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肆拾伍·裴柳驚相伴

虞半白在天井下殺花。

裴姝一大清早就來胭脂鋪了,虞半白去哪兒,她就随到哪兒,虞半白安安靜靜地殺花,她就搬一張椅子坐在哪兒不眨眼地看,邊看邊問:“子魚公子,你餓了嗎?”

“不餓。”虞半白乳缽搗西紅花,搗上個千下萬下,才把缽裏的西紅花搗得爛如泥。

“那你現在在幹什麽呢?”看虞半白搗花,如見玉兔搗藥,裴姝好奇地問,“搗藥嗎?”

虞半白并不厭煩裴姝問有關脂粉的東西,她問什麽,他就耐着性子答什麽:“不是搗藥,是在殺花。”

裴姝拿筆記下虞半白所言之語與所做之事,聽到殺字,握管的手抖了一下:“居然在殺花,子魚公子你好殘忍啊,為什麽要殺它們?”

虞半白嘴角一抽,心裏回了一句:沒你吃魚時殘忍。

西紅花搗成泥後,虞半白舒一舒酸累的十根指頭,随後将花泥倒在一塊白布上,倒上清水,再将布的四個角綁起,放在幹淨的米篩上,揉面團那樣把裏頭的水揉出來。

這時候揉出來的黃汁,是花裏頭的黃顏色。

所謂殺花,就是将花裏頭的黃顏色去除,只留下紅顏色,搗成泥後用清水洗去裏頭的黃汁,只是第一道工序。

裴姝看得津津有味,虞半白的手指細長,揉花去黃汁的時候指頭細但有勁,想來也能握刀殺魚。

裴姝看着看着,眼睛就轉到虞半白的下半身去了。虞半白今日穿着拖天掃地的衣服,坐在輪椅上,衣服也在地上拖了一大截,裴姝想瞧眼尾鳍都不成。

虞半白感之裴姝灼熱的目光,耳垂微紅,随口一問:“嗯,你是狐貍精,令尊令堂也是狐貍精嗎?”

話問畢,虞半白恍然大悟,怪不得裴姝總把“發”說成“毛”呢,也怪不得她當時會問潤發物狐貍能不能用。

“我阿娘是狐貍精,我爹爹不是,我爹爹是凡人。”裴姝不假思慮,嘻開嘴角回道,“不過如今我爹爹也算是精怪了。”

為何一個凡人會成為精怪,裴姝并未解釋,虞半白好奇,但也不好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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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姝的嘴巴一掀,可見尖牙兩顆,這兩顆尖牙咬人甚疼,虞半白視之則打顫,垂下眼皮,道:“人狐相戀啊,那你阿娘應當是只波波俏俏的狐貍精。”

說完,虞半白在心裏又道:能讓凡人動心的精怪,面龐都是美豔無匹的,裴姝的模樣波俏,她的阿娘應當比她還波俏。

“波俏是波俏,但是總掉毛啊。不過我爹爹說了,阿娘不論如何都是漂亮的,我也覺得阿娘非常漂亮,而且我阿娘本領也好,打起架來,那些性子烈烈的貍牲都會甘拜下風。”裴姝嘿嘿笑了起來,翻開新的一頁,在上面畫出胡綏綏為狐貍之形的模樣,畫完舉起來給虞半白看,“看,這就是我阿娘。”

只見上面的狐貍,面龐不瘦,四肢不纖,皮肉上寥寥幾根毛,随風左右亂偏,看着可憐。

虞半白多看了幾眼,手裏揉着花,嘀咕一句:“看來你阿娘的夥食挺不錯的。”

裴姝手指一動,再翻一頁,在上面畫上一只肥肥的雞腿:“是的,我阿娘一日要食四只大雞腿呢,骨頭都不放過。”

“啊……這樣啊……”虞半白心随便敷衍了幾句,他忽然想到裴姝吃魚尾的樣子了。

有時裴姝會吃油炸過的魚,魚皮被熱油炸得金黃酥脆,咀嚼時發出嘎滋嘎滋的聲音,只讓虞半白寒毛豎起,想得太多,喉間一蠕,有溫熱之物欲從口中出來,他忙用雙手捂住嘴巴,才沒有在裴姝面前發生嘔吐。

裴姝喋喋不休,說起嚴君來,嘴裏的話如瓶注水,直到前店有人喊了一聲“老板”,她才收了口:“好像有人來買胭脂了。”

虞半白也聽到了,是一道清細的女音,他洗幹淨手後趕緊到前方去,裴姝無事可做,也跟在後頭。

那蒼遲本是和喬紅熹一起在鋪裏看胭脂水粉,餘光看見裴姝的身影,大瞪着眼,直接在喬紅熹後面縮成一團了。

蒼遲比喬紅熹高出一個頭來,躲在喬紅熹身後,頭一點也沒被遮住,反而點了裴姝的眼睛。

裴姝認出蒼遲了,她面皮薄,羞于與生人扳談,但又忍不住問鯉魚的情頭,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溫聲問道:“公子,那條卡頭的鯉魚還好嗎?”

蒼遲憋着一口氣,不回話,喬紅舊獨熹看見裴姝,也是着了一驚,但很快平靜下來,替蒼遲回了一個好字,而後綽經兒揭過話題,與虞半白說:“有玫瑰膏子嗎?”

虞半白認出蒼遲是常在曠地上調百戲的男子,也認出喬紅熹是當日喊祢衡的婦人,見蒼遲和喬紅熹肢體相碰,之間親密無比,團是夫妻關系,但蒼遲是個窮哈哈,哪來的閑錢把妻子養得如此嬌美,虞半白又團蒼遲并不窮,是打着窮哈哈的幌子來調百戲騙錢。

不過事實到底如何,都與他無關,虞半白從櫃子裏拿出一個梅子青陶瓷罐給喬紅熹:“這個便是玫瑰膏子。”

喬紅熹接過,揭開蓋子看了一下,膏體滋潤,但顏色暗紅非常。

怕上臉後顏色過深,一張臉看着不清爽,喬紅熹問蒼遲:“這顏色會不會太深了?”

蒼遲不識脂粉,見問,回:“深,怎和豬紅似的……摸上去,就是個醉漢了吧。”

虞半白笑了,連忙解釋:“想要顏色上臉後美,制作玫瑰膏子時需得擇最紅豔的花瓣,而玫瑰有許多種,這個膏子我用的是上好的平陰玫瑰,搗成泥之前,加入了白酒和米醋,保持花瓣色之鮮,後用花露蒸成,顏色看着深,其實上臉之後,顏色不淺不但,最适合膚白之人了。夫人膚美如脂,什麽顏色的胭脂抹着都好看。”

話說到這兒,虞半白指着桌上梅花紋銅鏡,請喬紅熹去試玫瑰膏子:“夫人還是擔心的話,則可去鏡前試一試。”

裴姝的目光一只膠在蒼遲身上,蒼遲怕得兩腳定在原地上,一步都挪不動了,宛如中了什麽邪祟,就這個膽怯的樣子,平日裏還張嘴閉嘴提裴柳驚吓唬小鶴子,喬紅熹偷笑,不再猶豫,袖起玫瑰膏子,道:“公子這般說,我自然是信的。”

買下了玫瑰膏子,喬紅熹帶着蒼遲打帳離開胭脂鋪。但此時的裴姝狗探熱湯似地往前走了兩步,盯着蒼遲的眉宇間,用鄉音道:“我覺得你好面熟,有點東海的龍太子,你是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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