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煙楣如此喜他

一個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今日煙楣選了一套素煙色對交領錦緞綢衣,只簪了一個銀簪,穿的也是普通寬松的雪綢羅襪,而不是時興的珍珠絲襪,力求不引人注目。

幸而昨日,那狗東西沒在她脖頸上留下痕跡。

她穿戴整齊後,便随着丫鬟去了煙夫人的紫霞苑中給煙夫人請安,她來的晚些,十二個女兒都到齊了,姹紫嫣紅,都是一片好顏色,小的七八歲,最大的則是煙桃,一群姑娘按歲數派好,煙楣才剛站定,便聽見有人酸道:“才出去兩趟,便不知道自己行第幾了,來的比大姐都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嫡呢。”

說的就是最後來的煙楣。

煙楣平日裏也是個記仇小氣的姑娘,但今日實在沒力氣吵架,便安靜站着。

煙桃冷眼回身,用目光壓着下方的庶女們,在大家都安靜之後,轉而收回視線,然後漫不經心的瞧了她一眼。

煙楣安靜地立于人群中,她今日只穿了一身素色,裹着清瘦的身影,墨色的發絲垂在白嫩的臉蛋旁,身上都挑不出豔麗的顏色來,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她晃眼,仔細一看,是她平日裏一直縮着的花瓣舒展開來了,像是一朵被雨水澆灌過的紫羅蘭,嬌嫩欲滴,透着一種別樣的媚氣,眉眼綻出了些許奪魄的光彩。

煙桃只掃了一眼,前頭煙夫人的嬷嬷便請她們進去,一行十二個姑娘便進了煙夫人的前廳內。

煙夫人端坐在前廳的金絲纏木鑲碧椅上,身穿一身正紅色的對襟交領霞披衫,發鬓挽成九霄落雲鬓,模樣略顯平庸,神色嚴厲,垂眸看着下首的姑娘們。

煙楣的眼眸緊盯着腳下,進屋後行了五步,站定,俯身行禮,一疊聲的“見過母親”嬌滴滴的響徹整個前廳。

煙家孩子多,煙夫人也只是每日掃她們一眼,從不親手管教她們這些庶女,平日裏也從不與她們說話,只喊一聲“起來”,瞧瞧她們,不怎麽在意的問上兩句,便讓她們回了。

但今日,煙楣卻感覺坐在上首的煙夫人一直在瞧她,她提心吊膽的掐着自己的掌心,終于聽見煙夫人道:“煙楣,今晨西江候府給我遞了消息,說是長樂郡主分外喜歡你,特意點了你明日去做她的伴讀,與她一道去國子監,既然如此,今天晚上,你便與你大姐一道兒進國子監去讀書吧。”

國子監三個字一出來,煙楣便覺得她快被諸位姐妹們的眼給剮了。

國子監是京城中最好的求學聖地,能進國子監的,基本都能穩入朝堂,授課的都是大儒,那是只有官家嫡子嫡女才能去讀的地方,庶子庶女不管文采多好,一概不收,但是郡主和帝姬都可以點伴讀,伴讀便不在乎是嫡庶了,只要是被皇室女點的,都可以直接入,入了國子監後,一個月只準在月初時回家三日休息,剩下時日都要在國子監內讀書。

國子監自然是個好地方,可是,點她的人是長樂郡主。

長樂郡主為何要點她?難不成是之前西江候世子一次不成,還想來第二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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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楣渾身發冷,她害怕,但是卻又不可能拒絕,她還得喜出望外的接下,才符合她的身份和現下的境遇。

“女兒知曉。”煙楣低頭行禮,手臂蕩起一道優雅的弧度,進退有度,雖說算不上聰明,但也看得過去,煙夫人掃了她一眼,在她的裝扮上停了一瞬,道:“去開庫房,挑些好東西。”

如此素容,倒是耽誤了這上好的顏色。

煙楣只點頭,道:“女兒謝過母親。”

煙夫人幾句話後便乏了,只擺了擺手,一群姑娘便魚貫而出,才一出府門,煙楣果然便聽見幾個姑娘陰陽怪氣的講她。

“有了門好親事就是不同,都能進國子監了。”

“也不知道怎麽攀上的長樂郡主。”

“一個小庶女,還真想爬上天了。”

煙楣捏緊了手裏的荷包。

她今天要去買避子丸吃,若是與這幫人争執,耽誤了大事,可就得不償失了。

而這時,煙桃從一旁走來,含笑與煙楣道:“三妹,我帶你去庫房,挑點适合你的吧。”

煙楣垂下眼睫,只道:“多謝姐姐。”

姐妹兩人暗潮湧動,面上卻都瞧不出錯漏來,煙桃走到前面引着煙楣,語氣熟稔、狀似好奇的問道:“煙楣,昨日你從頭睡到了尾,都沒與長樂郡主說兩句話,為何長樂郡主要點你做伴讀呢?”

