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瑟瑟到底還是侯府的少夫人, 她想住一個荒廢的北苑,倒也沒人敢說什麽。
老管家帶人來将院子收拾了出來,再将她的東西搬進了院子。
北門的小院兒還能住人。雖然偏僻, 但勝在清幽。
挺适合嬷嬷養病。
請來的大夫醫術高明,且孟嬷嬷也願意喝藥了, 所以她的身體在慢慢好轉。
瑟瑟很高興。
但還沒高興幾天, 這日,來喜又出事了。頂着一身傷回來了。
他與人打架了。
打架就打架, 但他是一個人打一群人。
可想而知, 後果便是他被一群人圍着拳打腳踢。
一身的傷。
差點就成了那次被蜜蜂蟄了的樣子。
瑟瑟問怎麽了, 但來喜就是不說。
“以後遇到長公主的人, 避開就是了。”
瑟瑟舀了一勺藥汁,吹了吹,繼續喂藥。但孟嬷嬷卻喝不下了,她看向來喜,
“外面什麽情況, 世子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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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來喜憤憤的, “他們欺人太甚了!”
“到底怎麽回事 問你你不說, 瞎抱怨什麽?”孟嬷嬷還在恢複期, 說幾句話還有些喘,“要抱怨, 那就說出來。”
來喜看了看姑娘,張了張嘴, 想說, 卻是說不出, 那些人說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得聽, 他說不出口!
怕污了姑娘的耳朵。
也只在一邊幹着急。
瑟瑟到不急。剛剛還以為有什麽事,但來喜不說,想來就是沈顏川與長公主的破事。
關于他倆的事,瑟瑟是一個字不想聽。
這時正院有丫鬟來禀,說侯夫人有請,讓瑟瑟盡快前去。
瑟瑟不知道侯夫人找她做什麽,但既然回來了好幾天,也是該去請安。
于是收拾了一番,出了院子。
嬷嬷還在養病,來喜臉上受了傷不便出門,
但瑟瑟不是一個人。
還有金鈴。
以前的金鈴總是時不時沒了蹤影,瑟瑟已經習慣了。也習慣每次金玲回來,都會抱着一堆藥等她。但這次瑟瑟也只是看了看她,沒說什麽。
金鈴默默的跟在身後。“奴婢前些日子去,”
“金鈴,”
“奴婢在,”
“你不必跟我說這些。”瑟瑟停了下來,轉過身來,“我不想知道。”
金鈴慢慢垂下眼眸,“奴婢知道了。”以前明明會問她的,會關心她去了哪裏,危不危險,有沒有受傷。
“金鈴,以後你也”
“少夫人,”似乎是知道少夫人要說什麽,金鈴
難得有些慌,不顧規矩的打斷她,“侯夫人還等着,咱們還是快去吧。”
瑟瑟沒走,但也沒繼續說。
二人站在原地,僵持了一會兒。她是打算與對方說清楚的。
這時旁邊有些聲音,是丫鬟小厮們在嚼舌根。
“可不是嘛,聽說是和二公子來着,但最後卻勾了世子。”
“長得美就是不一樣,這夫君說換就能換。”
瑟瑟聽到這裏,秀眉微蹙。
旁邊金鈴轉身要去呵斥,卻被瑟瑟住。
見金玲的舉動,瑟瑟猜測,“……與我有關?”
