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日剛剛辰時。
院子裏就傳來了來喜罵罵咧咧的聲音。
“我說你這人, 說不見就不見,這裏是侯府北苑,不是你們長公主府!……”
屋內, 還在睡夢中的瑟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從榻上下來。
孟嬷嬷聽見屋裏動靜, 進來, 伺候姑娘梳洗了一番。
瞧着姑娘時不時打着哈欠,孟嬷嬷知道她這是被吵醒的,
“這來喜, 一天天的, 就他嗓門大。”
“估計是發生了什麽事, 還是出去看看。”
等瑟瑟出了寝屋的時候,來喜已經進了院子。
手裏捧着個錦盒。來喜一臉嫌棄,又不得不捧着。
“這是…?”
“是長公主府那邊的,說是…哼!說是長公主與世子送給姑娘的答謝禮!”
今兒個來的只是個跑腿的小丫鬟,來喜能将人堵在院門口。要是來的是那個讨人厭的大宮女, 或者長公主本人, 那可就攔不住了。
答謝禮。
一般有人大喜, 別人會送賀禮, 而大喜之人會送答謝禮。那邊剛大婚,就迫不及待的讓人送來這個, 還特意強調是長公主與世子一起送的,這不就是來耀武揚威的嗎?
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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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嬷嬷肅着神色, “膈應人的物什, 直接拿去扔了。”
“既然接都接了, 那就打開瞧瞧。”她倒要看看,慕容嘉到底給她準備了什麽。
瑟瑟說着就要伸手, 被孟嬷嬷阻止,“嬷嬷來,指不定什麽腌臜東西,當心髒了手。”
錦盒被孟嬷嬷打開,裏面倒沒有什麽駭人的東西,而是一張折了幾折的宣紙。但宣紙封面上的字,卻是讓孟嬷嬷眼前一黑,差點站沒站穩。等緩過來之後,發現是姑娘正扶着自己。
“姑娘,他們簡直!”嬷嬷氣得話都說下去。
瑟瑟替她順了順心口,
“嬷嬷你風寒剛好,莫氣壞了身體。”
瑟瑟也已經看見了那兩字,倒是反應平平。甚至還淡定的拿過那宣紙,看看裏面到底怎麽寫的。
攤開,卻是一片空白。展開甩了甩,換了個角度,依舊是一片空白。
瑟瑟看向封面,力透紙背的【休書】二字。
一封空白休書。
慕容嘉拿了一份空白休書來,羞辱她。
空白休書,因為裏面沒內容沒落款,官府是不認的。
他們這麽做,不是真的要休她,而是來羞辱她的。
看字跡,确系沈顏川所寫。
他們合起夥來,來羞辱她。
瑟瑟眼眶發紅。她剛剛看到這兩個字,還以為當真是什麽休書。若真是休書,遭了羞辱至少還能就此離開侯府。現在瑟瑟已經不在乎回不回原籍的事了,只要能離了侯府就成。
可現在細想下來,也知道不可能。
武安侯府對外已經承認,有兩位少夫人,所以斷不會這時候寫什麽休書,來休掉瑟瑟。
可是他們卻是拿這空白休書,合起夥來欺辱她。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孟嬷嬷大罵。
……
因為空白休書的事,瑟瑟心情喪喪的。
她想回屋重新躺下,甚至早膳都不想吃了。
但這時卻有跑腿的小丫鬟過來說,府裏的管家求見。
說是求見,但瑟瑟能不見嗎?
只得點頭。
北苑雖小,但院兒裏有處亭屋,平日裏瑟瑟要是覺得寝屋悶,便來這裏用膳或者休憩。
便在這裏接見了管家。
很快,拱形垂花門那邊,就出現了一群人。
瑟瑟擡眸,瞧了一眼。
回轉視線的時候,她突然又瞧了一眼,而後杏眼溜溜圓。
明明走在最後,且半低着頭,但瑟瑟一眼就認出了他。
是寶來。
勁瘦有力,五官深邃。許是知道有人在瞧他,眉心微微動了動,但始終沒有擡頭。
“見過錦少夫人。”管家行禮,直接說明來意,“世子前兒個說,要給北苑撥兩個下人。老奴左挑右挑,終于挑了兩個極好的。”
說着便讓開了一點,讓身後二人給少夫人行禮,二人也是恭敬照做。
“這個是小花,前不久才采買的。做事勤快,老實本分。”
“這個叫寶來。”管家指着旁邊高大的小厮,“這個是剛從底下莊子調上來的,做事穩重,靠譜。錦少夫人放心,他們二人都是……”
管家在面前絮絮叨叨好一陣誇,瑟瑟一個字沒聽清。
只一個勁兒的瞧着那小厮。
又怕管家發現了端倪,于是時不時移開視線不看他。
眨了眨杏眼,眼睫撲閃撲閃的。
怎麽回事呀?
“……錦少夫人覺得怎麽樣?”
“……”
“錦少夫人?”
“……啊?哦,這…”瑟瑟看了看管家,又瞧了瞧他旁邊的兩個下人。
最後看向了自己身邊的孟嬷嬷,
“下人的事都是嬷嬷在安排,嬷嬷覺得,要不要留?”
孟嬷嬷其實也有些詫異,這個寶來,沒有路引,是如何來的帝都?又是如何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姑娘面前的?
