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乒啪”一聲細響。
是瓷碗摔在地上炸裂的聲音,尖銳刺耳。驚得榻上的瑟瑟一個激靈,忽然睜了眼。
胸脯起伏,伴着低低的喘。
氣息吊在心口的那種窒息尤在,還有腹部的疼痛清晰而強烈,甚至連抽氣都疼。
剛醒來的瑟瑟慌亂的掀了被子想跑,卻被身上的被子給纏了,“噗通”一聲,她整個人連人帶被一并摔下了地。
疼不疼已經顧不上了,瑟瑟手腳并用的想将纏在身上的被子給扯開,但越急越亂,又因為疲憊不堪,剛剛的幾下拉扯已是拼了全部力氣,這會兒幾乎是一動一喘。
額角也沁了冷汗,全身都在不受控制的抖。
她的身子已經到極限了。
“姑娘?”
外面突然傳來聲音。
似乎是聽到裏間的動靜,外間呵斥丫鬟小心點兒的聲音停了下來。接着便是腳步聲,越來越近。
瑟瑟聽在耳朵裏,心裏卻是越發的慌。
外面的孟嬷嬷剛繞過纏枝曲屏,便看見自家姑娘衣衫不整的蜷在地上,頭發也亂蓬蓬的,一雙水眸包着淚透着慌,好不可憐。
“姑娘!”
孟嬷嬷幾步上前,一臉焦急,“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不在床上躺着下來做什麽?有什麽事兒你叫嬷嬷來。”
彎腰想将人扶起來,
Advertisement
“啊——走開走開!救命——”尖叫,小手一個勁兒的亂刨,想要将人刨開。
“姑娘到底怎麽了啊我是嬷嬷,孟嬷嬷啊,”
“……嬷嬷……”
掙紮的小手頓了頓,瑟瑟偏過頭,茫然的盯着面前這人看了很久。
孟嬷嬷這會也覺出了異樣,從她進來到現在,姑娘一直在發抖。
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這會兒,神色更是呆呆的。
“是不是夢魇了?”
剛剛還在熟睡,突然就變成這樣,除了做噩夢孟嬷嬷想不出其他來。
她想扶姑娘起來。卻被姑娘死死的拉住抱住,小手拼了命的揪着袖子,骨節都泛白了,就是不松手。嘴裏喃喃着“嬷嬷……”
孟嬷嬷嘆了一口氣,“莫怕,嬷嬷在這裏,姑娘莫怕。”
她家姑娘一向膽子小,估計剛剛那夢太吓人了。将姑娘摟在懷裏,孟嬷嬷大掌輕輕順着她的背,安撫。
又怕她在地上凍着,将纏在她身上的被子重新理了理,将人完全包住。
就這樣過了許久,懷裏的姑娘總算抖得沒之前那麽厲害了,孟嬷嬷這才哄道,“姑娘,地上涼,到榻上去吧。”
沒動,只一個勁兒的搖頭。
孟嬷嬷無奈,只得順着她。
好在地上有地暖,且鋪有長絨毯,倒也不會将人凍着。
于是又陪着她家姑娘在地上待了會兒。
等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好點了嗎姑娘?要不讓李大夫再來瞧瞧…”
“不!不要……”“大夫”兩個字像是把利劍,生生割斷了一根緊繃的弦。瑟瑟驚恐得縮成了一團,直往被子裏鑽。
不要大夫!不要!嗚嗚嗚救命!
這可吓壞了孟嬷嬷。她剛剛只以為姑娘是夢魇了,但這會兒見她反應這麽大,絕不僅僅是那樣。
她突然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于是對着門外喊道,
“來喜!來喜快去請大夫……”
“啊!——不要大夫!不要——嗚嗚嗚”
瑟瑟哇的一聲就哭了,撕心裂肺,死命掙紮,甚至将孟嬷嬷直接推到了一邊,場面一度難以控制。
“姑娘你到底怎麽了啊?”
孟嬷嬷被推開,穩住後要再次去扶,哭聲卻突然停了。
她看見姑娘猛的從被子裏鑽了出來。
頭發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眼睛紅的像兔兒眼。
像是做了什麽重要決定,瑟瑟一下子抓住嬷嬷的手,“嬷嬷,快,給我更衣,快!”
