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貳·甩鞭訓花子

裴姝轉過身去打量說話的人,皆穿着簇新的衣裳,一個頭上戴黑帽,一個頭上戴着灰帽,笑着說話的時候,露出了一口不整齊的焦牙。

他們不遮不掩,光明正大地随在裴姝身後,聽見她的話,嬉皮笑臉上前去詐熟。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生人主動搭話,裴姝緊張得做聲不出。

裴姝憨狀可掬,又是個舊獨不靳直的人兒,灰帽的丐兒打起了別的主意:“我們從娘胎出來後就在這裏生長了,揚州的阡陌閉着眼都能走,姑娘想去龍王廟,我們帶你去吧,正好我們也要去龍王廟裏。”

裴姝既害怕而眼瞬,卻又想去龍王廟找龍王,捏着拳頭,在哪兒拿不定主意。

丐兒知裴姝有戒備心,也不逼迫,先走一步,這般能讓裴姝放下戒備。步兒走得極其慢,走了不到十步,裴姝動足跟了上來,殊不知自己掉進了惡人的陷阱裏。

路越走越偏,越走旁邊的人越少,裴姝覺得不對勁,問道:“龍王廟,如此偏僻嗎?我、我還是明日再來吧。”

“龍王耽寂,廟建在小樹林附近呢。日适良,去龍王廟定可了心願呢。”丐兒回語。

裴姝心受動。

廟确實在小樹林附近,丐兒沒有騙人,但他們引的路,卻不是去龍王廟的路,而是去丐兒所的路。

丐兒所裏皆是些惡臭之人,又窮又肮髒,思想也肮髒,姑娘到了那裏,財與清白必失一樣,總之只要去了丐兒所,插翅也難逃。

裴姝戒備再起,跟着走了一段路,周遭的人跡越來越稀,氣味也越來越難聞,她一手捂着鼻兒,作咳嗽狀。

樹木骈郁,叢薪錯楚中,窸窣作響,不類風聲。兩只魚鷹不安分地扇動大翅膀,咬住裴姝的衣袖,不許她再前進。裴姝先頓住腳步,再往後退了三武,說:“我、我還是明日再來吧。”

說着帶着魚鷹,翕然轉身逃跑。但晚了,從四面八方竄出幾個衣衫褴褛,發裏生虱,穢不可近的丐兒,他們手裏拿着明晃晃小刀,笑不唧兒的把裴姝圍起來,逼迫她交出身上的錢財:

“小姑娘,乖乖交出錢來。”

“不交出來,我讓你待會兒在身下叫我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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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姝被逼到一塊巨石旁,她下死眼地盯着不斷靠近來的丐兒們,一只手悄然伸進包袱裏,冷靜地問魚鷹:“他們就是爹爹口中的惡人吧?”

魚鷹們一前一後,張着兩個大翅膀護着裴姝,見問不停點頭而已:是壞人。

魚鷹護人的姿勢,在惡人看來非常可笑。這兩只鳥,又不是哪吒的青鸾火鳳,能有什麽本領,他們不畏懼地向裴姝靠去。

裴姝從包袱裏拿出一根八股牛皮鞭,鞭身順滑,紅木手柄,柄端系着一個小鈴铛,鞭子一甩,鈴铛便會發出動人的叮咚之響。

裴姝一斂方才驚慌的神色,握住鞭子,發狠道:“識相些就一壁去!莫要吾械折汝股,也莫要吾動手将汝鞭打得在地上滾爬叫爹娘,也莫要吾在夜圓時,對月喚來胡姑姑假姨姨,把汝之腿兒來撕咬。”

威風話說完,裴姝想起方才調百戲的男子所說的話,也學着說了一句:“吾可不是在賣弄精細!”

