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柒拾伍·衆人來相幫(4)

除了喬紅熹,其它幾人皆知裴姝悲泣之因。

虞半白半擁悲難自攝的裴姝入懷,不做聲安慰,只用手掌輕輕拍撫她的削肩,此刻不管說什麽都起不了安慰的作用。

聽着逗逗落落的啜泣聲,小鶴子登時沒了飲食之欲,從地上站起來,踩着柔軟的沙兒遠去,再回來時手裏端了一碗水,她縮嘴做出飲水聲,把水交給虞半白:“喝點水會好一些。”

吃了油炸之物,又失淚掉聲哭一陣,裴姝的哭腔,像一只迷津的幼狐在月下尋路,因為害怕所以沙啞,因為無措所以含着膠粘。

一碗水虞半白只喂進了兩口。

裴姝咬着牙關不啃主動喝水,喝水時也哭泣,水進肚裏前發出咕嚕聲兒,那咕嚕聲兒便替了她的泣音。

不知情頭的喬紅熹看看蒼遲,又看看虞半白,但他們都抿着嘴兒,喬紅熹大概明白了這些話不能當着裴姝的面說起,便不先多問。

在喬紅熹的身上感受到與嚴君身上相似的暖意,哭得邋遢了,裴姝臉皮便會厚,眼淚汪汪借喬紅熹的袖子睡覺:“我能借你的袖子睡一下嗎?”

“袖子裏睡覺?”喬紅熹不知裴姝是要變成狐貍鑽進袖子來睡覺,以為是以人形來睡。

“嗯。”裴姝點頭。

裴姝的身姿高挑,腿長手長,如何能睡到袖子裏來,喬紅熹猶豫了一下,但逢上那雙滴淚的眼兒,她的心軟成泥,應了個好。

“謝謝你。”裴姝擦幹淚面,道謝後變成狐貍後鑽進那袖裏縮成一團睡下,“睡一覺就好。”

“原來是這樣睡的啊……”喬紅熹好奇,偷偷撩開袖子往裏頭看了一眼。裴姝把臉藏進了腔子裏,除了白折折的毛發就看不見其它顏色了,和一顆搓熟的團子似的。

等裴姝睡熟了,衆人才敢說話。

喬紅熹袖裏裝着小狐貍,比自己重身時還小心謹慎,腰直起,臂高擡,不敢亂動。

高擡一條臂,袖裏還有狐貍,只一會兒喬紅熹便手酸。

“我來吧。”虞半白從喬紅熹的袖裏掏出裴姝,放到自己的袖裏來睡。

狐貍離開袖內,喬紅熹活絡發酸的手臂,問:“她是怎麽了?”

虞半白長話短說,将裴姝來揚州的目的道了出來。

一片孝心令人心熱。

喬紅熹是凡人,嚴君眼光落地許多年,聽了裴姝嚴君的過去,眼角一濡,道:“我還以為她取龍肉是心貪,原來是孝壓了貪。若她的阿娘不是狐貍精,定會在當年成為一段風流佳話。”

“她的爹爹和阿娘,不知道是怎樣的人。”裴姝在自己的袖子裏,不敢驚醒她,虞半白的說話聲較之喬紅熹還輕上三分。

虞半白在想,裴焱和胡綏綏允日夜不曾離膝下的裴姝到揚州,不是為了要龍肉延壽起疾,而是知壽數将到,恐裴姝親眼見自己一腳一腳地跨入黃泉後傷心過度,所以才狠心把從身邊支開。不管有無龍肉,他們都不能永遠陪在裴姝身邊,裴姝在糖堆裏養了這麽久,一身嬌氣,正好借此機會鍛煉裴姝應變的能力,不至于以後遇到事兒只會往後縮。

“有德不恃其德,有才不恃其才,為民棄身鋒刃端,心胸廣納星辰萬裏啊。”喬紅熹幽幽回道。

一邊的蒼遲也淡淡地來一句膚淺之語:“還是個富人。”

“你可以閉嘴了。”喬紅熹瞪一眼蒼遲,“滾一邊去。”

蒼遲閉嘴了但沒有滾,賴在喬紅熹身邊一步不挪,小鶴子看在眼裏,當然會在心裏罵上幾句不好聽的話。

蒼遲從小鶴子嫌棄的眼神裏團出她在罵人,礙着喬紅熹的面不好回嘴,他們相互幹瞪着眼兒在心裏罵。

這般難解心中之氣,于是兩顆頭越挨越近,幾個眨眼,頭頂在了一塊,就和兩頭頂角的牛似的,憋紅了臉誰也不讓誰。

龍在眼前卻取不得龍肉,虞半白替裴姝着急,綽經問:“夫人,龍肉真能延壽嗎?如果可以,能取一塊嗎?” 着急起來便失了分寸,虞半白問完抿起嘴,眼睛也看向了別處。

喬紅熹不覺這句話有錯,但有些寬皮毛了,她嫣然一笑,回道:“龍渾身上下都是寶,龍肉與龍筋最珍貴,自然能延壽,但不能取,不管是取龍肉還是賣龍肉,都是犯了天規。我夫君還是乖龍,乖龍不能再犯錯了。”說道後半截,當年誅仙臺上的記憶忽然湧上來,喬紅熹的臉上沒了笑容,正傷心着,餘光看見身後的蒼遲和小鶴子在哪兒頭頂頭。

蒼遲頂不過小鶴子,氣不過腦袋上長出龍角。龍角一頂,小鶴子在地上和車輪子似地滾三圈:“阿耶!”

