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侯府很大。

一整天的鑼鼓喧天, 鞭炮聲一陣接一陣但也熱鬧不到北苑來。

北苑依舊是安靜。

瑟瑟搬了個小板凳,在門口已經坐了個把時辰了。也沒有想什麽事,就是想待在一處, 倦倦的不想動。

等珍珠伸着爪子在她腳步刨的時候,瑟瑟才發現夜幕已經降臨, 天漸漸黑了。

她進了屋子, 屋內已經掌了燈。

孟嬷嬷做在案桌邊,正在打絡子。早些年的時候, 嬷嬷喜歡做些針線。但随着年齡增長, 她的眼睛有些不好, 做不了那些精細的針線活了。

“嬷嬷怎麽了?”

瑟瑟從小跟着嬷嬷, 自然知道嬷嬷現在神情有些不對勁。

溫潤的燭火下,嬷嬷顯得有些頹。

就像之前生病沒有喝藥那次一樣,沒了好些精氣神。瑟瑟突然有些緊張,跑過去,伸着小手貼了貼她的額角, 又貼了貼自己的額角。

好像差不多。

“沒有發熱的。”

“嬷嬷沒事。”

孟嬷嬷牽過姑娘的小手, 拽在手心。姑娘的小手溫軟, 在她粗糙的手心裏, 甚至都能感受到紮到了姑娘。

“是因為他們今日大婚嗎?”瑟瑟猜想,而後很認真的與嬷嬷說, “我沒關系的。他們大不大婚結不結婚,于我而言, 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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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長公主不進門, 也改變不了他倆亂來的事實。退一步講, 他倆亂來又能怎麽樣,自己連吃醋鬧脾氣的資格都沒有。

就算有, 她也覺得沒必要。若是此時沈顏川只是看上了外面的女人想納妾,瑟瑟也覺得,沒必要吃醋鬧脾氣。都已經這樣了,難道鬧鬧脾氣都能挽回?

挽回的也不過是自己以後忍氣吞聲的生活。

“那天沈顏川說了,以後他們不會來害我了。”

一個害字,直戳孟嬷嬷心館。

孟嬷嬷活了大半輩子,早些年,見過的世家大族也不在少數,還沒有遇到像這武安侯府這樣,這麽欺辱人的。

“嬷嬷在想。老了,就容易思想偏激。之前逼你回來,大抵是錯了……現在想想。那天世子教訓得是,嬷嬷覺得這麽多年來,确實做錯了許多。明明是奴,卻總是以姑娘長輩自居。這樣沒了規矩卻還好意思叫你守着這規矩,如今,守着這規矩又有何用,”

孟嬷嬷沒說完,懷裏就拱進來一個溫軟的身子。

瑟瑟抱住了嬷嬷。

“沒錯的嬷嬷。在瑟瑟心裏,嬷嬷本來就是長輩。別人說你越主,那是他們不了解情況。不了解以前嬷嬷是如何護着瑟瑟的。他們只看到了我們的現狀,不知道以前你拉扯我長大的艱辛。窮苦人家有窮苦人家的艱辛,大戶人家也有大戶人家的艱辛,都艱辛。嬷嬷要是唯唯諾諾的話,我早就被那杏姨娘磋磨掉了,哪裏還有現在的瑟瑟。你管着瑟瑟,瑟瑟不覺得有什麽,且因為有嬷嬷,瑟瑟才不孤單,也有安全感。當初做夢,夢到嬷嬷你走了,不理我不要我不見我,你都不知道當時我有多絕望。”

“嬷嬷當初逼我回來,瑟瑟也從來沒有怪過嬷嬷。知道嬷嬷是為了瑟瑟好。我不可能永遠待在那個莊子。那個莊子是真的不安全,保不齊他們還會派人來。寶來我們才剛認識,對方什麽情況我們根本就不知道,說不定哪天他恢複記憶說走就走了,所以一直指望他也根本不行……沒關系嬷嬷,等我與沈顏川的事情解決了。我們能離開這裏了,我們就找一個山好水好的地方去生活。”