——

“你問我為什麽點她呀?”西江侯府內花園中,辰時,明媚的陽光将花園樹木照的枝葉嫩綠,長樂郡主坐在石凳上,胖胖的臉蛋上有一個小酒窩,一邊吃荔枝,一邊語氣随意的說道:“我剛來京都,也不認識旁的人,那煙楣瞧着悶裏悶氣的,應當比較聽話,點就點了呗。”

長樂郡主自有一番小心思,她不點煙楣,難不成還要點嫡女嗎?她這身份雖說尊貴,但是國子監裏那群人誰不尊貴?沒人買她的面子,她不若點個老實巴交,聽話的、要仰仗她的庶女,處處捧着她才好。

那煙楣就很合适,雖說長得太好,叫她不喜歡,但昨日煙楣往座位上一坐,半響都不說話,一看就是個聽話的老實人,而且,能使喚、欺負這麽好看的人,她也覺得舒坦。

坐在石凳那邊的西江侯世子舔了舔唇瓣。

昨日那些腌臜事,他這個妹妹一概不知,他只得提醒道:“那煙家三姑娘瞧着不像是普通人。”

長樂郡主不耐煩的道:“知道了,哥,你別管我。”

西江侯世子便不說話了,反倒是長樂郡主又道:“時別多年,不知道太子哥哥還記不記得我,我聽聞,聖上特意點太子殿下也去國子監讀書了呢,我們兩人應當能碰上吧?”

西江侯世子想起來那殘暴恣意的太子殿下,不由得嘆了口氣。

只有她妹妹這蠢貨才會期盼跟那太子一起上課。

他又想到了昨夜那嬌滴滴的,不知道躲到那裏去了的小美人兒,真讓他抓心撓肝的想啊。

“明日哥哥送你去國子監。”西江侯世子當機立斷道。

煙楣根本不知道,她還還尚未到國子監,就已經被人給惦記上了,她現在還在花園中跟煙桃打話腔。

“回姐姐的話,煙楣也不清楚。”她垂着眸,跟在煙桃身後,一如既往地乖巧:“興許是長樂郡主瞧着我順眼吧。”

煙桃暗暗咬唇。

煙楣越是自若,她越是慌亂,總覺得有些事情超出了掌控,而煙楣面上鎮定,心裏比她還亂,兩人都堆着滿肚子心思,待到了倉庫,煙楣随意挑了幾只簪子,便随着煙桃回了。

她以“疲累”為由,與煙桃告別,回了後宅,進聞弦院休息,但實則是掐着時間,以“出去見周行止”為理由,糊弄周姨娘,從煙府的後門溜出去了。

周姨娘巴不得她多跟周行止相處一段時間,一路推着她出去,叮囑她:“萬要與周行止多說些話。”

除此以外,周姨娘還塞了個食盒給她,道:“且記得去給周伯母送去。”

周伯母,便是周行止的母親,周姨娘的遠方妹妹,周行止母親卧床,重病纏身,也起不得身做東西吃,周姨娘以前便讓丫鬟去送些吃食,在兩人訂婚後,她便讓煙楣去送,想讓煙楣與周伯母多說兩句話,叫周伯母認下她這個兒媳。

煙楣自然知道周姨娘的用心良苦,她心裏發酸,眼眸裏就又帶了淚,周姨娘只以為她是還想跟周行止斷婚,頓時勃然大怒,轉身就去找雞毛撣子,煙楣轉身提着裙擺就跑,片刻沒敢耽擱。

她出了煙府後,坐上自家的馬車,先去了周行止家。

煙家地處內京麒麟街,這一條街上都是官宦人家,而周行止的家卻在外京一條名叫甜水巷的小巷子裏,馬車要慢悠悠晃上一個時辰才到。

甜水巷中都是些貧苦人家,一條小巷子裏能擠下幾十戶人家,家家都是只有兩間房,擠擠挨挨的拼在一起,茅房都只有幾家共用一處,巷子太小,馬車不能回轉,只能走進去,夏日不落雨還好,腳下是幹巴巴的泥土,一落了雨,便是泥湯,若是走過去,會将履面都浸濕、弄髒。

煙楣一路走到最裏面那間院子,伸手推開破舊的木門,只聽“嘎吱”一聲響,院內屋中便傳來一陣夾雜着咳嗽的聲音:“可是阿楣來了?”