“孟嬷嬷,這二人都是老奴選了好幾天的,你看合不合适,若是不合适,我再去選選。”忠叔客客氣氣。倒不是怕這個孟嬷嬷,而是世子交代的任務,他得好好完成。
選人是第一部 ,将人送出去,才算完成。再說,與人和善,不欺窮弱。這是他能當上管家的一大法寶。
孟嬷嬷自從上次被沈世子提醒之後,很是反省了一下。反省自己是下人不該插手主子的事,更反省自己之前錯誤的教養觀點。
以前,她喜歡替姑娘安排好她認為合适的道路,卻忽略了姑娘內心真實的想法。打着為姑娘好的名義,擅自替她決定。之前還能說是在為姑娘計深遠,但卻是一步步将姑娘推到深淵。雖然姑娘不計較,但她心裏還是有些觸動的。
自從經歷了這件事後,孟嬷嬷的心境也發生了些轉變。她現在覺得,沒什麽事比姑娘開心重要。
這段時間姑娘日漸消沉,孟嬷嬷嘴上不說,但心裏隐隐不安。
眼瞧着說是讓她做決定,但杏眼巴巴的姑娘,孟嬷嬷嘆了口氣,
“既然來了,就留下…以後要一心一意,斷不可欺主叛主。”
嬷嬷話音剛落,珍珠突然“喵嗚”了一聲,掙紮着從瑟瑟的膝上逃走。
竄得遠了些,正巧到了才來的那個小厮面前,而後回頭又朝着瑟瑟喵了一聲,聽着似乎有些委屈,好像在控訴剛剛麻麻捏疼它了。
瑟瑟剛剛确實沒怎麽注意,在等嬷嬷回答的那幾秒,她甚至都忘了呼吸。
抱歉的看了眼珍珠。
而後朝管家點了點頭,表示将人接收了。
管家松了一口氣,說着退了下去。
嬷嬷也跟着下去,順便叫上早已目瞪口呆的來喜,還有剛來的小花一并跟着,說是要叮囑些廚房的事兒。
臨走前,瞧見姑娘小臉上的笑意,整個人就像澆了水的小白菜,瞬間鮮活了起來。
孟嬷嬷只希望,自己剛剛的決定,是正确的。
亭屋裏,瑟瑟一直盯着留下來的小厮瞧。
秋水般的杏眸裏,漾着些許星辰。
見人都走了,寶來這才慢慢擡起頭來。
明明剛剛看着還唯唯諾諾的,這會兒整個人卻顯得清瘦貴氣起來。
一雙黑眸灼灼注視着面前的小婦人。
“瘦了。”許久開口,聲音清潤。
瑟瑟眨了眨眼睛,她以為他在說珍珠,瞧了眼,搖頭,
“沒有。它有好好吃東西的。”
寶來看了眼地上的珍珠,又看向她。
順着她的話,
“是嗎?”
瑟瑟被看得有些囧,伸手抓了個桂花糕送入嘴裏。
下意識的嘟囔了一句,
“我也有好好吃飯。”
小口小口的吃,她吃得很慢。吃了多久,寶來就看了多久。漆黑幽深的眸子都沒移開過,看得瑟瑟都有些,臉紅。
哎呀,看什麽嘛。
瑟瑟胡亂扯開注意力,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明明應該在莊子的。“你沒有戶籍路引,怎的入的城
“是被調來的。”以小厮的身份。
“我之前,之前丢下你,你會怪我嗎?”瑟瑟瞅他。
寶來搖頭。
但瑟瑟要跟他說清楚,“我給了你傍身的錢,那樣也是對你負責。”
寶來垂眸,“你給的錢,我用完了…你之前說過要對我負責的,我現在不知道要去哪兒。”
“用完了?”瑟瑟震驚得小嘴兒微張。
“寶來,我給的你幾百兩銀票呀。不是幾十,是幾百。這要是尋常人家,夠一輩子的了,這才幾天,你,你說用完了?”
“……嗯。”
一個莊子裏有幾十個下人。
而調來府裏的,就那麽一兩個。
所以寶來是怎麽被選上的?
當初名額下來的時候,莊子的老管事也是愁了幾天,不知道選誰。
因為是選到侯府,侯府底下那麽多的莊子,這些莊子其實私底下也會暗暗較勁的。丢臉了可不好。
所以,老管家首先排除的便是那些請客送禮的,心思太活,不實幹,選上去惹了侯府不快怎麽辦?
然後又排除了一批老實木讷的。只埋頭苦幹,唯唯諾諾的,主家讓回個話什麽都表達不清楚,還指望什麽?
等排來排去,沒剩幾個了。
那幾天都争先恐後的想要去,但管家選誰,都有人不服。
老管家性子随和,拿不出氣勢直接指定,最後直接撂挑子,讓他們自己選 。
然後寶來就被選上了。
倒不是寶來提着銀子一個個的發給他們讓他們選的自己。而是此事發生之前,寶來就已經搞好了莊子裏的關系。
這人緣關系,可不單單是銀錢能搞好的。誰能想到呢,瑟瑟走了也沒個把月,寶來就成了人緣最好的那個。
既然誰都不服誰,那就選人緣好的。
“我把錢用光了,就來找你了……你這次還是不讓我跟着嗎?”
瑟瑟搖頭,笑意盈盈的,“剛剛嬷嬷已經答應啦,你可以留在這裏。”
瞧着她如花笑顏,寶來心裏連日來的煩悶一掃而光。
他眼底也染上笑,輕聲回,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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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寶來:為了來見你,我走了很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