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賓利穿過林蔭路,駛進最出名的一帶富人區。
一眼望不到頭的綠地上,用白色籬笆圈起的別墅錯落有致地點綴,花草樹木裁剪得體,靜谧的湖泊依傍着屋群。
原來這就是有錢人住的地方。
管奕深竭力裝作毫不在意地打量,心裏卻不由自主地好奇,那個號稱京城首富的邱翰林,他的家,又會是什麽樣?
車子越往深處開,別墅越少,兩旁倒退的香樟織成綿密的雲,耳畔甚而響起鳥鳴聲。
在這座喧嚣鼎沸,寸土寸金的不夜城裏,竟然存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直至視野裏終于出現一扇高大鐵門,圍牆朝兩翼延展,沒入森林完全看不着邊際。
管奕深一個激靈,腦袋裏那根弦終于繃緊。
守衛打開電動門,汽車緩緩進入這片上萬平的住宅區。
傭人和女仆在兩旁恭敬站立,似乎正專門等候即将入住的新少爺。
管奕深的呼吸開始粗重起來,盯着不遠處那棟豪華氣派的多層建築,想象着邱翰林會以怎樣的姿态迎接自己到來,胃裏竟忍不住陣陣絞痛。
也分不清惡心還是餓的。
他後悔了,不該不吃早飯。
想盡力扮成若無其事的模樣,奈何血色漸褪的嘴唇出賣了他。
司機将賓利滑進車庫裏,扭頭正要請二位少爺下來,卻被方永新擡手打斷:“你先回去向邱伯伯彙報吧,他有點暈車,需要緩緩。”
管奕深一愣,被發現了啊……
Advertisement
轉念又有些懊惱,難不成是這一個月被方永新養嬌貴了?擱以前,區區胃病,他壓根不放眼裏。
司機目露懷疑,似乎不敢相信一個一米八的大男人也能暈車。
但他再懷疑也不敢當面駁回,點點頭,拉開車門走遠了。
腳步聲漸趨消湮,管奕深僵直的脊背總算放松下來,額頭已然沁出細密的薄汗。
剛要開口多謝,方永新便湊上前,極其自然地攬過他的肩。
“車窗都開這麽大了,還難受?”
呼吸一頓,喉結滾了滾,有些不自然地從鼻腔哼了兩聲。
他不樂意提這件事,畢竟二十幾的人了,竟然害怕獨自一個人呆在封閉的車廂裏,實在太過丢人。
原本管奕深是打算将這個秘密捂一輩子的,哪曉得還沒認識多久就被方永新識穿。
他最抗拒在別人面前露出軟肋和弱點,獨獨這個人,好像都可以破例。
勉強撐了會兒自尊心,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有你陪着,還好,主要是胃疼。”
方永新輕輕嘆息,半個字沒說,那份淡淡的關心和無奈卻清清楚楚地傳遞了出來。
臂膀發力,攬着他直接送進懷裏,空出來的另一只手貼上胃部,不輕不重地揉按。
鼻尖順勢埋進對方的頸窩,嗅着那股清新的薄荷香氣,臉一紅。
雖然很舒服,但一想到剛才路上方永新不鹹不淡的模樣,仍舊沒忍住嘴硬:“你不是說,在邱家人面前要保持距離嗎?小心被看到……”
然而脾氣這方面,方永新從沒慣過他,眼皮都不擡一下,平靜地問:“那你希望我現在松開?”
管奕深心一緊,真是被這又溫柔又冷酷的作風給搞怕了,沒膽子再多嘴,聲音也悶悶的:“別了……抱着吧。”
和方永新相處的一個月,最深刻的體會,就是明白了絕不能在言語和行動上忤逆對方。
百分之九十的時間,方永新對管奕深很好,好到幾乎讓他不禁質疑自己何德何能,可同時又忍不住耽溺。
也因此,每每對方臉一冷,露出那種讓他膽戰心驚的表情,他往往堅持不到三秒就主動認慫。
管奕深內心都不知道吐槽過多少次自己沒出息了,他也想恢複以前的硬氣,可經常沒等多說幾句,就被對方四兩撥千斤地拆了氣勢。
大概做銷售的都是這麽能言善辯吧。
他唯有如此安慰自己,靠在方永新溫暖的懷抱裏,垂頭耷腦地嘆息。
等走進那棟雕梁畫棟的建築,來到客廳時,沙發上已然坐了兩個人影。
管奕深一路将視線鎖在地面,不是怕邱翰林,而是擔心自己乍看到仇人的臉,控制不住揍上去,前功盡棄。
方永新率先站定,謙遜地彎了彎腰:“邱伯伯,姚阿姨。”
拄着拐杖的男人慢騰騰起身:“辛苦了,永新。”
從管奕深的角度,能看見對方握着杖頭的手緊緊攥住,聲線透着些難以抑制的激動:“你就是……郁簡?”
