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天以後,方永新好像突然忙碌了起來。

無論是他打出去,抑或別人打進來的電話數量皆與日俱增。

并且不知有意無意,每一次通話時,都會走遠了避開管奕深。

有幾次兩個人還在床上膩膩乎乎的,手機一響,他立馬起身離開。

剛開始管奕深是有點不舒服,不過想到自己答應過對方要保留界限感,糾結兩天也就看開了。

方永新對自己的确夠好,那些銷售圈裏的事,哪怕聽了,他這個圈外人也未必能理解,不問也罷。

也許有些電話涉及什麽商業機密呢。

他是如此安慰自己的。

方永新照樣是各種大牌如流水地送,即便管奕深再三申明對那些東西并沒有多大的需求,依舊擋不住越來越多的奢侈品堆滿酒店套房。

好像在方永新心中,為小情人花錢,是身為金主必須一絲不茍完成的任務。

有人樂意這麽捧着自己,管奕深沒道理不接受。

粗略地算了筆賬,确認關系至今,方永新至少在他身上砸了大幾百萬。

要麽是這位實在錢多得沒處花,要麽……就是方永新應該真的……挺喜歡他的吧?

管奕深為産生這種自作多情的想法而怪不好意思的,但每每與那雙專注的眼睛對上,又忍不住暗自沉迷。

方永新這個人,實在太容易令人産生好感,繼而深信不疑了。

有時候不刨根究底,确實能省去不少煩惱,日子便又愉快地過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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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那一天,一條偶然發現的微信,再次勾起他的懷疑。

因為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兩個人的出行計劃取消,就在酒店下面的健身房耗了一天。

晚上回房間,方永新去洗澡,管奕深百無聊賴地調着電視頻道。

正巧看到娛樂新聞在宣傳當紅女星華瑾的新劇。

摁在遙控器上的手一頓,盯着屏幕裏那個光豔照人的女人,許久沒有說話。

等到五分鐘的采訪都放完,這才輕笑,像是高興又像是欣慰,喃喃道:“挺好……”

剛打算調臺,床頭櫃上的手機突兀響起,是方永新的。

他擡頭朝浴室望去,嘩啦啦的水聲還沒停,完全沒聽到外面的動靜。

思索片刻,決心放着別管。

了解方永新的脾氣和底線以後,他已經開始自覺地不去關心這種隐私。

哪知道對方很有毅力,一次打不通,剛歇了沒兩秒,又撥來一回。

管奕深把電視音量調小,微微偏過頭,舔了舔後槽牙,于锲而不舍的鈴聲中猶豫了一會兒。

最終決定不如直接送進浴室裏,免得真錯過了什麽急事。

傾身抓過手機,第二遍來電恰好也挂了。

随意瞥了眼,顯示的人名是Kerwin,管奕深毫無印象,也不怎麽在意。

剛預備下床,又來了條微信,一看名字,還是Kerwin,句子也很簡短——

【菀城那個搞定沒有?就等你回來了】

管奕深的動作一頓,心頭籠上一層疑雲。

菀城那個?

哪個?

那個人?還是那個事?

這大半個月方永新不都和自己在一起嗎?他還要搞定什麽?

左胸口的搏動砰砰加速,腦海裏瞬間掠過各式各樣的猜測,并且無一例外,全是負面的。

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嘩——”一聲,浴室的門被拉開,裹着浴袍的方永新走了出來。

他一眼就看到管奕深抓在掌心裏的手機,皺了皺眉,快步上前:“有人找我?”

管奕深仰頭,無言地凝望少頃,到底沒有多嘴。

将手機遞過去,囫囵“嗯”了一下,便不再開口。

方永新滑開屏幕,眸色微微一閃,二話不說,直接去了陽臺。

如此反應放在平日也挺尋常的,但眼下,偏叫管奕深看出了幾分心虛的意味。

後背陷入柔軟的床墊裏,使勁搓了搓臉,強迫自己別瞎想,別在意那些“莫須有”的事情。

但越催眠,心底疑雲反倒放得越大。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直到最後把臉深深埋進枕頭裏,陽臺才傳來動靜。

拖鞋摩擦地面的動靜逐漸靠近,身側的床墊凹陷下去,随即,被窩裏躺進另一個人。

電視早就關了,床頭只剩一盞昏黃小燈。

此起彼伏的呼吸落進空氣,一個比一個清醒,但顯然,方永新并不打算給什麽解釋。

終究還是管奕深率先沉不住氣,翻身正對向他,望着那張白淨優雅的臉,再聯想前些天兩人之間的不快,竟生出些許忐忑。

組織了半天語句,才拐着彎問:“我記得你說過來菀城是有任務在身的吧?天天陪我,不礙事嗎?”

