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貳拾陸·有狐淚汪汪(1)
好不容易找到的龍溜之乎也了,裴姝哪會不傷心,她傷心了個事不有餘,抱膝坐于牆邊,哭得形容委頓,對舊獨着一些面前的雜草自言自語道:“姝兒只是想、想要一塊小小的龍肉給阿娘起疾。姝兒并不貪心的,嗚嗚嗚……如果可以,姝兒願意折去一半的壽,求一塊龍肉。”
魚鷹聽着裴姝的哭聲,也落幾點痛淚,雙雙把頭搭在裴姝肩膀上,學犬吠,學貓聲,發一些奇怪的聲音來寬慰裴姝。
但無用,裴姝哭得更是傷心了,眼角的淚珠兒嘀嗒亂抛。一張臉龐被淚水打濕,濕得淚珠兒都無法吊在腮邊上。
在香魚鋪裏哭了一個時辰,裴姝愈發思念嚴君,她想在爹爹的大袖裏睡覺,想着想着,腦子一熱,起身拾掇行李,打帳今日就回漢州去。
裴姝把所有的東西都梢上,就連虞半白寫的潔毛方子也沒落下。
走出香魚鋪,看到胭脂鋪的那一刻,念起阿娘常年掉毛之事, 裴姝思想在胭脂鋪裏買些護毛用品捎回去,也不算白來一趟揚州。
虞半白帶着關心的一問,裴姝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熱淚,複盈盈地掉了下來了。
她哭時閉眼而啓唇,上排牙上的兩顆小尖牙時隐時現,哭态可憐,虞半白手足無措,在身上摸出一方手帕給裴姝擦淚:“诶,你、你別哭,對眼睛不好。”
沉浸在痛哭中的裴姝,接過手帕時不忘道聲謝:“謝謝......嗚嗚......”
這方手帕,裴姝沒有拿來擦淚,接過手帕後,拈着帕子的一角的手,那麽無力地垂到了股旁。
她讓眼淚在胭脂鋪裏盡情抛灑了好幾顆,哭淚了才拿帕子擦去眼淚,壓着哭腔說: “我沒什麽事兒,我、我只是想買一些護毛的東西給我阿娘用,嗚嗚。”
哭了一場後,裴姝好似在曠地上奔跑了一刻,氣息掇轉不過來,不說話時胸脯也一起一伏個不停。
“柳驚姑娘稍等片刻。”虞半白不敢多問一句,引着裴姝到角落坐下平複心情。
裴姝的嗓子微微沙啞,虞半白送一碗綠豆水過去給她潤喉。
一會兒往後店跑,一會兒在前店打轉,虞半白恨自己腿腳不便,做起事來總顯得有些遲鈍。好在忙活一場後,裴姝止泣了。
裴姝打量了一番手中呈淡綠色的水後,拿起羊脂玉的茶匙,慢呷手中的綠豆水。
Advertisement
鋪裏還有客人在,安撫好裴姝,虞半白面有難色,對那名女子說:“虞某想給姑娘調制新的潔面散和面脂,最快也是明日午時才能調制成。今日虞某與姑娘一些八白香潔面散和七白膏潤膚,先用一用。姑娘明日再來胭脂鋪,可行?”