眉心一跳,第一次聽到旁人用這個陌生的名字稱呼自己,到底有幾分不适應。
管奕深勉力鎮定好面部表情,擡起頭,略微僵硬地回:“邱先生你好。”
明顯不熟的稱呼和語氣,邱翰林的表情瞬間凝固,方永新亦微不可察地擰了擰眉。
然而不等他開口,邊上的女人就好像抓住了什麽莫大的把柄,搶先發難:“你這個年輕人,太不知禮數了吧?翰林可是你親生爸爸,就這麽稱呼他?”
比起一看便知久病纏身的邱翰林,姚金芝的氣色要好上許多,這麽多年保養應該也沒落下,一張臉依舊白皙,瞧着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
可惜在邱翰林心中,兒子的地位遠遠高于老婆,他眉頭一皺,毫不留情地呵斥:“閉嘴,有你說話的份嗎?”
姚金芝一噎,整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恨恨剜了眼管奕深,不情願地住了口。
顯然,這個女主人在邱家并沒有什麽實際話語權。
管奕深倒十分不以為意,小三上位嘛,正常,她破壞的是邱翰林原配的婚姻,雖然道德敗壞了點兒,但和自己并沒有什麽直接仇恨。
整個邱家,唯一要對母親一生悲劇負全責的,只有邱翰林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恨意在心中翻攪,偏偏邱翰林還前進幾步,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兒,不住點頭。
“像,真像,這眉毛這眼睛,和你媽媽長得一模一樣。”
說完還伸出手,慈父般拍着他的肩。
“當年你媽媽懷着孕就逃跑了,你又在孤兒院長大,從小沒見過我,突然多了個親人,适應不了,也正常。”
管奕深的嘴角狠狠一抽,強按下一拳揮向那張老臉的沖動,沒有回話。
邱翰林喟嘆一聲:“那時候是我沒處理好,傷害了沛恩,但無論如何,你媽媽都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二十多年了,要不是永新,可能我一輩子都找不回你這個兒子。”
他就這麽毫不顧忌地在現任妻子面前訴說着對其他女人的感情,管奕深用餘光瞥到姚金芝鐵青的臉色,只想發笑。
這個道貌岸然的強|奸犯,竟然厚顏無恥到把自己的罪行包裝成真愛。
念及素未謀面的哥哥,同情油然而生。
好歹自己和這老東西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如果今天來邱家的是郁簡,真不知道他會是何種痛苦的心情。
“以後你就安心住下,正好小逸明天回國,幾個兄弟姐妹都會來家裏團聚,到時候我再把他們一一介紹給你。”
管奕深實在說服不了自己配合對方演戲,憋了半天,只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多謝。”
邱翰林還想張口,方永新卻趁機接過話茬:“邱伯伯,郁簡他今天一大早就醒了,還坐了這麽久車,頭有些暈,狀态不好,你不介意的話,我扶他上去休息一下?”
邱翰林也明白不能把這個新兒子逼得太緊,轉頭望向他。
“好,你今晚也留下吧,一個月沒回來住了,小簡的房間就在你卧室旁邊,你帶他看看,滿不滿意。”
“知道了。”
管奕深如獲大赦,跟着方永新走上旋轉扶梯,直至轉入拐角,徹底切斷一樓的視線,才重重籲了口氣。
方永新輕車熟路地來到走廊最裏面,打開一間房,兩人一齊進去。
關上門,略微責備的目光看過來。
“你剛才的表現不太合格,我們不是說好了,第一次見面要給邱翰林留下好印象……”
“別廢話,”話音未落,就被管奕深一把摁往牆面,咔嗒一聲反鎖了門,毫無章法的吻直接覆了上來。
不過和邱翰林說了兩句話而已,胸腔裏沸騰的負面情緒就幾乎沖破閘門。
做了那麽長的心理建設,真到了面對面的時候,原來都只是紙上談兵。
開弓沒有回頭箭,再反悔也來不及了,眼下,他亟需一個發洩口。
胡亂扒下西裝和領帶,從動作到語氣都透着掩不住的急躁:“做吧,就現在,就這裏。”
方永新微微垂眸,眼神克制中帶幾分審視,似乎不明白管奕深怎麽突然就來了興致。
然而下一秒,還是伸手箍住對方的腰。
他的親吻和擁抱永遠那麽投入,傳達出綿綿密密的,讓人抗拒不了的溫柔。
管奕深一下子沒了力氣,抛開亂七八糟的心情,這個人才是最好的鎮定劑。
不知何時,後背陷入了柔軟的天鵝絨裏。
修長的指節來到襯衫頂端,挑開第一顆紐扣。
就在兩人即将擦槍走火之際,不合時宜的手機鈴突然響起。
管奕深正沉浸在狀态裏,哪兒肯半道剎車,可方永新就不同了。
過往的經驗告訴他,但凡有什麽重要不重要的電話打過來,無論多煞風景,方永新都一定中止約會,瞬間切換成無欲無求的精英模式。
搞得他一度懷疑,是自己太沒吸引力,還是方永新實在天賦異禀。
果不其然,鈴聲才響了兩秒,剛才還專注和他接吻的男人便停下動作,掏手機的同時,整個人就要抽身而起。
管奕深早防着他中途撤兵,擁着脖頸往下一扣,長腿一勾一翻,兩個人的位置登時調轉。
方永新還沒回過神,就被牢牢壓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