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肆拾叁·乖龍夾腦風
剛剛他的臉色蒼白,而現在他的臉色紅如晚霞,和裴姝說不明白道理,虞半白此刻只想抱着盆子大哭一場,若是在南海裏,他定要治這只不知羞恥的小狐貍一個亵嫚之罪。
“啊,如果子魚公子不便洗手的話,就不洗了,你捏完以後,我去洗耳朵就好。”虞半白死丕丕坐着不說話又不擡頭,裴姝着急着要摸魚尾,只能退一步,露出耳朵。
以半狐半人之形為人見,裴姝腼腆不勝,仰頭待虞半白來捏。
裴姝的耳朵,那些茸毛柔柔順順不打绺,約有半個甲兒這般厚,裏層呈淡粉色,直直地立在頰邊。
狐貍耳不大,所以直直地立在頰邊,又厚有半個甲兒,看起來也是柔軟松弛的,怕是一只輕盈的粉蝶停在尖處,耳朵也會似葉子遇到了舊獨雨水那般,微微往下一個彈動。
虞半白未想過捏裴姝的耳朵,但裴姝把耳朵露了出來,他又拿眼細細去打量,打量着心癢癢,指尖也癢癢的。
轉念一想,捏了耳朵要被摸後方,虞半白豈敢心癢手癢了,別過眼,冷冷道:“我不捏,所以柳驚姑娘請回吧。”
話畢,一道巨雷掠過耳,那雷似是千斤的重石,從天砸至地面,震得壁搖晃,雷未止,一陣大雨打在樹上淅瀝作響,不久鋪前察察有聲。雨勢大,又逢風威陡作,兩腳行步困難,人不得已至檐下避雨。
裴姝瑟縮不安,指着門外的風雨,道:“可怕可怕的,我能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嗎?”
“随你。”胭脂鋪與香魚鋪不過幾步之距,但風強雨急,讓裴姝陵冒風雨歸鋪去,确實不妥,虞半白不再驅趕裴姝,當然,也不會與她摸魚尾,從輪椅上站起來,跳到後方的寝室去。
想他一條有行止的泉仙,偏偏逢上只愛魚的狐貍,虞半白委屈,抱起盆來,托地兩行淚下,嘴裏唱:
漢州小狐貍,特特叩宅摸魚尾,吾百體俱呈,吾好鞋踏臭屎還不成活路喲~
最後一個字音,虞半白的聲音抖得與落盤之珠似的。唱完他打個嗝,身子與被褥扭做一團,閉上眼深入黑甜。
虞半白郁結在心頭,深入黑甜,夢境也頗惡。
摸不到魚尾的後邊,裴姝有些失望,但想摸着了前邊,心裏又十分滿足了,握管在冊中簡單寫下一句話:泉先之尾,滑如綢,光如練,嗚嗚嗚,美哉美哉。
寫訖,裴姝變成一只狐貍,趴在桌上,嘴角彎彎,分地與虞半白同入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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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小六好行雨,每年過生辰都會下一場瓢潑大雨,至夜才停。
蒼小六的生辰過後不久就是端午節,而這些時日,蒼遲無日不因貧窮煩惱。
蒼小六行雨認真且勤,每月除了能拿日事錢,還有一筆不菲的獎銀,祢衡天天到市槽的商鋪裏糞除灰塵,就連拖狗皮的虞蠻蠻也尋了份工做。
晚飯後,他劈腰抱住喬紅熹載呶不住:“嬌嬌,吾成窮漢也,爹窮女兒富,傷臉也。”
“游手好閑之龍,從不自食其力,不窮怪誰,滾一邊去。”喬紅熹推開蒼遲,轉身洗淨手,去包粽子。