聯想到剛剛來喜在外面跟人打架,瑟瑟讓金玲站着別動。
“……”
“……所以說現在報應了啊,有長公主來收拾她。”
“哎,想想也是可憐,好端端的原配,”
“得了吧,搶來的原配。要是當初老老實實的嫁給二公子,這會兒還能與長公主當妯娌的。”
“就是,非要去勾引世子,如今可不就是落得這磨破個群嘲的下場。”
……
府裏都傳開了。
原來最開始與瑟瑟訂婚的,是侯府庶子沈煥。
當初老侯爺大壽,瑟瑟的外祖也是沈家,雖然出了五服,但好歹能攀上丁點關系,所以也去參加了。那個時候正巧瑟瑟與娘親回沈府探親,所以一并去了侯府賀壽。不知怎的被侯府的庶子看中了,惦念了很多年。
好不容易談婚論嫁,但瑟瑟最後嫁的,卻是侯府世子。
當時談婚論嫁的時候,只說的是侯府,所以即便是後來換了人,大家沒覺得奇怪,又三令五申的封口,所以知道這個的,其實不多。
但這幾天卻傳得滿府皆是。個中原因大家并不知道,但并不妨礙他們說三道四。
瑟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那條小道的,一張小臉毫無血色。
原來是這樣的。當初婚禮突然提前,進程加快,原來是這樣的。
金玲看着前面搖搖晃晃的少夫人,有些心疼,“要不,奴婢去給夫人告個假,”
瑟瑟沒回答,而是繼續走。深一步淺一步,腳步虛浮得厲害。
“她們以後不敢亂說了。”剛剛金鈴實在沒忍住,去将那些人一人一腳踹在了地上。
“……現在能傳出來,不就是讓她們議論的嗎?”瑟瑟苦笑一下。
就算這事是真的,這麽多年了沒人敢說,如今卻是傳得到處都是,不是有人授意瑟瑟一個字都不信。
“不是世子讓人傳的。”金鈴解釋。
是不是也沒什麽關系了。不外呼這府裏的人,一大家子,全是壞人。
“……是二公子。”金玲知道自己不該多嘴,但她還是說了。“二公子将這事捅了出來,這會兒鬧到了侯爺那裏,說,說是,”
“你也知道吧,這事。”瑟瑟問她。
金鈴是侯府的人,又是沈顏川派來監視她的,想來也是知道這事的。
“……”金鈴未答。
“很久之前就知道吧。”
“……”
瑟瑟久久沒聽到金鈴回她停了下來,轉過身,正對着金鈴。
“以後你,不要再來北苑了。”
金鈴愣在當場。“少夫人…”
“你的任務,是我吧。”
“……”
“沈世子将你派來,就為了确保我這邊不出亂子,完全按照他的計劃推進。如今,長公主都已經回來了,我這邊怎麽樣,也就沒什麽關系了…所以金鈴,你的任務完成了。”
“……”
“還是說,你的任務還沒完成,不止是要監視我,還要,取我的命?”
金鈴直接跪在地上,直搖頭,“不是的…奴婢只是想跟着少夫人。”
“你想跟着我…若是以後我與世子決裂,世子與我,你站在哪邊?”
金鈴頓了頓,才張口準備回答。
被瑟瑟打斷了。
“不用答了,你剛剛…猶豫了。若是這個問題問孟嬷嬷和來喜,甚至不用問他們,我也知道,他們會說站在我這邊。就拿來喜來說,曾經他去收賬,揣回來很多銀錢,我不會去一一核對賬目,防止他會私吞,甚至根本不會懷疑,不會想起去懷疑,因為我信任他。金鈴,曾經我對你,也是這般信任的。可是……”瑟瑟深吸了一口氣,平靜道,“我現在卻還在考慮,你會站在哪邊。金鈴,你明白我想說的意思吧 ……你走吧。”
誰是讓金鈴走,最後是瑟瑟走了。金鈴依舊跪在原地,很久,久到連她自己也忘了時間。
…
來到侯夫人所在的院子,瑟瑟沒有進到正屋,而是被丫鬟引進了議事堂。
是專門商讨大事的屋子。
裏面此時已經有好些人。
武安侯,謝氏,府裏有子嗣的妾室,還有二公子沈煥,及沈煥的生母周氏。
瑟瑟在莊子裏見過沈煥。雖瘦,但也風度翩翩。
如今沈煥和他生母謝氏均跪在地上,特別是沈煥,額前碎發,臉色燦白,精神很不好的樣子。
瑟瑟掃了一眼,倒是沒看見沈顏川。
一屋子的人都沒說話,瑟瑟進屋請了安,看向侯夫人,“不知婆婆喚兒媳來,有什麽事?”