新調制的用品價格會貴一些,女子也面有難色,她今次折當了首飾才敢來胭脂鋪,只怕手頭上的銀子不夠買虞半白的東西。
女子把羞恥揣在懷裏,道:“子魚公子不必麻煩,與一些現成的潔面散和面脂就成。”
女子前先自言家境貧,結合她說的這一番話,虞半白自然知她有什麽困難,他笑了笑,道:“姑娘們的肌膚變得美麗,才是虞某當初開鋪的目的,這些香料生于自然,長于自然,虞某不過小小加工了一下,怎敢開高價?到時候姑娘也不用着急着與銀子,等肌膚美了,再另談銀子的事也不遲。”
“我知道了。”虞半白說話動聽,女子被說動了。
虞半白面上含笑,把八白香潔面散和七白膏裝進手袋中:“溫水洗面,柔帕擦水,指腹輕輕,切不可急躁。”
“多謝子魚公子。”女子雙手接過,點頭作禮後離開。
送走了客人,虞半白松了一口氣。
裴姝一聲不響,背挺挺,坐在角落裏飲綠豆水,虞半白把客人送走的時候,她剛将綠豆水飲盡:“子魚公子,這是什麽水?喝起來甜甜的。”
綠豆水潤了喉,裴姝的腔兒甜潤如初,虞半白見問,回道:“是綠豆水,瓊州哪兒天氣炎熱,一到夏日,瓊州人就愛飲綠豆水解暑潤喉。”
綠豆水,似乎只有瓊州人愛飲。
瓊州遍地的荔枝樹,七八月結果的時候,人人都貪嘴吃上幾個。瓊州天氣濕熱,而荔枝屬熱性,吃多了咽喉疼,用瓊州的話來說是上火,體內有熱氣了,這時候就要飲綠豆水下下火。
居在南海裏的泉先也愛吃荔枝。
荔枝果肉飽滿,瑩白如雪,入口甘美,吃一顆就停不下嘴。
到了荔枝結果的季節,夜間的南海,會變得異常安靜,因泉先的喉嚨吃壞了,無法嘲歌。
“原來是綠豆水。”裴姝咂咂嘴,嘴裏有甜味,她掏出冊子來寫下綠豆水三個字,想着今次回了漢州以後也給爹爹和阿娘煮一碗。
寫訖,裴姝忘了來胭脂鋪的目的,轉而問起虞半白的原籍:“子魚公子是瓊州人嗎?”
“嗯,算是吧。”以為裴姝只是随便一問,虞半白也回得随意。
裴姝接着道:“前些年我爹爹帶我去過瓊州,哪兒有許多人都和子魚公子一樣呢。”
“一樣?”虞半白不知裴姝口中的一樣,指的是哪一樣。
“都坐着輪椅。”盯着虞半白的腿,裴姝慢慢回憶。
當年裴焱歸隐後,聽聞瓊州有神醫,手中有一種當戗的藥,不論疾惡疾善,一吃即瘥。裴焱聽了,急忙帶着裴姝和胡綏綏去瓊州求醫。到了瓊州才知是無根傳言,他們沒尋着神醫,倒是在這兒住了幾日。
那時裴姝尚未出幼,初來到瓊州,見到了許多新鮮的玩意兒,瓊州此地說的話也和漢州的不太一樣,言語難懂,而十個人裏,就有三個像虞半白這樣坐着輪椅的。
“啊……呵呵。”虞半白嘴角僵硬,呵呵一笑以對,早知是指輪椅,他就不該多嘴一問。
裴姝未察覺虞半白在冒冷汗,繼續說:“我爹爹說瓊州臨南海,南海有泉先,泉先無腿只有一條魚尾,這些坐輪椅的,可能是泉先呢,有大尾巴的泉先。”裴焱與裴姝說過的話,不管有用無用,裴姝都會經板兒似的記在心上。
裴姝那道打量的目光還膠在他的腿上,雖身份沒敗露,但想起裴姝吃魚尾的模樣,虞半白甚是害怕,不由繃緊了衣下的大尾巴:“呵呵……令尊好生幽默。其實啊,瓊州人的雙腿,多半有疾。”
在說前半截話時,虞半白擔憂得不敢和裴姝偶視。
她的爹爹說對了。
南海的泉先常常坐着輪椅,裝作常人到市曹上玩耍或看戲。故而瓊州坐輪椅的人,七打八是泉先。
虞半白不能承認,若泉先的身份在裴姝面前敗露,那別說是腿了,以後連尾巴都沒有。
“為何呢?”裴姝翻開冊子,準備記下虞半白要說的話。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記了下來,等回到漢州,她就可以與裴焱解釋清楚了。
虞半白擦去臉上的冷汗,胡扯一通:“瓊州人愛飲湯,天氣又潮濕,容易有風濕病,得了風濕病,嗯,腿就不好了。”
裴姝不疑,一字一字記下來,但她有許多不懂的地方,所言不懂就問,她道:“子魚公子,什麽是風濕病?你也是得了風濕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