來不及了。
好不容易踢掉了被子,瑟瑟就着嬷嬷的手從地上爬起來。晃晃悠悠,要不是有嬷嬷扶着,早就倒了。
孟嬷嬷很是疑惑,好端端的怎麽要更衣。
這是要出去?
但見姑娘好不容易恢複了點神思,又想着外面大晴,出去曬曬太陽也好。
于是順着她,找了件家常衣裳給換上。
又簡單給她挽了個發髻。
瑟瑟自然也沒閑着,在嬷嬷給她找衣裳的時候,她從衣櫃裏翻出一個小匣子,卷了裏面的銀票包在胸前。又在嬷嬷給她挽發的時候,随手抓了幾只金釵揣進兜裏。
鼓鼓囊囊的。
好在嬷嬷最後給她裹了一件超大的厚氅子,這才看不出身上藏了東西。
帷帽也來不及戴,瑟瑟拉着嬷嬷就往外跑。
屋子外陽光明媚,剛從黑暗中醒來的瑟瑟有那麽一瞬,被直射的陽光刺得眼睛都睜不開。
她伸着小手擋了擋。
日光打在她嫩白的小手上,皮膚仿若透着光,就是唇上沒什麽血色。
等稍微适應了點,瑟瑟瞧見前面一個熟悉的背影,
“來喜!”
剛過垂花門的來喜腳步一頓,下意識的轉過身來。
他剛剛還在忙其他的,然後就聽到嬷嬷好像在叫他,趕過來後嬷嬷又沒說話了。不過聽門外的小丫鬟說是叫他去請大夫。
知道事關姑娘,來喜拔腿就往外跑。
跑到一半卻被姑娘給叫住了。
來喜一頭霧水,所以現在是跑哪邊?
但也沒怎麽猶豫,來喜跑了過去。
“姑娘你叫我?”
近到面前,才發現姑娘有些不對勁,眼睛紅紅的,好像哭了很久的樣子。
咋回事?
他有些疑惑,看向旁邊的孟嬷嬷,孟嬷嬷朝他搖了搖頭,讓他別問。
“來喜,快,一起走,咱們走!”
說着就要推着來喜往外走。
被孟嬷嬷一把拉住,“姑娘,你到底怎麽了?你現在不對勁你知道嗎?有什麽事你與嬷嬷說,嬷嬷給你想辦法,”
“嗚嗚嗚嬷嬷不要問來不及了!我們快走好不好?”瑟瑟急得直跺腳,還一邊瞟着四周小心提防着,生怕這會兒有人來了給當場抓住。
孟嬷嬷瞧着姑娘這樣,心裏也不好受。就想着還是先依着姑娘,不能再刺激她了。
于是上前,将大氅子上的絨帽給姑娘裹好。
大雪初晴,外面正是冷的時候,又走得這般急,萬一灌了冷風就不好了。本來這幾天姑娘身子就不舒服。
“好,嬷嬷不問了,但姑娘現在要去哪兒?”
“出府,嬷嬷咱們出府,離開這裏。來喜也一起,快。”瑟瑟邊說,邊領着二人往大門的方向跑。
但她似乎忘了一件事。
等看見正門前那幾個帶刀的侍衛時,瑟瑟腳步一頓。這才想起來,她現在根本出不了府。
沒有那人的允許,或者金鈴的陪同,她根本出不了侯府的。
可怎麽辦,她出不了府。
瑟瑟急得直抹眼淚,望着大門滿是絕望。
旁邊來喜見狀,站了出來。他自告奮勇的帶着人去了北門。
北門是武安侯府的小門 ,因為離顏汐院最近,所以來喜經常與守門的大哥打交道,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關系不說多鐵,但至少說得上話。
來喜不知道姑娘怎麽了。
但姑娘要出去,他跟着就是。
姑娘因為出府的事兒都急哭了,他當然要站出來了。
管他出府對不對呢。
于是他跑去了北門。
自然沒說姑娘要出去,只說姑娘要吃芙蓉閣的桂花糕,他要出府去買。
好說歹說,碎銀子沒少使,總算讓對方勉強松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待會兒我要去大廚房領飯,這兒只一刻鐘沒人...你自己看着辦,我什麽都不知道。”
一刻鐘自然夠了,來喜偷偷給藏在一旁的姑娘和嬷嬷比了個手勢,搞定。
踏出府門門檻的那一刻,瑟瑟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壓在胸口的窒息在慢慢緩解。
“姑娘,咱們現在去哪?”來喜問。出倒是出來了,那接下來他們要去哪兒?
