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貳拾伍·泉先笑殚技
虞半白加重語氣,那女子聽了,兩肩顫顫,竟掉下一串眼淚來。
她慢慢把手放下,只見那面龐滿是酒刺,臉頰上的酒刺色白欲爆,額頭處刺痕無算,色褐黑,酒刺至少生了半年。
女子抹了妝粉來遮掩臉上的酒刺,流了些汗後開始斑駁,脂粉痕嚴重,浮皮亂起。
女子羞于把臉露出,只露片刻,便猥過身,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把臉藏了起來。
見到這一張面孔,虞半白啞嘆幾聲氣,再看女子生滿繭子與粗皮的十根手指,團那胞廚是她的腳邊路。
臉抹了一層厚厚的妝粉,毛竅透不過氣來,肌膚較為脆弱腮頰滋了癢意,女子不敢抓撓,用手背拍之來止癢。
虞半白做聲阻止,掇來一張椅子,請她先坐下。女子鼻腔裏嘆一聲氣,慢慢坐下,閣着粉淚,問:“不知子魚公子有什麽好辦法?”
她不求臉蛋光滑如雞蛋,只求後半生不再有酒刺的困擾。
沉默了片刻,虞半白拿出一張柔軟的手帕與她拭淚,柔聲寬慰,道:“姑娘莫哭,雖虞某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既姑娘來尋虞某,虞某定殚技助之。”
女子接過手帕,把眼淚擦幹。等女子情緒穩定下來,虞半白拿出紙筆,問:“姑娘與我仔細說說,臉龐是變成這般有多久了?”
“大概有半年了。”女子思考了一會兒,如實回道。
果真是半年,虞半白沒有猜錯,他在紙上寫下“酒刺生有半年”幾個字,又問:“生酒刺以後,可有用過什麽美容要藥?”
這話問出來以後,女子的面上略有窘迫之色,她摸着微濡的鼻頭,聲音折了下去,說:“家境貧困,不曾使用過美容要藥。但書中說雞蛋清可治酒刺,每逢家中食用雞蛋時,我會偷偷拿些來敷,誰知越敷越糟糕,三次之後,臉開始生酒刺……今次是變賣了些首飾才敢來子魚郎這裏買些美容要藥。”
雞蛋清如何能拿來敷面!聽到這裏,虞半白擱了筆,轉到天井處洗了手,回來時從懷裏掏出一張幹淨的手帕,将食指上的水珠子擦去,說:“雖姑娘面有油光,但我疑姑娘皮膚底層幹燥,能否讓虞某的食指探個究竟?”
“這……”女子身子不自然地往後一倒,她在不經意間拒絕了虞半白的觸碰。
虞半白默默縮回手,坐着輪椅,到店後打來一大盆清水,他将清水擱在一張圓凳上,而後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白瓷瓶和一把銀勺子,說:“那姑娘把面潔幹淨,不塗面脂,一刻以後與我說說皮膚是幹還是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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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點點頭。
白瓷瓶裏裝着潔面散,虞半白又從一個櫃子裏拿出一個小面盆,打開白瓷瓶後用銀勺子取出一勺潔面散倒在小面盆之中,再添清水,将潔面散調和成稀膏之狀。一切做訖,虞半白請女子洗面:“姑娘,請。”
成稀膏之狀潔面散有股清香的味道,上臉以後,方才瘙癢的地方,瞬間沒了瘙癢之意。虞半白在一旁耐心地指導:“手指輕柔些摩搓,鼻翼與額頭處,多摩搓幾下,遇到生酒刺之地,不可用力,輕輕帶過就好……潔面用時不可太久,姑娘可以用清水将潔面散洗淨了。”
在虞半白的指點下,女子洗幹淨了臉龐,沒了脂粉,她頓感一陣清爽。虞半白送過一張帕子給她擦臉上的水,指着角落裏的一張凳子,說:“姑娘到哪兒去坐着吧,哪兒沒有晴光。”
女子且走且問:“子魚公子給我用的是什麽潔面散?洗了以後,好清爽,也不瘙癢了。”
“是八白香潔面散。”虞半白回道。
八白香,顧名思義,是用八種香料制成。
八香有白丁香、白蒺藜、白僵蠶、白芨、白醜、白芷、白附子、白茯苓。諸香與去皮、弦的皂莢和綠豆粉一起磨成粉後,便成了潔面散。
虞半白調制八白香洗面散時,将皂莢換成了肥皂莢,二者雖是同科,但肥皂莢略勝一籌。女子面生酒刺,少許膿包,伴随瘙癢,八香中的白蒺藜、白芷能活血止癢,外加的肥皂莢與綠豆粉又能消膿治酒刺,用後自然會感覺清爽。
女子不懂得這些,但臉上許久沒有這般舒服了,一瞬間對虞半白佩服地五體投地:“不愧是子魚公子,往常總聽外頭的人說,即使臉舋了,只要沒有死,子魚都能将臉救回來。”
“過獎了。”被人當面誇獎,虞半白臉上回以一個淺笑,內心竊喜,自誓日後要更加用心,研制、改良更多有效的配方。
過了不到半刻,女子的肌膚燥得緊繃繃的,腮頰發紅灼熱,刺痛不已,虞半白立即翻出一瓶紅玉膏給女子:“抹些潤膚吧。”
女子接過來,用小指蘸取紅玉膏,薄抹在臉上潤膚。
等她抹完,虞半白潤潤嗓子,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姑娘的肌膚損得深,已不能鎖水,看似油,底層卻燥,肌膚燥時易滋癢意,置之不理,又損一分。唉,姑娘是因肌膚損了才生的酒刺。人人都愛珍珠粉,這珍珠粉一能美白肌膚,二能祛瑕疵,三能使肌膚光滑如嬰兒,故而妝粉要用珍珠粉,潤肌膚時也要用珍珠粉。物極必反,過度用之,能毀肌膚。珍珠粉遇西風易燥,此時雖是夏日,但姑娘肌膚幹燥,敷了珍珠粉,只會讓臉兒更瘙癢,酒刺生得越多,因肌膚過于幹燥時,也會生酒刺。如今,姑娘萬萬不能使用珍珠粉的。”
女子提着一顆不安的心,認認真真聽虞半白說話:“那、那我該怎麽辦。”
虞半白看着女子發紅的臉,思考了許久,當務之急不是祛了臉上的酒刺,而是要将肌膚修複回來。肌膚健康了,酒刺才易消去。
眼前的女子是因為損了肌膚才生的酒刺,損了肌膚不耐磨,一些有刺激的香方千萬不可使用,比如方才給女子用的紅玉膏,裏頭有輕粉,輕粉以水銀為主料,長久用之,有害無益。
洗面散與面脂的香方盡量溫和無害,又要十分潤肌膚,潔面方裏得有豬胰,而面脂得有白芷,還要添些碧雪。
虞半白想定,握筆開始寫香方。才寫了兩個字,裴姝和兩只魚鷹帶着行囊走了進來:“子魚公子,我要買些東西。”
裴姝提着大包小包的行囊,狀似要出遠門,但她的鼻頭紅紅,眼眶也紅紅,說話聲帶着沙啞的哭腔,進了胭脂鋪,眼角還挂着晶瑩的小淚花,滿臉寫着委屈。
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兒。
虞半白擱了筆,轉動輪子靠近裴姝,低聲問道: “柳驚姑娘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