……

這日武安侯府熱鬧了大半夜,接近子時的時候,才完全恢複寧靜。

沈顏川被沈铖扶着,往顏汐院走。雖然已是夜深,但府裏張燈結彩,很是亮堂。

他今日多喝了幾杯,因此臉上有些紅。這會兒到不是走路不穩,而是頭有些痛,裏面頓頓的疼。

顏汐院還是那個顏汐院。

但整體翻新過,看着是一個全新的院子。

但其實再怎麽翻新,整體的建築沒變。

現在仔細看,連挂紅燈籠的門楣都沒有變。

沈顏川突然停了腳步。

“沈铖,”

“屬下在。”沈铖跟着停了下來,見他能站穩,于是放開了世子,稍微隔開點,侯在一旁。

“我身上可有酒味?”

二人的距離不遠,沈铖稍微聞了聞,而後回答,“很淡。”

剛剛世子喝了好些酒,身上有酒味是正常的。

聽得沈铖回答,沈顏川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散了散酒味。

“她不喜歡酒味。”

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推門,進了屋子。

留下沈铖站在原地,微楞。

因為他突然想起,之前有一次,世子在外面喝多了,也是自己扶着回來。

世子很少喝酒,那是唯一一次喝多了,被扶着回來。

還沒有走近,屋裏的少夫人便提着裙擺跑了出來,

【夫君,你怎麽喝酒了呀。】

【同僚宴請。】

【哦,那确實推不掉 …可是味兒好大。瑟兒不喜歡這個味兒。】

一半理解,一半嘟囔着撒着嬌,讓以後不準再喝了…

所以世子剛剛說的,到底是誰不喜歡?

長公主也不喜歡?

沈铖盯着禁閉的房門,看了一眼。而後轉身,離遠了一些。

屋內,當沈顏川看到坐在榻上的人時,有一瞬間的恍惚。

至于恍惚什麽,他來不及多想。

“……怎麽還沒睡?”

慕容嘉一身喜慶吉服,明豔而張揚。她沒有蒙紅蓋頭,準确的說,是之前蒙着的,她嫌悶自己給掀了。

早就聽見了外面的動靜,知道是沈郎回來了。

正羞怯的時候,聽得他說這個,于是嗔怪,“沈郎不知道今日是咱們的大喜日子,哪有一個人獨自睡的。”

說着,便起身,來到沈顏川的身邊。

她的沈郎,依舊這麽氣宇軒昂。

“剛剛與他們喝久了些,

“本宮在等你。”

二人同時出聲,沈顏川正要說抱歉,便聽到她說“本宮在等你。”

本宮。

沈顏川不易覺察的皺眉。

其實汐汐在他面前,自稱的都是本宮。這本來沒什麽,但,如今他們已經大婚了…

“怎麽了?”

沈顏川笑着搖了搖頭。

只說不早了,睡吧。

二人同榻而眠。

慕容嘉躺在裏側,一直靜靜的等着。直到發現旁邊的呼吸漸漸平穩,她才意識到不對。

她慢慢起身。

新婚之夜,喜燭不滅。所以屋子裏光線充足。

她看見旁邊的沈郎閉着眼睛,睡得板正。

不由的伸手推了推。

“沈郎?”

沈顏川顯然快睡着了,睜開眼睛時眼裏還有些睡意。

他看向慕容嘉,“汐汐怎麽了?”

慕容嘉心裏一梗,“沈郎,今日是我倆洞房花燭夜,你怎麽…”慕容嘉嬌羞,但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沈顏川恍然。他起身,朝她的肚子瞧了瞧,“汐汐,你現在有孕在身,圓房的事,不急。”

沈顏川的話,讓慕容嘉突然想起,自己懷孕了。她勉強笑了笑,“還是沈郎想得周到。”

沈顏川扶着慕容嘉躺下,湊近親了親她的額頭。“睡吧。”

而後給她掖了掖被子。

慕容嘉很久都未睡着,她盯着床頂的大福喜字,手隔着被子,覆上了自己的肚子。

不知在想什麽。

翌日一早,沈顏川和慕容嘉起得很早。

新婚第二日要敬茶,而慕容嘉因為是長公主,所以多了一項,

敬了茶之後,得去皇宮面見太後。

而等忙完這些之後,二人一同回了長公主府。

這倒不是規矩,長公主婚後,想住哪裏都可以。不過慕容嘉覺得,還是住在自己的長公主府安逸。

于是與沈郎提議暫住長公主府。

沈顏川到沒說什麽,依着她。

剛回,金鈴便來求見。

沈铖問他,“你不是在少夫人身邊伺候的嗎?怎的出現在這裏,是少夫人出了什麽事?”