這下默默的頭頂頭,變成了咬牙切齒地厮打。

別扭起來,蒼遲沒一點風度,喬紅熹的傷心也飛到了爪窪國去了。

犯不着為蒼遲傷心。

從前世間上乖龍數百條,但乖龍不愛行雨又作惡多端,最後被玉皇大帝抓到誅仙臺上割耳致死。蒼遲的阿娘逃過一劫,但玉皇大帝一直視乖龍為禍患。

蒼遲當年為了救喬紅熹毀了人間的宮殿,玉皇大帝氣得派托塔天王來收,要不是有王母娘娘求情,蒼遲早被割耳了。

虞半白也求不得龍肉,兩下裏着急無奈,喬紅熹再解釋:“獻龍肉去延凡間人或精怪之壽,玉皇大帝知曉了得上誅仙臺。再說,我夫君弱,失一滴血要睡好幾日,失一塊龍肉,得睡上好幾年了。”

“抱歉……我不知道這些。”只替裴姝着急,卻不先問龍有無難處,虞半白批嘴道歉。

喬紅熹明說了龍肉不可取,意味着裴姝來揚州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虞半白好不忍心,不禁想要是泉先之肉也與龍肉一樣該多好,只要裴姝開口,他随時可割。

小鶴子忽然爬到虞半白和喬紅熹之間,說道:“蒼遲哥哥說,舊龍角也可以延壽,市井人常唱龍角可治疾,疾被治好,不就延壽了嗎?”

“舊龍角?”喬紅熹想到了蒼小六與蒼小七脫下來的龍角,龍角也是寶,可是她也怕被精怪所用會觸犯天規。

“龍角也可以?”虞半白驚喜追問。

蒼遲和小鶴子在打鬧,但也有認真聽喬紅熹和虞半白之間的對話,蒼遲也滴溜溜一個旋風到他們面前,接着小鶴子的話道:“只是治疾,應當不舊獨會觸犯天規的,嬌嬌,反正舊龍角擱着也是擱着。小狐貍認我作兄兄,她的嚴君也是我的嚴君了。”

“可若他們起疾後,生死簿上的壽數發生改變,也會引人懷疑,我怕……”喬紅熹嘆氣再嘆氣,倒不是她心腸硬,是誅仙臺的事兒讓她後怕不已。

氣氛陷入僵冷,虞半白心一橫,道:“不如這樣,到時候上邊的人追問起來,便說是我偷的。這樣不累龍,也不累姝兒。”

“你不怕嗎?”喬紅熹認真問道。

這可不是兒戲,虞半白是泉先,撞禍被抓起來,輕則受雷劈,重則被砍尾,難逃一死。

“不怕。”虞半白态度堅定,滿面生花說道,“橫豎是死,反正有投胎轉世。”

喬紅熹一身冷汗,為難地搖搖頭,又點點頭,良久無言,望着星辰和海出了神,她又想起了誅仙臺之景,天兵天将刀劍在手,戗戗地好生吓人。

沉默片刻的小鶴子開口了:“喬姐姐, 有個想法。”

吃了太多東西,裙帶兒勒太緊,坐在地上氣都喘不上來,小鶴子站起來,打個脆脆響響的榧子說道:“喬姐姐,你與陸哥哥有聯絡,不如問問他,小狐貍的爹娘壽數如何?如果壽數還長,那與了龍角也沒事,若沒有幾日了,再想辦法也行。萬一壽數還長呢?我們現在不是杞人憂天了?”

“對啊。”蒼遲拍股大叫,“掐指一算,陸判官剛好上番,嬌嬌你不如現在就問問?”

不知小鶴子口中的陸哥哥,蒼遲口中的陸判官是何人,與喬紅熹是什麽關系,虞半白不再着急地去問東問西,端着手臂觀察喬紅熹的态度和神情。

喬紅熹眉頭展開時,虞半白便覺有希望。

“小鶴子說的不錯,我現在寫封信問問。”喬紅熹呼蒼遲拿來筆墨,當着虞半白的面走筆一封信燒到地府裏。

虞半白将裴姝的希望寄在這封信上,當信一點點燒成灰燼,被風吹散,他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處。

小鶴子閉眼許願,許願裴姝的嚴君壽數還長。

約莫半刻,喬紅熹的腳邊冒出一封信。

“陸哥哥的信來了。”小鶴子是第一個發現信到的人。

“這麽快?”喬紅熹打開信來看,虞半白時刻觀察喬紅熹的神情變化,看至末,喬紅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只掃了一眼信的蒼遲和小鶴子,眉宇也夾了愁色。

僅觀他們臉上的變化,虞半白便猜得信上的內容,但他還是問道:“如何?”

喬紅熹把信按着褶子折會原狀,欲言又止,指着虞半白的袖子問道:“她還睡着嗎?”

虞半白偷睛看袖內,裴姝的睡姿不變:“嗯,睡着呢。”

“那就好。”喬紅熹呼出一口濁而重的氣,話有重聲,道,“信中說,他們的壽數至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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