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這樣的吧……
他擔心自己初來乍到,就被邱學遠來了個狠狠的下馬威,以後再也擡不起頭來,才冒着得罪小人的風險,也要幫自己站穩腳跟。
感動之餘,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熱血翻湧而上。
其實不必如此的,說好了再也不用他一個人戰鬥,既然選擇走進邱家,管奕深早就預備好面對接下來的腥風血雨。
要說怕,最怕的也就是方永新冷落他。
第二怕的,大約就是自己成天計較些有的沒的,卻總也幫不上忙。
想到這兒,不由分說幾步邁出,直接擋在了方永新身前。
對着面目可憎的邱學遠,竟一秒冷下臉,換上了針鋒相對的挑釁口吻:“配不配你說了不算,你爸說了才算。”
一個野種敢這麽和自己說話,邱學遠始料未及,雙目微睜,一時間竟忘了回嘴。
管奕深對此倒是駕輕就熟。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在三教九流之地工作得多,練不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早被人打殘在後巷了。
邱學遠這種二世祖,作天作地,不過都是仰仗有爹撐腰罷了,想和他叫板,就得順着他的邏輯。
“麻煩你搞清楚一件事,是邱先生要接我回來,不是我主動想回來,要不是方永新好說歹說勸了半個月,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誰愛來誰來。”
“你意見這麽大,怎麽不當面和邱先生抗議?不敢吧?因為你知道擠不走我,才只能在他們兩個面前逞威風。”
話到末尾也帶上三分嘲諷,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果不其然,氣得邱學遠臉色鐵青。
方永新幾乎是怔忡地看着前方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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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奕深的一席話口齒清晰,明明白白傳入耳朵裏,不僅主動把火力吸引上身,還在字裏行間和他劃開距離。
可,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反正不住邱家,受不了多大影響,管奕深卻不同,但凡惹毛了邱學遠,将來的麻煩會是無窮盡的。
那雙點漆般的眸子發酵出微末的複雜顏色,然而睫毛掃過的一瞬,又幹幹淨淨掀了個沒影。
邱學遠的臉漲成豬肝色,想來是從沒被人這麽頂撞過,雙目圓瞪,破口大罵:“少特麽給我嚣張,你又知道我擠不走你?”
“你那媽就是天生命賤,才沒福氣進我們邱家,你也好不到哪兒去,要不是我爸莫名其妙發善心,這輩子就是個孤兒命!”
管奕深的拳頭在他提及母親的瞬間就死死攥緊,指甲嵌入皮肉,但最終一言不發。
不是慫了,而是他耳朵很靈,聽到從樓梯處傳來的拐杖落地音。
其餘兩人也不約而同選擇沉默,只剩邱學遠越發粗鄙的唾罵回蕩在大廳。
下一秒,雷霆般的呵斥貫穿耳膜——
“閉嘴!”
邱學遠一個激靈,猛地扭頭,對上樓梯中間滿面憤怒的邱翰林。
姚金芝在旁邊攙扶,看看邱翰林一臉被觸逆鱗的惱火,又看看口不擇言的大兒子,恨鐵不成鋼。
後面跟着邱學逸,視線投往腳尖,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邱翰林拄着拐杖狠捶地面,咬牙切齒:“無法無天了你,十天半個月不着家,一回來就說些混賬話!”
餘光瞥到管奕深微垂着頭,仿佛一早心冷似的半句不反駁,本就不親熱的父子關系這下更要雪上加霜了。
再看回花裏胡哨的邱學遠身上,不滿的情緒指數級增長。
他千辛萬苦把郁簡找回來,為的就是消磨許蔚然在公司的勢力,給兩個兒子添助力,這混小子卻拎不清,自己人打自己人,白白浪費了他的苦心。
“沛恩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不管有沒有名分,你都得老老實實喊郁簡一聲大哥,整天游手好閑正事不幹,就知道攪風攪雨,非得把你老子氣死才開心?!”