話音落,蒼小七穿着一身緞兒過來。
六月姐姐蒼小六過生辰,還有端午節,蒼小七會常常出現在揚州。
蒼小七和蒼遲是一個性子,好吃懶做,不愛行雨,無人尋她行雨也愛東躲西藏,之前到外頭躲了整整三個月。
夜裏喬紅熹思念姑娘,讓蒼遲去尋姑娘回家。
蒼遲尋了大半天,最後在一處雪地裏,用鏟子把蒼小七挖出來了。蒼小七在深十尺的雪地裏,不吃不喝,睡眠不辍,整整睡了三個月。
喬紅熹問緣由,蒼小七悄悄與喬紅熹咬耳朵,這般那般,原來是天兒太冷,一不小心學蛇蟄伏了。
喬紅熹哭笑不得:“蛇蟄伏,小七蟄居,吓得阿娘還以為小七被抓走了。”後來便讓她一月必須回一趟家。
“阿娘,爹爹,下午好呀。”蒼小七今日是回來包粽子的。
“嗯。”蒼遲不涼不酸,應了個嗯,随後搬出伏雙這個擋箭牌,“那伏雙不也是游手好閑的,眼裏就只有蠻蠻。”
喬紅熹嗤笑不已:“驚世先生雖游蕩懶散,但他該打雷時就打雷,不像某些龍,該下雨的時候就藏起來。”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蒼遲梗着脖頸兒轉移話題,繼續硬着嘴皮子抹黑伏雙:“前幾天他又惹蠻蠻生氣了,一氣之下,蠻蠻跳進河裏死活不肯出來。如今倆人還沒和好呢。”
“那又如何,人家還是有錢啊。”虞蠻蠻生氣這件事情,喬紅熹是知道的。伏雙氣她與別的郎君扯嬌,語氣不善,說了幾句。虞蠻蠻成精了也是個頭腦簡單的人,從來只聽人語氣如何,伏雙語氣不善,就覺得自己受了潑天的委屈,眼含熱淚,跳進河裏就不肯出來了。
別扭一直鬧到今日還沒鬧完。
蒼遲一迷不知情,他不知那根筋不對,說:“嬌嬌我要去掙錢。”
“你?你忒會弄乖,能幹什麽呢?”喬紅熹不相信。
默默無言的蒼小七嘀咕了一句,帶着疑惑去翻翻日歷,看看今天太陽是不是打西邊來了。
日歷上寫着“成”字。
俗話說成開皆大吉,閉破莫商量。
“今日是大吉呢,太陽也沒打西邊來,爹爹怎麽說傻話。”蒼小七說。
“我是認真的。”蒼遲真誠地說。
“那你想怎麽掙錢?掙錢可不是便易。”喬紅熹也真誠地問。
蒼遲道:“吾當兔子作營生。”
喬紅熹和蒼小七異口同聲:
“汝父夾腦風也。”
“吾父夾腦風也。”
當兔子作營生,玩笑而已。
蒼遲坐在樹下,左右側視,回憶與喬紅熹的對話。
他說了要去當兔子,可喬紅熹的反應冷冰冰的,夜裏他鑽進被窩裏就開始絮叨:“嬌嬌你都沒有吃過我的醋,我說要去當兔子,和別的人肌膚相親,你也不惱。”
“你太高看自己了。”喬紅熹翻身,背對枕邊人,“沒有人會招你這樣的兔子,就瞧瞧身邊的姑娘,蠻蠻、小鶴子,還有東海裏的菇奶奶,哪個不覺得你煩,你就不招人待見。”
“那招人待見的男子是怎麽樣的?我去向他學習。”蒼遲不懂就問。
喬紅熹想了想,說:“就和子魚郎一樣吧,腿雖有疾,但生的好看,懂女子的心思,還懂得怎麽掙錢。”
“啧,小白臉一個,我不稀罕。”蒼遲沒好氣道。
不過他說完後就開始嘆氣,認真思考自己到底能幹什麽。
也去賣胭脂?但他的性子大抵會把姑娘吓跑,還有三個月就到森涼的秋天,不如去田裏拆短?
但細想田裏到處是蟲蟻,鑽入鱗縫裏,瘙癢難耐,還抓不到,且作罷。
诶,到底能幹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