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擁抱。

時禹的下巴壓在黎辰的右肩上, 二人頭頸相依。但由于信息素的糾纏, 他們仿佛就互相融在了這一片空間之中,不分你我。

屏蔽室中的燈光開得很暗,在看不見的地方,各自帶着各自的憂愁和情思, 感受到的情緒, 甚至都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對方通過信息素傳達過來的。

但這一刻黎辰擁着雌蟲也沒有分出心思來去想那麽多。時間随着雌蟲一起一伏的胸膛流淌, 随着他逐漸平緩的呼吸流走,和對方溫熱的皮膚緊貼着,一切的存在感如此之強, 以至于讓擁抱着他的黎辰, 也覺得自己此刻“存在”。

一種腳踏實地的存在感。

他很少去體會自己的感受, 無所謂是壓抑還是麻木。然而此時此地他被那麽清晰地喚醒了, 才終于發現過去的自己原來總在游離,急切地抽身于所有人之外。

原來過去那麽多年, 他還是那個十歲時跪在家門口,恐懼着自己溫文爾雅的父親一夜之間變得青面獠牙的小孩子。

這麽多年, 他還是那個小孩子。

那年的恐懼綿延多年, 他一直害怕着他的世界會如同那年一般突然天翻地覆, 完全翻轉而變得面目全非,他會恐懼愛他的人突然毫不猶豫地傷害他,所有人突然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會恐懼失去, 也恐懼經久不衰的懷念, 捧着一堆舊物祈求無望的再現。

如此戰戰兢兢。

不管到哪裏, 他像是一個局外人, 一個過路人,他的心靈沒有歸宿,他的靈魂無法栖息。

第一次,落到了這個擁抱裏邊,充實了靈魂,心髒一緊一縮,他在這裏存在。

“閣下……”

“嗯?”

“你怎麽……那麽好。”時禹沒什麽力氣地垂着頭,嗓子壓得低沉。

輕笑出了聲,黎辰擡手揉了揉時禹的發,“不是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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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辰自覺自己的脾氣真的挺差的,總是喜歡跟全世界對着幹。即使那是要命的舉動,只要他想他就會去做。活了兩輩子,雖說加起來也就二十年,但還是那樣的我行我素,是一個喜歡以生命為代價表達自己對這個垃圾世界不屑一顧态度的傻子。

所以不是他好,也許是因為那個喜歡站在世界對立面的黎辰,突然發現有另一個人總是選擇站在他身邊。

感到右肩傳來一片濕意,黎辰松開了摟着時禹的手,掰過雌蟲的肩膀一看,一滴淚水就那樣垂在他尖尖的下巴上要掉不掉,偏偏又沒有什麽表情,看着格外可憐。

黎辰眼見着時禹一臉篤定地搖頭,“就是,你好。全都好,沒有一處不好。”

“所以呢,你要愛我嗎?”

這句話脫口而出,不假思索。在得知時禹情熱寧願來屏蔽室苦熬也不願意去找他時,他那一瞬間湧起的情緒似乎有了解釋。

這個多情的夜晚,他才明白過來。

靠着牆,他看着時禹精疲力竭地慢慢閉上眼睛,把雌蟲往懷裏攬了攬。

……

直到“銀河時”的第二天早晨到來,駐守于附近89號行星的軍醫阿爾瓦才終于趕到巴羅星,登上了銀河號。

一來就直面了屏蔽室裏排排坐的兩個病號。那只漂亮的雌蟲靠在雄蟲懷裏,沉睡着,而雄蟲卻也頗為縱容環住他,沉靜的黑眸望來,明亮又清醒。

通訊裏說是個雄蟲閣下發燒了,現在看起來反而感覺生病的那個是雌蟲一樣。阿爾瓦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先拉走哪個。

阿爾瓦也是個活過了大半壽命的雌蟲,出身貴族,從醫幾百年,經驗豐富,這輩子見過的事多了,但扪心自問也從未見過這麽一個場景。

大多雄蟲都寡恩薄義,自私自利,這種溫情的場面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身後的帶領軍醫前來的幾個銀河部下則都低頭守在門外,眼觀鼻鼻觀心,生怕自己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這位老軍醫也是十分幹脆,見這場面也懶得說那麽多分開他們,扶着自己一身老骨頭顫顫巍巍地坐在地上想給黎辰看病,邊說着:“閣下,冒犯了。”

其實黎辰覺得自己已經快好了,只是還有些暈暈乎乎的,看着眼前這位老軍醫的一堆儀器要往他身上招呼,像是要做一個全面細致的檢查,他連忙擺手,“不不不,不用了,我已經好了,您請先給他看。”