“不是,”金鈴搖頭,而後看向世子,“少夫人不讓我跟着。”

今早少夫人又趕她了。上次趕,她抱着一絲希望回北苑。可這次,少夫人一丁點希望也不給她。

“為何?”問完這個,沈顏川便頓住了也是,她知道金鈴是專門派去監視她的,自然不會要的。

“她還說什麽了?”

金鈴搖頭,不知是瑟瑟沒說什麽,還是她不願意說。

“既然這樣,沈铖你看着安排。”

“奴婢想回暗衛營。”金陵跪在地上,向世子求道。

沈铖不解。

他是暗衛出身。

直到那個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

腥風血雨刀光劍影。那個地方,每天充斥着的是殺戮。人活得像是行屍走肉,若說還有什麽欲望,那就是想從那裏出來。

如今好不容易從那裏出來,金陵為什麽又想回去。

金陵頭磕在地上,“這次任務失敗了,奴婢想重頭再來。”

【你曾經說過你想當暗衛第一,那就祝你得償所願吧,再見,金鈴,希望我們再也不見。】

“……既然這樣,那就去吧。”

等金鈴走後,沈顏川吩咐沈铖。

“你回去告訴忠叔,讓給北苑添兩個下人。”

“是。”

管家忠叔很頭疼。一把年紀了,這兩天急得嘴角都有了泡。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泡點菊花茶,而後翻看下人名冊。

挑來挑去,總是不合适。

要麽是他覺得不合适,要麽是他覺得合适但是被選中的人不情不願。

說實話,下人們最懂這些明裏暗裏的,現在府裏,最不想去的地方,怕就是北苑了。說着是左右夫人,但明眼人心裏清楚得很,對方是長公主啊,誰贏誰輸不是板上釘釘的嗎?

進北苑,那就是與長公主為敵。那可是長公主啊。

但,倒也不是所有人不願意去。

忠叔看了看擺在桌子上的禮物,琳琅滿目。

但這些人,哪個是真願意去的?

忠叔自诩不是個好人,但也不是個落井下石的。少夫人之前對下人們好,他也看在眼裏。

哎。

所以到底該找哪個去?

在屋子裏嘆了會兒,出了屋子散散步。

不過剛走沒幾步,便看見前面圍了一圈。

“……喂,寶來,你這,你這劈了一院子的柴了,怎麽不歇息啊。”

“馬上就要回莊子了,我想在回去之前,把這院子裏的都劈完。”

說着又是手起刀落,木柴被劈成兩半,姿勢正确,刀法精準,木柴不大不小劈得剛剛好。

一看就是平日裏沒少實幹。

“反正都要走的,何必呢?還不如趁着這兩天,去帝都好好逛逛。”

“可是該我做的,我就會做完。”一倔強。

忠叔眼裏冒光。

如今,能找到個踏踏實實本分的,已經不容易了。

忠叔瞧着那個劈柴的人,人高馬大,身板挺直。

他點點頭,走了過去。

衆人見狀,忙讓出一條道兒。

“寶來是吧?”

忠叔圍着這人打量了一圈。

“你擡起頭來。”

那人似乎有些奇怪,又有些膽怯,飛快的瞧了他一眼,又有些害怕的低下了頭。

忠叔眼神不好,沒怎麽看清,但總歸是周正。

可以,做事踏實,性子憨厚,長得也周正。

“哪個莊子的?”

“北郊的莊子。”

這次侯府喜事,确實調了一些附近莊子的來。北郊的因為離得近,所以忠叔對此還算了解。那裏的管事口碑不錯,莊子裏的下人都比較踏實肯幹。

忠叔點了點頭,覺得自己解決了一件大事。

“那行,我簡單說一下。你就先不用回莊子去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去北苑當值,伺候錦少夫人。”

“是。”

寶來頭低得很低,但嘴角卻是漸漸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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