹牌,像是允許參觀的。

尋進去一看,是個挺大的圓廳,類似古代宮廷常用來作為晚宴舞場的那種大房間。

空曠的房間最東頭,孤零零擺着一架三角鋼琴模樣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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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物件,是因為宋惟寧走近了,才發現這其實就是個空架子,沒有鋼琴的發音結構,只有外形而已,看新舊做工,多半是現代人擺放在那裏的模型。

“你看這兒。”

程城指向鋼琴模型的頂蓋,宋惟寧随他目光瞧去,頂蓋上好像刻着許多小字母。

那些字母宋惟寧能認個七七八八,和現在的英文字母差不太多,就是有些字形不大一樣,書寫也潦草,而且那些字母不成單詞,中間還有多處空缺,剩下的看起來雜亂無序,不知是什麽意思。

“這是古希臘的樂譜,由字母體系構成的。”

宋惟寧又多看了兩眼,原來古代歐洲人就是看着這些字母演奏樂曲的?

“不過這首曲子只有片段,但是它的名字和它背後的故事倒是都流傳下來了。”

程城手指輕撫這篇文字最打頭的那一串字母,目光從指尖仿佛碰觸到那個遙遠的世紀。

“還有故事?”

與古堡有關的故事,聽起來就很神秘。

宋惟寧的視線跟随程城的食指,看它在浮塵的表面起起落落,一串字母便連了出來。

S‘agapo。

傍晚時分,一行人才從山上下來回到民宿。宋惟寧本想請傑米大叔一起吃飯,被婉拒了,兩天時間已過,他們今天還得啓程去下個目的地。

佑安蹦蹦跳跳的,中午只在宋惟寧懷裏睡了一小會兒,這時候還難得很精神。

經過民宿前臺的時候,程城直接去訂了晚餐,中午吃的比較潦草,現在想自己做時間又不夠,總不能餓着那父子倆。

宋惟寧聽他和前臺客服小姐說話,突然想起更換床品的事,于是等程城說完,宋惟寧特意向客服小姐表示了感謝。

孰料那位客服聽見他的話,竟然露出一絲疑惑的神情,仿佛對他所說的“特殊關照”毫不知情。

不過她還是禮節性地回應,并表示可能是整理房間的阿姨的功勞。

宋惟寧半信半疑,那個阿姨他見過,起初住進來第一天他提出能否更換綠色床品的時候,那位阿姨曾經對此表現出不耐煩,雖然幹活兒很麻利,但脾氣好像不怎麽溫和,她會記得這件事并且主動幫忙換不同顏色的床單麽?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宋惟寧也想不出別的解釋,姑且就這麽認為了,畢竟第一印象有時候也不全對。

程城看了眼宋惟寧,沒說什麽。

回到房間,宋惟寧先給佑安洗手、換鞋、換衣服,又給他倒了一杯水讓他坐在茶幾邊先喝,這才回卧室換下自己的衣服。

床頭櫃上,手機隔着包的帆布料與木櫃接觸,發出一陣短促的震聲,提示有信息來了。

程城進門就只需要拾掇自己,此時已經弄齊整回到客廳,佑安喝完水,見爸爸還沒出來,就走到卧室邊,推開一條門縫往裏瞧。

光看那探頭探腦的小背影,就感覺小屁孩心情挺好。

而借着他這偷看的東風,程城也從那條微微敞開的門縫裏,“不小心”瞥見宋惟寧已經換好褲子,正把衣服往光着的上半身套。

三秒鐘後,在那人彎腰拿起背包裏的手機、像是馬上要朝這邊轉身的瞬間,程城收回目光,把手插進褲兜裏。

同一時間,宋惟寧低頭看見手機屏幕上的字——方案确定了,手術定在本周四。

程城在門外等待片刻,卻沒見宋惟寧出來。還是佑安耐不住,直接推門進去了,安靜的房間只聽見小拖鞋噠噠噠的聲音。

宋惟寧正愣在那裏,低頭看向手機,臉上神情是程城從沒見過的複雜。

直到佑安抱住他的腿,宋惟寧才像如夢初醒。

“肉肉乖,自己玩一會兒,爸爸處理點事情。”

宋惟寧微微彎腰,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摸摸佑安的頭,聲音刻意壓得輕,極力想隐藏某種焦慮卻反而更加捉襟見肘。

“爸爸?”

佑安還是抱着宋惟寧不撒手,但是好在并沒哭鬧,只是賴着父親,小臉皺成包子。

宋惟寧顧不上他,手指在手機上飛快動作。

程城走近,看清宋惟寧手機屏幕上的界面,他在訂購機票,可似乎總是出票失敗。

“你要回國?什麽時候?”