煙楣一路小跑進去,便瞧見了周伯母。

周伯母時年不過近不惑年紀,卻兩鬓斑白,形容枯朽,瞧見煙楣時,渾濁的眼眸裏迸出一絲光,顫巍巍的道:“阿楣,辛苦你了。”

煙楣陪周伯母說了一會兒話,估摸着快到周行止下學的時候了,便匆匆告別。

她不想碰上周行止。

她從小巷中離開時,卻沒發現,小巷的柳樹後頭有一角藍色衣綢。

待到煙楣的身影都瞧不見了,周行止才從樹後出來。

他身上穿着龍骧書院的正藍色書生袍,衣袍面料上乘,質地厚重,他從小巷裏一路走回家,他到家裏時,就看見母親在用膳。

母親很老了,也生了很多病,大夫說沒多久活頭了,母親見了他,便與他說:“煙楣是個好姑娘,你要待她好些。”

周行止不說話,只沉默的替母親順着背。

他知道煙楣為何日日來送膳食給母親,因為他不喜歡煙楣,所以煙楣想要從他母親這裏下手。

但他并不喜煙楣的性子,太過單純嬌氣,只能被擺在院內觀賞,一點風雨都受不得。

罷了。

看在她如此喜歡他的份上,他且全了她的心意,娶了便是。

——

煙楣從小巷出來後,讓馬車停在了商貿街,讓車夫在外頭等,因她是來送膳食的,所以沒帶丫鬟,只她一個人四處走,她假意在四周逛了逛,然後便去了一家藥娘店內,說明來意,買了一顆避子丹,塞進嘴裏,連水都沒喝,硬吞下去,才安了心。

她年歲輕,但也知這男女之事,女子是吃虧的,若是珠胎暗結,死的是她,那狗東西是一點事兒都沾不上的。

她從商貿街出來,買了一身布料來掩人耳目,便坐馬車回了煙家。

她回煙家後,免不了又受了一頓冷嘲熱諷,她吃了避子丹,心裏安穩了許多,不像是之前那般惶惶小心,她只站在花閣前,掃了那群人一眼,道:“若我日後能為女官,諸位姐姐們可記得今日說了什麽。”

旁的庶女想反駁一句“你也考的上”,但話到了嘴邊,硬生生吞回去了。

進了國子監,若是有人肯為她運作一番,說不準真能當個官。

瞧見那一張張憋得漲紫發紅的臉,煙楣心裏痛快了點,她熟知這群人欺軟怕硬的性子,也不與她們多講話,只帶着她的布回了聞弦院。

她回了聞弦院,正碰上新歡鼓舞的周姨娘,周姨娘拉着她的手問她:“你要進國子監讀書,早間走時怎的沒跟姨娘講!”

煙楣還沒說話,周姨娘便又要去看她買回來的布,說要為她裁衣。

煙楣一想到國子監,便覺得頭疼,她不知道怎麽面對長樂與西江候世子,她連怎麽跟周行止退婚都解決不了,現下又來了個國子監,她心口都跟着發堵,滿滿都是對未知的惶恐。

當天晚上,煙桃來親自跑到聞弦院前來接她。

自從發覺她這三妹不一般之後,煙桃便總往她面前湊,似乎想透過她那張豔麗的臉,窺探到煙楣的心思似的。

她這一去國子監,便要住上一個月,才能在下個月月初時回來三日,周姨娘頭一回與煙楣分開這麽久,一路抹着眼淚送到了後門處。

煙楣提心吊膽,哭都哭不出來,強顏歡笑的與周姨娘說了兩句話後,便随着煙桃上了煙家的馬車。

國子監學堂建在外京尚學街,地處偏遠,尚學街上一共有兩個學堂,一個是由名門貴族之後就讀的國子監,一個是由平民學子就讀的龍骧書院,兩院各占一條街的左右兩側,對面而立,每三年都會鬥一次法,贏家便會得一塊名為“大奉第一學堂”的牌匾。