阿爾瓦有些驚訝地擡起頭。雄蟲的禮貌就如同雌蟲的眼淚一般,都近乎于沒有,他再次對這只雄蟲感到意外。

時禹現在的狀況其實并不正常。

一般來說雌蟲被安撫過後都會陷入一種平靜但精力反而更加充沛的身體狀況,因為體內的信息素被疏導通暢了,會讓雌蟲感到更輕松。

而時禹雖然暫時停止分泌信息素了,表面上看是平靜了,卻變得很虛弱,精神極差,這是不正常的。

阿爾瓦瞅了瞅時禹,轉過頭招呼身後的雌蟲,“把他擡到醫療艙裏去。”

話音剛落,就見黑發雄蟲輕輕松松地把雌蟲打橫抱了起來,疾步走了出去。

阿爾瓦:第三次震驚。

“到底怎麽回事?”黎辰站在醫療艙外,問林。

“我們懷疑是那支藥劑的問題,”林有些憂愁,“具體要等阿爾瓦醫生檢查完。”

“霧色。”黎辰一字一頓道。

“我們的人已經在探查霧色的行蹤了,但是……”林想起自己剛收到的消息,臉色又差了幾分,“不止霧色,目前各個星盜勢力的活動似乎都低調起來,往常隔三岔五都要爆出來一兩件星盜惡性事件,而最近幾乎沒有任何他們活動的跡象。”

以前那群星盜團只是滑不溜手,現在則像是潛伏于沙漠之中的毒蛇。

沒過多久,阿爾瓦出來了,嚴肅地盯着光腦看,“我剛剛抽了一些他的血液,檢測結果顯示,他的血液和信息素參雜了百分之二的青基素成分,還有一種成分我解析不出來,是一種未被登錄在冊的成分。”

阿爾瓦一旦涉及到專業性問題,語速就變得飛快。

“別小看這百分之二的青基素,這是一種毒性十分高的物質,能夠侵蝕蟲的神經系統,加上另外一種未知成分的影響未知。但根據他的檢查結果,我初步推測,那種物質專門針對雌蟲的腺體神經。那只雌蟲的信息素腺體已經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壞,開始萎縮。”

黎辰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該怎麽辦?”

“這兩種成分堆積在他的身體裏無法代謝掉,要去除掉必須找到對應的消解物質。但目前其中的一種成分我甚至不知道是什麽,青基素我倒是聽過,這也是一種十分罕見的東西……”

正當黎辰覺得青基素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時,老軍醫的聲音又慢悠悠響了起來:“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抑制毒素的侵蝕作用……全看閣下您的意願了。”

“您請說。”

“雄蟲信息素天然可以組成屏障進行保護,如果那只雌蟲能夠每天都接受雄蟲信息素的安撫的話,還是能夠起到很強的延緩作用的……”阿爾瓦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您可能并不會太排斥這個過程的,您知道,毒素和信息素的共同作用會讓雌蟲在接受安撫時不太清醒的,可能會陷入某種假性興奮狀态……”

“總之,他的表現不會讓您失望的。”

黎辰:“……”

會議室內,林代替時禹向銀河全體公布消息。

“一個月前,銀河號追着蜂王前往黑域。當時我們被告知蜂王的人已經離開,但很可能并沒有。蔔夜曾派西澤外出打探消息,就在那時他很有可能接觸了蜂王的人——容扶,一只雄蟲。随即背叛了銀河。”

“而現在我們猜測,他就是蜂王的新任首領。”

病還沒好全,但依舊想要來參會的黎辰聽到這個名字眉頭一皺,這只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上一次也是時禹跟他講西澤的事時聽聞的。

不知為何,他突然對這個名字有些敏感。

“雄蟲?有什麽其他信息嗎?”黎辰問。

林搖了搖頭,“沒有任何信息,他很會隐藏。所以要問大家,有沒有在黑域或者其他任何不同尋常的地方見到過雄蟲。他可能很會僞裝,可能表現得很普通跟其他雄蟲沒有什麽兩樣,也有可能扮作雌蟲。請仔細回憶。”

蔔夜聽完這話,餘光瞥到黎辰,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眉心狠狠一擰。

他站起來,十分着急地說道:“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雄蟲,在拍賣場桑今後來帶來了一只蟲,但我沒能看清。”

“但是桑今對他表現得很親密,一直盯着他沒有盯過別處,很有可能就是雄蟲!我記得那只蟲,是因為他側過頭來的時候眉眼輪廓跟黎辰閣下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樣!他的發色……”蔔夜終于回想起當時在昏暗的燈光下被自己忽視的細節,“發色也是黑的!!!脖子上還有一道疤!”

腦子裏模糊的記憶終于慢慢浮現出來,串聯到了一起,黎辰感覺自己像是被鼓槌重重擊了一下,渾身血液飛速上湧。

容扶……

他以為早就可以抛擲腦後的記憶又卷土重來,那個女人就姓容,私生子以前跟媽姓也姓容。

原來他叫做容扶。

真是,荒謬至極。

作者有話說:

又超時了……嘆氣。晚上臨時有事被拉去幹活了,來晚了!

其實黎辰一直是個內心矛盾又複雜的人來着,有些必須要交代的。

還有就是,這本的篇幅不會長哦。

周四繼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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