“明天上午……”

宋惟寧意識到刷到明天上午的飛機票似乎不太可能,現在是歐洲旅游旺季,也是臨近國內開學的返程高峰,“或者明天晚上也行。”

但明天一整天都顯示餘票為零。

後天?後天就是周三了,飛機上還要耽誤十幾個小時,周四當天才能到。

宋惟寧腦子裏自動否定了繼續往後順延的想法,轉而去搜索別的方案。

程城看他切換界面,皺眉提醒,“轉機太折騰,你得考慮孩子。”

宋惟寧想點确認的手指停住,程城說的沒錯,可是臨時買不到直達機票,他要早點回去就只能轉機,雖然他自己無所謂,孩子這一路得多遭罪。

“你先別買,等我一下。”

程城去陽臺打電話,宋惟寧盯着那連轉機票都所剩無幾的界面,手指微微顫抖,心亂如麻。

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別人身上。宋惟寧又回到直達界面,一邊不放棄地刷新機票,一邊輕輕拍着佑安,像在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

感覺無比漫長的等待,實際只過了不到兩分鐘,程城回來了。

“明天下午四點的票,買到了。”

買到了?宋惟寧眼角驀地漫上一層霧氣,他連忙眨了眨。

“把證件號發給我,先定下來再說。”

“啊!好!”

宋惟寧意識回籠,生怕耽誤一會兒票就溜走了,趕緊編輯信息。

程城收到後轉發出去,“可以了,你手機微信同號,過幾分鐘應該會收到提醒。”

手機輕輕震了兩聲,宋惟寧忙打開一看,是訂票通知。

“程先生,真的太感謝你了!”宋惟寧長舒口氣,苦笑,“我發現……我好像總在麻煩你。”

“沒關系,”程城不介意宋惟寧麻煩他,相反,甘之如饴。但宋惟寧此時心緒不寧,他沒法當看不見。

“現在方便告訴我,為什麽突然急着回去?”

“家裏……有點事。”宋惟寧輕聲說,彎腰抱起肉肉,小朋友終于得到爸爸關注,立刻雙手雙腳纏上去。

門鈴聲響起,應該是晚餐到了。

程城沒再繼續問什麽,出去給服務生開門。宋惟寧等他走遠,才輕輕嘆了口氣,程城才幫了自己,而他卻沒法和他說實話。

“爸爸~不要難過~”佑安跪在宋惟寧腿上,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臉,歪頭瞧着他。

宋惟寧捉住小朋友的手,親了親,“乖,爸爸不難過。”

其實對于程城,他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他現在該擔心的應該是另外一件事吧。明天的飛機,後天或許就會見面,又或許見不着,無法完全預知的事情,就已經讓他焦慮成這樣。

“原來……已經七年了啊!”

宋惟寧自言自語。

服務生推着的餐車發出輕輕的轱辘聲,程城站在門外,隐約聽見這句飄若雲煙的嘆息。

從中,他捕捉到兩個極為重要的字眼。七年。

晚飯吃得一派平靜,自從嘗過程城的手藝,餐廳的飯菜對佑安來說已經徹底喪失了吸引力。奈何今天整天在外面活動量大,肚子咕咕叫又很餓,小朋友賴皮,非要宋惟寧喂他吃。

宋惟寧于是就在小茶幾邊陪他吃,程城獨自在餐桌吃,整個夏令營期間基本都是如此,所以氣氛倒沒什麽奇怪。

電視裏放着叽裏呱啦的英文節目,聲音調的較小,但作為沉默的背景音已然足夠。

程城明明習慣了,此刻還是覺得郁悶。尤其經歷昨天和今天的朝夕相處,那種親近之後又被排除在外的感覺,比起全然陌生,更令他難以接受。

宋惟寧有很重要的事隐瞞,而且極有可能跟七年前那場不辭而別有關。

晚上程城保持耐性,打算等宋惟寧哄完孩子出來和他聊聊。

知道對手智商過人,程城特意在大晚上喝了一整杯的黑咖啡,以保持頭腦清醒好構思該怎麽套話。

可是陽臺冷風飕飕吹着,咖啡味道還很苦,程城晾着晾着,沒把人等出來,自己心裏倒漸漸地涼涼了。

以他現在的立場,宋惟寧是不可能和他說什麽的。

有事。

只這兩個字就足以把他排除在外,無懈可擊。

總不能叫程城質問他到底是什麽事吧?若真那樣的話,才會徹底搞砸了。

像是卯足一拳砸中空氣,程城深感無力,他來回走了兩步,在欄杆上撐住手肘,把臉埋進手掌裏,深呼吸。

“怎麽還沒睡?”