這牌匾每三年,就在國子監與龍骧書院之間輾轉一回。

國子監與龍骧書院每年都穩定能畢業多名優秀學子,因為兩所學院是面對面的,故而常年互相拉院比賽,甚至還發生過強搶學生事件,兩撥人仇怨根深蒂固,能從大奉建國時期講起,一直講到上個月,大小摩擦數不勝數。

國子監占地廣,學生卻少,不過一百多人而已,分三個堂,君子六藝、治國安邦,什麽都要學,煙楣還曾聽說過,國子監的大儒還會帶他們下田種地,教他們如何侍弄莊稼。

上了馬車之後,煙桃與煙楣對面而坐,馬車還是之前那個馬車,四周沒有旁人,煙桃擡眼望了煙楣兩眼,終于與煙楣開口,她一臉愧疚道:“煙楣,那日之事,是姐姐對不住你,姐姐被西江候世子騙了,他竟對你起了歹心,幸而你聰慧,否則,姐姐要終身抱憾了。”

她主動示弱挑明,也只是因為吃不準煙楣底細,且煙楣馬上要進國子監了,這國子監內派系分明,保不齊什麽時候因為得罪了什麽人就被別人捅一刀,煙楣是煙家人,若是偷偷與旁人聯合一起害她,亦或者出賣她,她防範不過來,故而才會先主動與煙楣和好。

若是沒有“煙楣被選進國子監”這回事,煙桃才不會主動和她示弱,一個沒有任何根系的庶女,就算被她坑過一手又如何?沒有證據的事,說出去對她影響也不大,不配她如此伏低。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煙楣比之前更“厲害”了,她才不敢繼續裝不知道。

煙楣坐在煙桃對面,聽了她這話,半晌才道:“阿楣自然相信姐姐。”

煙楣心底裏是不信的,她只是單純,又不是傻,這麽明顯一個局,肯定有煙桃的手筆,只是她腦子笨,手裏也沒有銀錢,在煙家地位也低,鬥不過煙桃,所以一直沒提,現在煙桃一提,她便順杆向上爬,道:“姐姐,西江候世子如此欺我們姐妹,我們該如何回報他呢?”

煙桃眼底閃過一絲冷光,面上卻關切道:“阿楣打算如何做?”

“阿楣不知。”煙楣只睜着無辜的眼看着煙桃,道:“自是要聽姐姐的。”

煙桃只想挑撥煙楣跟西江候世子打起來,但煙楣不接招,她就只能扯出一抹笑,道:“姐姐定不會讓你白受這個委屈的,你且等着,姐姐一定會為你出頭,給你補償的。”

煙楣便點頭應下。

說話間,煙家的馬車先到了西江候府前——因為煙楣是被長樂郡主點進去的陪讀,故而她得跟長樂郡主一道進去,煙桃也順勢一起來了。

長樂郡主的馬車也早就到了,還有西江候世子,騎在馬上等在一旁,煙楣爬上長樂郡主的馬車的時候,西江候世子一直在一旁盯着煙楣看。

煙楣只當看不見。

煙桃倒是透過車窗看見了,暗罵了一句“精.蟲上腦”,轉而關上車窗,也沒去長樂郡主的馬車上。

煙楣到了長樂郡主的馬車上時,便瞧見長樂郡主在看一個畫像,見她來了,還笑眯眯的招呼她道:“你看看這個,好不好看?”

看起來長樂很高興的樣子。

煙楣探頭望了一眼,是一個男子,瞧着歲數不大,眉眼俊俏,但不知道為何有兩分眼熟,她便道:“好看。”

長樂郡主便高興了,把畫像摁在胸前,道:“這是我的太子哥哥,他也在國子監讀書,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煙楣便懂了,長樂郡主喜歡這個人,還馬上要瞧見他了,怪不得這麽高興。

她想了想,幹巴巴地擠出來一句:“與郡主很是般配。”

長樂越發高興,還随手賞了煙楣一根玉簪子。

煙楣當場便戴上了——她是長樂的伴讀,到了國子監,也要處處靠長樂照拂,自然要哄長樂高興。

兩輛馬車并駕齊驅,行駛了一個時辰,終于到了國子監。

國子監門口停了各種各樣的馬車,一眼望去,全是各色家徽,下來的學子彼此間都是相熟的,每個人都背着一個包裹——在國子監生活的這一個月內,他們沒有奴仆,只能自己照顧自己。

