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柒拾陸·衆人來相幫(5)

裴姝的這一覺熟睡至次日,一夜無夢。

曙光盈窗,裴姝緩緩睜開眼,睜開眼看到的一樣東西是魚鷹的小腦袋。

和魚鷹四目相對的裴姝,腦子閃過一串模糊的話,她趕緊起身,找來冊子記下:爹爹、阿娘,鯉魚之齒……

魚鷹倒替守着裴姝一晚上沒有睡,裴姝醒後精神清楚,它們松了口氣,交頸在窩裏睡下。

“好想爹爹和阿娘啊,不知道昨日阿娘有沒有吃巧果呢。”寫完昨日在手心裏記下的那些話,裴姝擱筆遠眺窗外。

窗子沒合嚴實,一縷渙散的晴光從縫隙裏鑽入,裴姝的眼睛是那縷晴光的盡頭。

時辰早,晴光刺眼但不熱,裴姝遮涼棚走到窗邊,對着樹上的鳥兒和趴在牆角裏犯懶的貓兒自言自語:“中秋回去一趟吧。”

中秋是團圓之日,合該回漢州與爹娘一起。

窗外的鳥兒活絡翅膀總不遠離自己的窩兒,裴姝抓了一把谷子灑到地上,然後再取來一串小魚幹抛到牆角裏。

裴姝兒時會為鳥兒留飯,會憐蛾紗罩燈,如今也會為貓兒和鳥兒留飯,她立在窗邊觀鳥兒貓兒用飯,有時鳥兒找不到谷子,她還會熱心地指着有谷子的地方:“在哪兒呢。”

津津有味地觀了半刻,忽想起今日得去幫虞半白殺花,裴姝趕緊洗漱妝扮自己。

換衣裳前裴姝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并非是昨日的衣裳,對鏡一看,妝容雖廢,但皮膚光澤濕潤,不只是臉蛋光澤濕潤,大到兩條腿,小到指甲縫都是光澤濕潤的,發拆了,但頭發絲不打绺,每一根發絲都柔順散香,想來是有人給她抹了潤膚膏和護毛物,她邊寬下衣裳邊嘀咕:“魚蛋哥哥也太體貼了,我得好好幫他。”

裴姝妝扮好自己,從香魚鋪出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虞蠻蠻。

虞蠻蠻沒情沒緒地立在鋪牌下等着香魚鋪開門,等到香魚鋪的門一開,臉上立即泌出喜色:“妹妹,今日開鋪嗎?”虞蠻蠻搖着裴姝的手臂笑問。

香魚鋪開門,便意味着今日有大饅頭可吃。

有饅頭吃,洗幾個盤子又或者掉些盞子,算不上辛苦。

不管鋪開不開,都有日事錢可以拿,蒼遲在鋪裏幹活時好幾次生了那讓蒼小六下雨的念頭,想閑邀邀地呆在東海拿日事錢,可裴姝做的饅頭實在香,有銀子也買不着,虞蠻蠻寧願幹活換饅頭吃,也不願閑邀邀地拿着日事錢去外頭買饅頭吃。

裴姝把虞半白的鋪子被砸了的事情告訴虞蠻蠻:“所以今日不開鋪了,去胭脂鋪裏幫忙,你要一起嗎?”

“去哪裏幹活有饅頭嗎?”虞蠻蠻問道。

“有,有好多好多饅頭。”裴姝伸出十根指頭,脆快回道,她極力撺掇虞蠻蠻一起去胭脂鋪裏幫忙,多一個人,胭脂鋪就能早一天開起來。

虞蠻蠻挽上裴姝的手臂:“那我要去。”

撺掇了一人來殺花,裴姝暗誇自己聰明,和虞蠻蠻一蹦一跳到了胭脂鋪裏。

裴姝來得夠早了,不想小鶴子已捋起袖子在哪兒殺花,還有蒼遲也在這裏,他蔫偷耷腦坐在地上,看起無力,實則手腕有勁兒,幫虞半白磨妝粉:“磨啊磨,磨出一升來換香糕。”

蒼遲磨妝粉磨得悶倦,開口嘲一句拔悶。小鶴子緊接着他最後一個字嘲:“殺啊殺,殺去黃汁來換大饅頭。”

虞半白拿着一根細頭紅柄的金棒攪拌着火堆上的紅汁水,他在熬制胭脂膏,一邊熬一邊翻閱《神農百草經》:“白芷長肌膚……可作面脂,白僵蠶令人面色好……”