當裴姝拿出鞭子的那一刻,氣勢判若兩人,起初還打着歪主意的那些丐兒,立刻定在了原地。裴姝雖生得高挑,但兩臂不似有肉,他們琢磨鞭子拿出來是不是在唬人。

但很快他們便後悔了。

丐兒們不離開,反而往前走了一步,見狀,裴姝成算在心,纖細的手腕一旋,揮動鞭子,只見一道模糊的鞭影,直如利劍,疾如閃電,向正對面的男子膝蓋處打去,鞭着處一聲痛呼,男子倒而抱膝呻吟:“疼死爺爺我了。”

只鞭一下,便見血漬,膝蓋之骨墳起如巨卵,皮肉的疼痛開始蔓延到了心靈裏,讓人欲死不能。裴姝将鞭子收做一團,一雙黑漆漆而含光的眼珠子慢動,掃視一圈。

其它丐兒見裴姝是有點本領在身,吓得目瞪心駭,轉身欲逃。裴姝卻未給他們逃跑的機會,高舉鞭揮之,或鞭随身轉,或随步換,剛柔并濟,出時若蛇飛舞,收時如鼠回洞。

氣不喘,發不飛蓬,一根鞭子在裴姝手中輕盈似絲綢,可揮如雨,鈴铛一響,不打空鞭。

不多久,四面的人皆被鞭倒,或捂臉,或抱腹,或屈膝,個個阿鼻叫喚,個個流紅有血。

此時赤兔沉了一半,涼風爽肌,鳥兒開始紮窩。

看着丐兒門東倒西歪,在地上死樣活氣,倒成一片,裴姝哼哼幾聲,拿出幹淨的手帕,把鞭子上的血擦幹淨。擦幹淨後,又變成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右手拍着胸部平複心情,左手擦去額頭上的汗,躲在一棵巨樹後蓄縮汗聳,道:“可吓死我了。”

她不停地呼了幾口大氣,好似受到了潑天的驚吓。

氣喘定後,裴姝腳下蹜蹜,跑了百米,遠離乞丐以後步兒才慢下,踩着碎石枯枝,施施而行。

今日發生了許多事兒,裴姝越發思念嚴君,尋了一塊石頭坐下,拿出冊子在上面寫下:爹爹,阿娘,今日踧落,遇惡人幾位,姝兒可怕,差些命虧,實逼處此,不得不使鞭。”

天色已晚,沒去到龍王廟,裴姝望望然,兩膝着地,撮土為香,望着天,虔誠地問龍王爺:“龍王爺爺,您的肉幾何價呢?姝兒願以……”

“阿耶……阿耶……”

問了一半,忽聞附近有人聲,裴姝擱了筆,循聲而去,走至一條七棱八瓣的石路上,見有一藍衣男子,頭顱墜在石頭的青苔上,流了些血,身邊還有一張翻倒了的輪椅。

男子腿有疾,正面墜倒,一時間麻茶,起身艱難,嘴裏的阿耶,一聲凄涼過一聲:“阿耶……阿耶……”

尾腔是顫抖無力的,裴姝揣着忐忑不安的心走過去,詢問:“你、你是需、需要幫忙嗎?”

赤兔沉下,霞光微收,而裴姝在陰地裏站着,虞半白把頭從青苔上擡起來,重睫努力視做聲者的模樣,但頭眩暈,看人物而現重影,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看清裴姝的模樣,他擡起一只白皙的手臂在半空中:“嗯……請姑娘搭把手。”

方才才歷過危險,裴姝下意識覺得面前的男子別有肺腸,裝成擔板漢、狼疾之人,博人的同情與憐憫,可又想起幼時裴焱數四教她要善良,見人有難,應合極力。她握緊拳頭,鼓起勇氣走過去将虞半白扶上輪椅。

腦袋上陣陣的酸痛,變成了鑽骨之痛,虞半白痛得眼角濕潤,淚花落下。

那淚花離開眼眶,竟變成一刻泛藍而光滑的珍珠,劈裏啪啦,掉了一地。

珍珠一骨碌滾到腳邊,裴姝拾起來,瞲然視之并驚呼:“公子,你的臉上怎麽會掉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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