人群中只有煙楣與長樂是新來的,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煙桃有意賣長樂好處,便領着她們倆往國子監內走,與她們介紹國子監內部的陳設。

西江候進不去,只能在外面送她們,目光還不斷地看向煙楣。

煙楣忍着惡心,當自己沒看到。

國子監內部分兩個院,為東院西院,東院用來教學,西院用來住人,西院又分“百花院”和“千松院”,百花院住的是姑娘們,千松院住的是男子們。

國子監院子多,人卻少,按理來講每個人都可以得一間院子,由着自己喜好随意裝扮,但伴讀沒有,故而煙楣得跟着長樂住在一個院子裏。

煙楣心裏暗嘆,幸而她方才簪子戴的快,她在國子監都不能算是一名“學員”,只能算“學員”的随身物品,若是長樂不喜她,她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她得多哄哄這位郡主才行,煙楣在心底裏牢記了一句話。

“國子監內是沒有奴仆的,吃有膳堂,也可以出去吃,住有院子,但是要自己動手打掃。”煙桃道:“日後你們有什麽不習慣的,都可以來找我,我——”

煙桃領着她們去長樂分到的院子、與她們介紹國子監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重重的踩踏在寂靜的西院街道內。

煙桃與長樂兩人齊齊擡眸看過去。

煙桃臉上閃過幾分忌憚,随即趕緊揚起笑臉,煙楣正低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麽,長樂則新歡鼓舞的擡起手,高喊道:“太子哥哥!”

馬上的季妄言垂眸掃了發聲的方向一眼,僅一眼,他的目光便緊緊釘在了煙楣的身上。

憋悶的船艙,柔嫩的花瓣,細小的哭聲,潮濕的手指,一聲又一聲的嬌啼仿佛響徹在耳畔。

船艙一別,距今只有一日而已,他卻好像過了漫長的一年,瞧什麽都覺得沒意思,骨頭縫兒裏像是有蟲在爬,他腦海中時不時的就會浮現出煙楣的臉來,他本打算今夜翻出國子監去找,卻沒曾想到,煙楣竟然送到國子監裏來了。

之前沒瞧見時,他就覺得下腹饑餓,想要吃點什麽東西,現在一瞧見煙楣那張臉來,那深藏在骨頭裏的欲便直頂頭顱,讓他胸口發緊。

他面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眸卻驟然亮起攝人的泠光,貪婪的繞着煙楣搜刮,而煙楣此時剛剛被長樂搖着手臂,回過了神。

長樂郡主興奮地在和她喊:“看到了嗎?那是太子哥哥,我的太子哥哥!”

煙楣擡眸慢了兩分,根本沒看見人家的臉,且轉瞬間,這人已經跑遠了,她來不及多思考,剛才記住的那一句“她要多哄哄郡主”瞬間竄上腦海,于是煙楣擲地有聲道:“他跟你很般配!”

季妄言的馬已經跑遠了,他沒再看那三個人,但是卻聽見了煙楣的話,他捏着馬缰的手驟然一緊,一股讓他渾身發燥的感覺在胸口蔓延。

他手骨發癢,想捏點什麽東西,想把人捏哭,在他懷裏求饒。

他盯着手裏的馬缰,冷冷的低笑了一聲。

皮緊了,都敢編排他了。

欠抽。

季妄言縱馬回西院千松院後,一路踏入了他的別院,翻身下馬。

他的別院早已被打掃幹淨,他的伴讀站在門前,接過他的馬缰,道:“殿下。”

季妄言“嗯”了一聲。

伴讀便跟在他身後道:“夫子有命,不準我再為您代筆了,今日的課業——”

季妄言随手甩了一鞭子,“啪”的一下抽在那伴讀臉上,留下一道皮開肉綻的猙獰血痕。

季妄言連頭都沒回,一個眼神都沒有,但伴讀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代筆都寫不了,我要你何用?

伴讀沉默的垂下頭,唯有一張臉,在季妄言看不到的地方猙獰扭曲,眼底裏滿是不甘。

——

是夜,國子監內。

煙楣到國子監的第一個晚上,找到了如何讓周行止退親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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