去哪兒。瑟瑟站在侯府外,也有些茫然。
她剛剛只一個勁兒的想出府,但具體去哪,她似乎還沒想好。
但沉默不過一瞬,瑟瑟就伸出小手,指了指方向,“那邊。”
瑟瑟不知道那邊是哪邊,但看着那邊是大道,人多。
人一多,自己就越不容易被發現。
她想。
于是她帶着人往人群裏擠,哪兒人多她就去哪兒。
從出府到現在,孟嬷嬷一直沒出聲。這會兒也沒阻止姑娘,只跟在她身邊護着,避免姑娘被擠。
她從剛剛在大門開始就皺着眉。
姑娘為何出不了府門?
而且,
“來喜,你平日不能出府?”
孟嬷嬷覺得很奇怪。姑娘是侯府的少夫人,未來的女主人,而來喜是顏汐院的小厮,出府竟然還要看個守門的臉色?
簡直荒唐!
“可不是”說起這個來喜就來氣,“這侯府大院裏的規矩可真是多,小的平日裏出去都要打申請,還常常申請不下來。嬷嬷你說氣人不氣人?要不是小的與孫哥相處得來,怕是一次都出不去。”
“平日裏姑娘有想要的物什,你不是買得很及時的嗎?”孟嬷嬷來了侯府之後就沒出去過,她年紀大了,不愛出門。平日裏都是讓來喜去跑。
“不是小的出府置辦的啊,那是管家差人替小的去的,然後再拿給小的。說什麽這些跑腿的就不勞煩了。”
“這事兒怎麽從沒聽你說起過?”
“這憋屈事有什麽好說的,剛開始小的還覺得是管家看在咱姑娘面上跟小的客氣,但有好幾次小的想親自去買東西,對方卻拿各種理由推,硬是沒讓出府,小的就覺出了不對勁,哎喲嬷嬷,快,姑娘都跑遠了!”
二人剛剛只顧着說話,一時慢了下來,再一看姑娘已經擠出去好遠了。二人俱是一驚,趕緊加快跟上。
此時的朱雀大道被侍衛隔了兩道人牆,只留出了中間寬闊的青石板道,纖塵不染。兩邊人群熙熙攘攘,甚至邊上鱗次栉比的商鋪裏都擠滿了人。
“哎喲擠什麽擠,都站不下了!”
“你他娘的踩到老子腳了,長眼睛了嗎?”
“要你管,滾。”
眼見這二人臉紅脖子粗,撸着袖子就要扭打起來,前面一個侍衛突然轉過身,面無表情高聲呵斥“住手!都幹什麽?驚擾到殿下,你們都得下大獄!”
平頭百姓對官家侍衛還是懼怕的,更怕的是“大獄”兩個字,二人瞬間讪讪的,各自閉了嘴。
他們這邊止了聲安靜下來,旁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議論的聲音就大了些。
“......兄弟你也是來瞧熱鬧的?”
“可不,太子出征那盧,大捷歸來,可真給咱大景長臉!”
“對 ,那些個狄子,就得打!和什麽親,就得打,像這樣,打到他們歸降才好。”
“就是,還是咱們殿下骁勇善戰,三兩下就把他們打趴了,據說這次直搗那盧王庭,端了他們老巢,首領親王的都給活捉了哈哈哈,而且啊還迎回了咱們嘉華長公主呢。”
......
說話間,就有隊伍源源不斷的進城。汗血寶馬,铠甲長矛,要多威風就有多威風。
是凱旋的大軍,他們從北門穿過朱雀大道,而後過南門,到南郊的京郊大營。
“诶咋沒瞧見咱們太子啊?”
“你不廢話嗎,太子殿下天潢貴胄,豈是我等小民得見……”
議論着議論着,旁邊聽了一耳朵的瑟瑟直接懵了,杏眼裏還蒙着水霧,茫然得不知所措。
太子…殿下…?
太子?
她記得,當今聖上沉迷征伐,後宮空置未有子嗣,
所以哪來的太子啊!?
--------------------
作者有話要說:
到底怎麽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