方永新的表情看不出丁點兒波瀾,平靜道:“你不是答應過,我的事,不再多問。”

意料之中的回答,管奕深咬了咬唇,終于吐出憋在心底已久的憂慮:“但你總有一天要回京城,到時候我怎麽辦?你是打算帶我走,還是留我下來?”

最初的時候,他生怕方永新非要拉着自己一起離開,然而不過短短幾十天相處下來,心境卻已發生潛移默化的改變。

對于走還是留,他覺得自己內心深處有一個傾向性的答案,呼之欲出。

只看對方的态度。

沉默的氛圍彌漫開來,片刻後,淡淡的嗓音響起:“這個問題,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很晚了,睡吧。”

說完伸手關掉小燈,偌大的套房一片寂靜。

管奕深鉚了半天勁兒,躊躇又躊躇,還是忘不掉那條微信,決定将心底的想法開誠布公。

只要能得到解釋,哪怕僅僅是敷衍,他也能勸服自己停止胡思亂想。

“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瞞着我?”

“我總感覺你這個人……太神秘了,完全捉摸不透。”

黑暗中落下一聲極輕的淺笑,一如既往的柔和,卻不含半點溫度。

“我們之間,是需要把所有秘密全盤交托的關系嗎?”

輕飄飄的一句,就将管奕深堵得無話可說。

瞳孔定格,嘴唇翕動幾番,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末了,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你說得對,是我又不懂規矩了。”

他翻了個身,用力吸一口冰冷的空氣。

眼眶的澀痛尚未來得及蔓延,一雙有力的臂膀突然纏上腰部,緊跟着,溫熱的軀體緊緊貼了過來。

方永新近乎是咬着他的耳朵,用上不容置喙的口吻:“三天,再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管奕深滿腦子不知所謂,或者說,他從沒有真正猜透過方永新。

柔軟的唇印到耳垂上時,一個激靈,就要把人推開。

胳膊剛動作,便被對方牢牢卡住,掙紮了幾下都沒用,惱怒得不行。

為什麽這個人可以如此分裂?

上一秒冷言冷語地和自己拉開距離,下一秒又若無其事地湊上來卿卿我我。

忽冷忽熱,忽遠忽近,讓他始終找不準自己的定位,更看不清對方的心。

方永新一改之前的疏離,呼吸灼熱綿長,挨蹭着肌膚。

一路啄吻到唇角,溫柔款款地撫慰:“我知道你在氣什麽,不是不告訴你,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又來這招,什麽車啊表啊香水皮帶,他早就說過不稀罕這些。

方永新什麽時候才能明白,比起物質上的奢侈,他更想要彼此坦誠相待,哪怕僅僅一次。

算了,渴望這種不切實際的,才真會“白白傷了感情”。

管奕深強行別過臉,竭力維持聲線平穩:“如果有一天,你想甩掉我,就直接說吧,我不會纏着你。”

本來也不過是包養關系,要說圖錢自己也撈夠了,沒什麽不滿足的。

方永新無奈:“你又胡思亂想什麽呢?我當然想把你帶在身邊,只怕你還不肯答應。”

自然而篤定的語氣,聽得管奕深一愣。

什麽意思?他這麽千防萬防的,不就是怕自己得寸進尺,起了些不該有的心思嗎?

怎麽聽這話,好像他不離不棄,從沒想過晾着自己似的。

管奕深糊塗了,這家夥總是進三步退兩步,把人耍得團團轉,又挑不出錯處。

趁着愣神的空檔,方永新将他往臂彎裏攏了攏。

語氣又輕又柔,透着難以拒絕的哄誘:“你也好好考慮考慮,三天後,我會正式向你發出邀請。”

心弦無故一緊,不知為什麽,管奕深下意識覺得這個邀請頗具深意。

可最終,也只是隔着一片漆黑怔忡地凝望了會兒,默不作聲。

他承認自己膽怯了,如果質疑換來的是翻臉無情的冷漠,他承受不起,唯有選擇相信。

管奕深有點詫異自己怎麽越變越慫,無形之中,竟開始将方永新的脾氣和規矩當作行事第一準則。

但每每想到對方冷下臉時那仿佛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漠然,便無法不去在意。

他是舍不得方永新的吧。

如若不然,也不會成了眼下這副患得患失的模樣。

管奕深無聲嘆息,額頭落下蜻蜓點水的吻,随後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擁緊。

他感到溫暖,又打心底泛起道不清的酸楚。

兩個人明明靠得那麽近,為什麽相處越久,他反而越覺得自己觸摸不到方永新。

那個真正的方永新,好似霧裏探花,怎樣都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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