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逛了一天實在疲乏,等兩人回到酒店時,已近傍晚,白天買的東西也基本陸陸續續送到了。
管奕深看着沙發茶幾上幾乎堆不下的包裝袋,不覺有些汗顏。
大約是方永新刷卡的樣子太過輕松,一件件買下來根本毫無實感,直至東西放在跟前,才意識到自己究竟薅了金主多少羊毛。
人家雖不把這點錢放在眼裏,他卻不能心安理得地亂花。
踟蹰了會兒,蹭到方永新身邊:“以後不要給我買這麽多東西了,我用不了多少。”
正在松領帶的男人動作微頓,側頭望過來:“你不喜歡?”
管奕深輕咳兩聲:“喜歡當然是喜歡的……不過,你幫我交了醫藥費,我已經很感激了,你平常簽單也不容易,別都浪費在我身上。”
方永新似乎對他的善解人意尤為不解,思量少頃,格外認真地問:“那你不要這些,還想要其他什麽?車?房?只要提出來,我都可以滿足你。”
管奕深被那專注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讷讷道:“也不一定非得是物質上的東西……”
一天的相處下來,他對于這段關系的态度,已然由最初的無所适從産生了轉變。
究其原因,大約是眼前的男人相貌談吐各方各面實在優越,令他情不自禁有種“從了也不虧”的感覺。
摸了摸腕上的表,腦海中浮現出方永新替他戴上時那柔情又細膩的微笑,左胸口再次“撲通撲通”地異動起來。
難得遇上個如此體貼的人,管奕深也是真舍不得拿人家的錢胡亂揮霍。
方永新眉心微攢,露出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你不要物質,精神層面的……想我多陪陪你?”
管奕深先是一愣,随即點頭,他的确對這個男人有很強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反正包養關系是跑不了了,多親近親近,說不準能發掘對方身上更多優點,讓自己更喜歡眼前的金主,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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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确切答案,方永新立時颔首,毫不猶豫地說:“好,我答應你,接下來的一個月我都留在菀城。”
管奕深張開嘴巴,這、這也太有求必應了吧?
還沒來得及驚訝,便見他打量了四周一圈,又道:“這個酒店設施還不錯,我長包下來,你也別回去了,和我一起住,我每天都陪你。”
“什麽?你不用上班嗎?”
看着對面人一臉愕然的模樣,薄唇微翹,輕飄飄地開口:“我已經辭職了,現在沒有班上,可以自由安排時間。”
“那……那個人,你也不找了?”
管奕深有些暈乎乎的,一個銷售精英突然成了無業游民,還願意抛下正事和自己天天呆在一塊,這人到底在想些什麽?
不待繼續糾結,方永新便拉着他的手坐下來,溫熱的指尖撫過眉間,柔聲道:“我專心陪你,不好嗎?”
皮膚相觸的地方好似有細微的電流竄過,管奕深一擡眸,便陷進那雙極具迷惑性的眼裏。
喉結輕顫,不知不覺順着他的話頭:“……好。”
指尖一路往下,最終停留在略顯出青茬的下巴,不輕不重地按了按:“那快去洗澡,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明天幹什麽,我們再好好規劃。”
管奕深就這麽騰雲駕霧地去浴室了。
熱水兜頭淋下來的時候他在想,方永新對自己這麽好,是正常的嗎?
那感覺……好像不是自己靠他養,反倒像他有求于人,才如此百依百順。
當然,諸多亂七八糟的想法終究也沒理出個頭緒。
管奕深全身濕漉漉地走出來,方永新還替他吹了頭發,才拿起換洗衣物去往浴室。
等兩個人都換上睡衣躺進被窩裏,管奕深看着旁邊正仔細浏覽商務新聞的男人。
漂亮的眉微蹙,鼻梁線條流暢,唇珠飽滿生動,本就白皙的皮膚在屏幕光芒的映襯下愈顯剔透。
那麽一張年輕而溫柔的臉,偏生配上一副克己端正的神态,兩相碰撞之下,竟交織出讓人挪不開眼的獨特氣質。
管奕深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直至方永新把網頁一關,平板放到床頭櫃上,扭過頭與他目光正對,這才一個激靈。
眨巴了兩下眼睛,不知道該怎麽緩解被抓包的尴尬。
方永新斂起雙眸,嗓音幽幽,透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是在暗示我?”