坐在上位的謝氏不緊不慢,看了眼旁邊的武安侯,見武安侯并沒有說話的意思,于是抿了口茶,開了口,
“府裏傳的,你都聽說了吧。”
瑟瑟剛剛一直看向謝氏,這會兒垂眸,心思微轉。
侯府平日裏規矩甚重,那條小路雖然隐蔽,但也是路,怎麽會有丫鬟傻到在那裏議論。
顯然是專門說給她聽的。
剛剛金鈴說,這事是沈煥傳的,她也一直以為是這樣。但進屋之後,看見沈煥跪在地上神色狼狽,又聽得侯夫人這般說,她隐約明白了什麽。
瑟瑟搖了搖頭,揣着明白裝糊塗。“不知婆婆說的是什麽事。”
聽得她說不知道什麽事,謝氏到沒表現出什麽,旁邊的武安侯頓時不喜,
他沒想到這個錦氏竟然搖頭。
就非得讓人将這醜事再當衆提一遍?
年輕時候的武安侯俊逸非凡,但可能因為二十幾年的聲色犬馬,此時的武安侯體型寬厚,臉上的肉将眼睛都擠小了,泯然衆人矣。
“她不知道,沈煥你說!”
沈煥從小在武安侯的威壓之下,導致他看到武安侯就本能的害怕,這時又因他的事兒鬧成這樣。
他也不知道怎麽會鬧成這樣!明明他已經計劃好了,等以後帶着她遠走高飛的。
但如今已然成了這樣,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萬一成功了呢。
沈煥看向瑟瑟,
“你還記得嗎?當初我們小時候在侯府見過的。”
瑟瑟也是回看了一眼,瞥開了視線。
她不記得什麽小時候。她的記性一直不好。
沒等到瑟瑟回他,沈煥并不覺得有什麽,他繼續說,“當初給錦府下聘的人,是我。 ……父親,既然兄長要尚長公主,那可不可将人換回來?兒子喜歡錦氏,從小就喜歡的,想娶她為妻。”
換,妻。
瑟瑟越聽,越覺得震驚與荒唐。比她剛剛聽到傳言的時候更加震驚和荒唐。
這個沈煥,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看向沈煥。沈煥顯然不知道自說的話有多荒唐,甚至覺得這樣是最好的安排,還在滿臉憧憬的說着以後的美滿。
瑟瑟又看向其他人,臉色無異。謝氏和武安侯,也只是抿着唇,沒出聲打斷。
不對勁。
高門大戶,怎會聽到換,妻而無絲毫詫異?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會認為荒唐。
沈宦若是真的歡喜她,就當是知道這利害,就算當初确實如他所說,現在也斷不能把這事挑平面上來。
還提什麽換,妻。
等沈煥暢想完以後,謝氏才出聲,她問底下的瑟瑟,
“這件事,你是怎麽想的?”
她怎麽想的。
瑟瑟白着臉,她要怎麽想。
高門大戶絕對不會容許換,妻這等醜事發生。如今鬧得衆人皆知,不管她怎麽答,結局都是一樣的。
謝氏哪裏是在問她是怎麽想的,分明是在問她,如何做,才能全了侯府顏面。
這是,想讓她以死明志…
是了,只有她死了,長公主才會有位置。不是頂替她成為從安城嫁來的錦氏少夫人,而是堂堂正正的長公主少夫人。
武安侯府也能因此成為皇親國戚。
且還是因為與長公主事件毫無關系而死的。這樣就牽扯不到長公主。也不會給沈顏川扣上抛棄發妻的污名。
“錦氏。”謝氏在提醒她,讓她回話。
瑟瑟看向她。即使杏眼裏有些水霧,但這次卻看清了她的臉。
依舊沒什麽神情,但似乎又有很多,只是每次神情都中和了,看着異樣的和諧與平靜。
指甲挖進手心,瑟瑟極力在保持冷靜。
“沒有想法,”她答。
“沒有想法?這麽荒唐的事發生在你身上,你竟還有臉!”武安侯一怒,拍案而起。吓得幾個妾室吓得身子顫抖,一個接一個的跪在地上。
但瑟瑟卻沒被吓到。
她看向武安侯,“我為什麽沒臉,我臉好着呢。”
說着,伸着小手貼了貼臉,但其實小手顫抖得厲害,她也只能努力使自己的聲音不顫抖。“是啊,這麽荒唐的事兒你們也幹得出來。不過兒媳有一點沒理解,現在你們這樣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對我是什麽意思?你們不去追究始作俑者,倒是來追究我這個受害者了。我倒想問問,外面為什麽傳的我因為榮華富貴,去勾引沈顏川,将結婚對象從庶子換成嫡子。當初□□是我換的嗎?我一點都不知情,所以為什麽會這樣?我明明是要嫁給沈煥的,為什麽卻成了沈顏川?”