程城一驚,直起身。宋惟寧居然出來了,還站到了他身邊。

“……你也沒睡?”

“我……有點睡不着,出來透透氣。”宋惟寧輕輕笑了笑,“沒想到你也在。”

月亮被遮住了,深灰色的浮雲微微低沉,海邊的季風氣候說變就變,今晚好像會有一場小陣雨。

程城凝視宋惟寧臉上那笑,心裏好像被針紮了一下,鼓脹的氣球被紮破,洩了氣就只剩下柔軟。

“已經很晚了,你該早點休息,明天坐飛機很累。”程城說,似乎忘記自己剛喝苦咖啡的初衷。

宋惟寧卻搖頭,“飛機上無事可做,也可以睡。”

“肉肉會讓你好好睡覺?”

程城皺眉,宋惟寧那種無所謂的表情讓他看得難受,不由自主就回了句。

他這話只有一小半是責問,更多卻是關切,還有一點,但凡心細的人就會立刻反應過來。

而宋惟寧雖然遲鈍,卻算心細,他只愣了愣,那仿佛灌鉛一般沉重的心就驀地被某種情緒輕輕碰撞了一下,顫動起來。

佑安是這次夏令營中年級最小的孩子,也是病情比較嚴重的,宋惟寧一個人帶他,不如別家父母帶着還可以輪班倒。

來時的飛機上,十幾個小時,宋惟寧全心照顧佑安,為防止孩子情緒失控打擾別人,疲于安撫,分秒謹慎,幾乎沒怎麽合眼。

這件事,宋惟寧沒想到,程城竟然注意到了,還一直記着。

“程先生……”

“我不喜歡你這樣叫我。”

終于說出來了,本來想一點點循序漸進的,可是眼看就回國,接下來的安排都沒法實現,程城不甘心就這樣突兀地結束這段旅程。

回去後,住在不同的房子裏,各自回歸生活。他辦不到。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程城。”

“程先……”宋惟寧一張嘴,還是叫錯。

苦澀的咖啡味看來是下不去了,程城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這麽說吧,我們算朋友嗎?”

一起出國旅游,合住一間套房,對自己熱心援助,對孩子照顧有加,如果這樣還不算朋友,那還有誰能稱上朋友呢?

宋惟寧之所以叫不出,其實是想不到程城這樣好的人,居然願意和他,做朋友。

“當然是朋友。”宋惟寧點點頭,眼角被涼風吹着,忽覺有些瑟瑟。

“那就叫名字吧,我也……叫你惟寧,可以嗎?”

這兩個字的發音,震蕩着從舌尖一路顫到喉嚨,讓程誠感覺心髒禁不住,砰砰直跳。

“好,程城。”

“謝謝。”

聽見這兩個字,宋惟寧面露驚訝,“怎麽……應該是我跟你說謝謝呀?”

程城勾唇,微微閉眼,似乎這夜裏流動的風在此刻也變成了一種享受。

“本來以為要失眠的,和你說話後,覺得應該能睡着了。”

這孩子氣的回答,把宋惟寧也逗得笑了。

“那就早點睡吧。”

兩人并肩往裏屋走,中間隔着細細一條距離,随着左右腳步偶爾會迎來手臂和手臂間的肌膚相觸。

若無似有,卻更撩人心弦。

分別時,宋惟寧手按在門把手上,鬼使神差地,偏頭再看了一眼隔壁,卻沒料想程城也正在看向他,躲閃的目光立刻被捉了個正着。

今天第二次了吧。偷看的人坦坦蕩蕩,被偷看的人卻鬼鬼祟祟。

倉促關上門。宋惟寧背靠着門站了一會兒,不知是第幾次有這種感覺,程城的身影從某些角度,很像一個人,一個令他印象深刻的人。

雖然明知這樣的幾率很小,宋惟寧還是忍不住以僅有的記憶片段,去和眼前的男人做對比。

可這樣帶着主觀意願的對比,通常都不會得出足夠客觀的結論。宋惟寧理智地明白,自嘲地一搖頭,離開了門,向床邊走去。

窗簾半掩,岸邊的燈塔呼應遠處森黑的海平線,星月淡淡,依稀的風聲預示着山雨欲來。

可一旦關上窗,合上門,所有的風雨又都會被隔絕在外。

明天……宋惟寧本該畏懼的,這一刻不知為何,突然又有點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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