“啊?”管奕深懵了,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只是随便看……唔。”
未完的話被一個帶着薄荷清香的吻悉數封存,熾熱的體溫籠上來,燒得他每一根神經都戰栗綿軟。
睡衣的紐扣被一顆顆依次解開,意識徹底沉淪進混沌之前,他想,總算有這麽一件事是自己能還給方永新的。
那……那就早點習慣吧。
其實,真的接受起來,也還是挺舒服的。
第二天一大早,方永新陪着管奕深去了菀城市立醫院。
來到住院部,走進電梯,習慣性要摁數字三的時候,卻被攔了下來。
方永新微微一笑,摁下最頂端的VIP樓層。
管奕深頓感吃驚,沒想到他不僅幫自己付了醫藥費,連病房都一并升級了。
徑直走向最裏面一間,剛到門口,便看到身着白大褂的醫生正領着兩個護士站在母親的床前。
見有人來了,那醫生拉下口罩,客氣地打招呼:“你們好,我是腦科主任,從今天起專門負責管沛恩女士的治療。”
方永新十分自然地和醫生握手,管奕深則呆呆地看着那兩個護士替母親做常規檢查,心中五味雜陳。
從前他拼死拼活,也才勉強負擔得起雙人病房的住宿費,照顧媽媽的重任,唯有下班後盡量抽點時間自己來。
他不知道埋怨過多少次自己無能,但現在,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就因為方永新的出現。
門口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很快,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捧着一束鮮花走進病房,衣着整潔,看着十分可靠。
一見管奕深,便揚起笑臉,自我介紹:“您是管先生對吧?我是方先生請的護工,專門負責照料管女士。”
“還有一個女孩比我年紀小點,晚上才來,我們倆輪流換班,二十四小時都會呆在病房,您可以放心把管女士交給我們。”
管奕深不知道說什麽,只好幹巴巴地開口:“辛苦你們了。”
女人表現得很熱忱:“不辛苦,總得對得起方先生付我們那麽高的工資吧。”
說完她便走到床頭,把瓶子裏一早枯萎的百合換成了滾動着露珠的馬蹄蓮,能瞧出是個心細的。
管奕深的目光落在母親沉睡的面容上,柔美的五官依舊恬靜且安詳,仿佛對周遭發生的一切都無知無覺。
眼眶不覺有些泛潮,無論如何,也無論任何人,能讓媽媽得到這麽好的環境和治療,他都不能不感謝。
方永新和醫生交流完畢,走過來輕輕攬住他的肩:“怎麽樣,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盡管說。”
他搖頭,這一切安排得太好了,比自己所能想到的都還要周到。
吸了吸鼻子,從嗓子口溢出的字眼略有些哽咽:“謝謝。”
方永新深而又深地望他,攬着肩朝自己懷裏送近幾寸,格外誠懇:“我和你之間,不用談謝。”
走出醫院以後,管奕深分別給夜店老板和物流公司打了個電話,算是正式辭職。
把手機揣回兜裏,想着自己這下真成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情人了,難免生出點忐忑。
方永新卻仿佛并未察覺到他的心情,側頭靜靜凝視了會兒,突然來了句:“去不去游樂場?”
管奕深一驚,不明所以:“我才不去,小孩子玩的地方,我都多大了。”
“可旅游攻略不是說,這邊的游樂場是菀城十大約會聖地嗎?”
他咽了咽喉嚨,有些難以置信:“……約會?”
“是啊,接下來一個月,你就安心和我約會吧,別的什麽都不用操心。”
方永新理所當然地執起他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言笑晏晏地看過來。
這種溫溫柔柔又一擊即中的攻勢才是最令人難以抵擋的,管奕深只覺自己話都不會說了,完全憑着下意識點頭。
現下的情形,哪怕方永新直接開口要他賣身還債,他都只能答應。
于是他們就去了游樂場,整整放肆了一天。
還不夠,接下來的時日,方永新帶着他玩遍了菀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景點。
在內有水族館,大劇院,酒吧街,在外則有沙灘海島,廣袤山脈,甚至農家樂園。
他們聆聽過最曼妙的小提琴演奏,品嘗過最具情調的米其林餐廳,乃至包下整個時段的電影院,只為看一部爛俗的愛情片。
管奕深時時覺得自己宛若活在夢裏。
一個完美體貼的金主,一場場浪漫溫存的約會,方永新真的踐行了全部時間都拿來陪他的諾言。
哪怕是偶像劇裏談戀愛的男女主,也沒他們兩個這麽密不可分吧。
他擔憂自己真是要被慣壞了,慢慢的,竟也開始心安理得地指使對方。
比如看中什麽球鞋新款直接讓方永新去買,比如學會了挑揀愛吃和不愛吃的菜,比如躺床上玩手機的時候,張着嘴巴等人家把蘋果切好了一塊塊喂進來。
沒辦法,即便再粗粝的性子,遇上那種百分百細致入微包容自己的人,能堅持本心半點不恃寵而驕的,實在是少數。
當然,與之相對的,随着時間推移,管奕深對方永新的依賴與信任,也是與日俱增。
有時候看他有求必應的太沒底線,甚至忍不住想,自己何德何能,得到如此多的優待。
因而有一晚,管奕深終于紅着張臉,用微顫而動情的嗓音輕輕問:“為什麽是我?”
方永新的吻正巧落在他的喉結,聞言,略顯疑惑地擡起頭:“嗯?”
那雙清潤自持的眸子唯有此時才會蒙上一層淺淡玫紅,只一眼,便看得人心旌搖曳。
管奕深短促地呼吸,扶在肩上的手悄然收緊:“迷色那麽多帥哥美女……為什麽偏偏選我?”
方永新的眼神微微一閃,指尖穿過他的發隙,極輕地揉按。
嗓音帶着點兒喑啞,低低道:“因為只有你突然沖到我面前,還讓我救你。”
“所以我們之間,是命中注定。”
這樣的回答,與他心中隐藏的期待不謀而合。
心髒搏動倏爾加快,勾着脖頸朝下一壓,旖旎的氛圍瞬時蔓延開來。
那段日子美好得過于夢幻,以至于管奕深險些當真以為,老天垂憐,才給形單影只的他送來一個滿分情人。
卻忘了自己足足倒黴了二十二年,何嘗遇過一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人或物會是完美無缺的。
方永新斂藏在溫柔可親的舉止下,初露鋒芒的真實性格,直到那天一個電話,才令管奕深第一次有所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