衆人都沒說話,被說得啞口無言的感覺。
因為這是事實。
當初換親,甚至都沒讓錦家知道。
武安侯顯然沒沒想到底下這個如此伶牙俐齒。他又坐了回去,語氣稍微收斂了一點,“現在是在說如何解決,不是在追究誰的責任!你說,如何解決。”
想把這個難題抛給她,以為她軟弱可欺,因為羞愧難當而選擇撞牆?
瑟瑟深吸一口氣。
“從一開始你們是不是就在騙我,明明是沈煥,卻變成了沈顏川,你們這是在騙婚!錦府雖然不敵侯府,但也是有名有姓的官家,這事到誰面前說,也是我錦府有理。…侯爺最明事理,請侯爺斷決。”
現在要是還要提逼死她的話,應是不好意思了吧。
武安侯自然沒有斷決,他轉頭看向謝氏。這麽多年,武安侯第一次對她發了脾氣,不顧在場這麽多人,
“你自己幹出的好事,自己解決!”
說着便拂袖而去。
被當着這麽多人甩了臉子,謝氏可想而知心裏不舒坦。
但甚至都沒表現在臉上。
可看得出,她的心緒還是受了些影響吧。
她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瑟瑟,語氣很溫和,但卻不再轉彎抹角。
“且不說這事是誰引起的,剛剛侯爺也說了,現在是要怎麽處理這件事,如今外面到處都在傳你的事,說什麽的都有,咱們沈家的名譽都快受到影響,既然你已經成了沈家婦,自然要為沈家分擔。”
謝氏說到這裏,給身旁伺候的嬷嬷使了個眼色。
瑟瑟想到了謝氏要她死。但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這麽直接挑明,也這麽另辟蹊徑。不說是誰引起,只從沈家責任說起,鐵了心的要弄死她。
原來一早便是定好了的。無論如何她都踏不出這個屋子了。
也是,這樣一來,沈顏川便單身了。而她的死,也全然怪不到他們頭上。而是自己當年勾引事件敗露,羞愧自殺。
“你什麽意思?”瑟瑟咬住顫抖的唇,被逼得一步步後退。“之前在莊子上,我已經寫信給家父。雖說我們錦氏比不得你們這些王孫貴族,但至少也在安城紮根百年,且家父乃官身,錦氏一族受朝堂庇護,你若害了我,律法不會放過你的。”
只要家族裏有當官的,其那一門的子女也是受保護。所以瑟瑟這麽不明不白的被害,要是錦府不畏強權的追究,肯定不會輕易翻過。
謝氏聽了倒也不甚在意。
“我何曾說過要害你,又何曾動過手。錦氏,你怕不是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今日你為了結束外面流言蜚語,自證清白,自吞毒藥,以此全了你,還有整個侯府的名聲。”
很快,有人從外面端來了一碗藥汁。
目的不言而喻。
瑟瑟原本還要争辯幾句,但一看到這個藥汁,整個身體就不受控制的抖。
她想起來前世。
疼痛,無助,恐懼,絕望。前世自己喝完毒藥時的感受瞬間襲來。
旁邊的沈煥這個時候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他膝行至謝氏腳步,拽住謝氏的裙角,
“母親,千錯萬錯皆是孩兒的錯,與嫂嫂無關,請放了嫂嫂,孩兒願意……”
沈煥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的生母周氏捂住了嘴,周氏一臉淚,“兒啊,你在說什麽傻話!快閉嘴!”
瑟瑟的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心裏的痛感造成她的意識也在恍惚。
旁邊有幾個嬷嬷過來,架住了她,一人直接上手扳開了她的嘴。
與前世境況何其相似。
只是灌她毒藥的換了個人而已。
恍惚間,瑟瑟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甚至出現了幻覺,因為她好像看到了沈顏川,正朝自己走來。
原來一切都沒換,也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