“蒼遲哥哥,小鶴子,你們怎麽也在?”虞蠻蠻跑到蒼遲身邊去,問這問那,總之好奇心勝。蒼遲趁機偷懶,把缽和杵交到虞蠻蠻手中:“想磨你就直接說,別在那兒嘴碎問來問去的。”

看完一頁,裴姝與虞蠻蠻攜手來幫忙,他放下書,只字不提昨日之事,笑說:“我還以為你是說說而已。”

“爹爹說過,人不可言而無信,作為精怪也是如此。”

看到小鶴子腳邊的盆兒裏還有許多鮮摘的花沒殺,裴姝捋起了袖子,捧起花來放進缽裏,将它們碾成泥狀。

裴姝生得高挑,可是骨細,蹲在地上時彎腰又低頭,身子不足幾尺,從後看着也只有一小團而已。

裴姝的到來令虞半白神情不屬,一想到她嚴君壽數已不長的事,他心生恻隐之心。

想過那封信的內容是不愉快的,沒想到帶來的是個噩耗,外人聽了此耗都暗滴點淚,何況是作為他們息女的裴姝呢。

虞半白不打帳和裴姝說這件事情。

離中秋還有一段時日,境雖惡,但未陷入絕境中,到時候實在別無他法了,虞半白便會去“偷”龍角來,與裴姝去救爹娘。

蒼遲和小鶴子也閉口不提此事,待裴姝的态度如故。

小鶴子殺好一份花會歇息一刻鐘,所謂的歇息就是吃一個大饅頭,或許是憐憫裴姝,她今日忒大方,把饅頭劈心裏拗開,戀戀不舍地遞了其中一邊給裴姝:“吃嗎?”

裴姝不愛饅頭,謝過小鶴子的好意:“你吃吧,或者你給虞姐姐吃。”

小鶴子拿起饅頭的那瞬間,虞蠻蠻的眼睛已經膠在饅頭上面了,聽到裴姝要把饅頭讓給自己吃,嘴未咬到饅頭,她已先道謝了:“謝謝妹妹,謝謝小鶴子。”

這下小鶴子不把饅頭給虞蠻蠻也不行了。

接過饅頭,虞蠻蠻到另一邊去慢慢吃。妝粉還沒磨成功,虞蠻蠻吃饅頭又慢騰騰的,蒼遲只能拿起缽和杵自己磨。

到了午時,市曹漸漸熱鬧,姑娘路過胭脂鋪時會駐足望一望,連着幾日沒開,七夕當日也沒開,她們覺得奇怪:

“子魚公子是生病了嗎?”

“不應該這麽多日都沒開啊。”

“是胭脂水粉賣完了嗎?”

她們竊竊私語,揣測虞半白不開鋪的原因,這時隔壁的鋪子開了,從中走來一名穿着竹布衣的夥計,捏着嗓子道:

“今日東關街‘第一胭脂鋪’初開鋪,凡到鋪裏打勾脂粉者,可殺一半之價!舊獨”

夥計的聲音十分響亮,穿過牆壁,一字不落地進到虞半白耳內。

虞半白縮起拳頭,隐忍怒火聽了一陣,夥計又接着說:“今日鋪裏還有許多玉簪粉,這玉簪粉又香又細膩的,可不比子魚公子的玉簪粉差。”

聽到這兒,虞半白再忍不住怒火,狠拍案面,罵道:“珍珠遇西風易幹燥,玉簪過冬無香氣。夏日裏賣玉簪粉,良心都被狗吃了!被狗吃了!”

說到良心被狗吃了這句話,外頭還有幾句狗叫聲。

珍珠遇西風易幹燥,玉簪過冬無香氣,故而春夏日用珍珠粉,秋冬用玉簪粉。虞半白通常在九月末時才着手制玉簪粉。

胭脂水粉也講究一個鮮字,還有一百來日才到秋日,這時候姑娘們把玉簪粉買回家,擱着等天涼時用,那盒裏的玉簪粉怕早已結成塊。再說玉簪花這幾日才開,他們是如何用玉簪花制作大量的玉簪粉,怕是裏頭摻了什麽腌臜東西罷。

還敢自恃是第一胭脂鋪,坑姑娘錢財不說,還毀人臉蛋,這回家哪裏能忍,虞半白揿不定要沖出去與那人理論。

但小鶴子“阿耶”叫一聲,咀嚼着嘴裏的饅頭,飛也似地先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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