邱學遠就像個被戳破的氣球,一秒漏氣,結結巴巴叫了聲“爸”,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聽着上方冠冕堂皇的話語,在看不見的角度,管奕深嘲諷地勾了勾唇。
不愧是大企業家,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若非提前認識了方永新,一早看穿他的真面目,自己還真不一定能始終保持清醒。
邱學遠之所以會養成這個性格,和他親媽不無關系。
姚金芝和邱翰林最開始接觸的時候,就是一家私人會所的頭牌。
雖然彼時這位京城新貴已經和許家大小姐許以岚訂婚,但她仍覺得奇貨可居。
她美貌一絕,又懂得曲意逢迎,輕輕松松将對方勾上了手。
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竟然令一向小心的邱翰林都馬失前蹄,成功懷上了他的種。
孕檢報告出來的時候,正趕上許以岚和邱翰林轟轟烈烈的婚禮。
姚金芝深知時機未到,現在找上門,最多給兩個錢打發走,只要有籌碼在手,不愁将來沒好日過。
于是回到老家,偷偷生下孩子,一看是個兒子,更加大喜過望。
尤其當她得知許以岚只生了個賠錢丫頭後,對于上位一事愈發有了信心。
她沒有其他謀生技能,唯有重操舊業,燈紅酒綠的生活,自然對兒子疏于管教。
導致邱學遠小小年紀就打架鬥毆無一不會,成績一路紅燈,頑劣不堪。
而在回京城這件事上,姚金芝很能忍。
大概是怕早早暴露,許以岚那個生不出兒子的會來一出“殺母奪子”,讓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直至确保邱學遠除了自己不會再認第二個女人當媽,才領着他上門逼宮。
不得不說,她賭對了。
邱翰林羽翼豐滿,對許以岚日益冷淡,兩人的婚姻名存實亡。
恰好此時,姚金芝帶着個大胖小子出現,正中邱翰林下懷。
他是怎麽看怎麽喜歡,二話不說提出離婚,為了這個兒子能早日名正言順,連一直扯皮的公司股份都松了口。
姚金芝成了最後贏家,而邱學遠鯉魚躍龍門,尾巴更是翹上了天。
作為首富之子,出入都有人捧着,在學校裏可謂一呼百應。
往日的任意妄為無人約束,膨脹得更加厲害。
缺德事沒少幹,但有邱翰林背後兜着,全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唯一一次險些沒兜回來,是他看中重點班一個小姑娘,告白不成,惱羞成怒,約了一幫兄弟半路劫持,把人拖到小樹林裏強|暴了。
小姑娘在閨蜜的陪同下哭哭啼啼報了警,要不是邱翰林反應快,估計就要被聞風而動的媒體爆出,成為驚天醜聞。
那姑娘家庭條件不好,據說一口氣賠了幾百萬,才讓她父母答應不再追究。
因着這件事,邱翰林覺得這個兒子實在不成器,得給點教訓。
連夜打包了行禮,派人把他送出國留學,順便避避風頭。
邱學遠罵罵咧咧地走了,至于那小姑娘後續抑郁退學,最終想不開在家裏割|腕的事,自然也沒人關心。
管奕深翻到這些資料的時候,一邊憤怒,一邊覺得有其父必有其子,邱學遠這麽個德行,倒是和他爹一脈相承。
邱家看似光鮮,然而隐藏在華美外袍下見不得光的秘密,只多不少。
就比如眼下,珍馐佳肴鋪滿了紅木長桌,圍坐一圈的人們卻各懷鬼胎,心思顯然都不在吃食上。
許蔚然除了初初象征性喊了邱翰林一聲“爸”,換來對方不鹹不淡的冷眼,便沒再開過口。
姚金芝賠着笑試圖為自己的大兒子求情。
邱學遠被勒令道歉,卻冷哼一聲并不聽從,直把邱翰林氣得吹胡子瞪眼。
還是在管奕深大度地表示沒關系之後,才換來邱翰林欣慰颔首:“畢竟你們是親兄弟。”
管奕深一陣惡寒,越發肯定了心中猜測,老家夥就是想利用便宜兒子給邱家兩子鋪路罷了。
邱學逸則坐在一個最不起眼的位置,只顧埋頭吃菜,似乎席間一切都與他無關。
心不在焉地挑着飯粒,管奕深巴不得邱翰林早些切入正題,他也好從這頓假模假樣的家庭聚餐中脫身。
可惜一家之主不發話,方永新又需保持中立,他只能裝啞巴。
剛想到這兒,一雙筷子卻突然橫亘眼前,潔白細嫩的蝦肉落在米飯中間。
訝異擡頭,正對上方永新優雅矜持的臉。
“你在南方生活得久,可能吃不慣京城的口味,這道上湯焗龍蝦是傳統粵菜,應該比較合你的心意。”
所有人的視線都因為這突然示好的舉動齊齊掃射過來,包括管奕深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他捧着碗,脊背繃直,半晌才謹慎地回了句:“謝謝。”
方永新溫柔笑笑,坦蕩親和,惹得在場諸人面色各異。
邱學遠眼珠子滴溜一轉,立馬借題發揮起來:“剛才為了他和我吵架,現在又噓寒問暖的,你倒是挺關心我這個新弟弟啊。”
方永新不僅不急于解釋,反而放下碗筷,迎着邱翰林懷疑的目光,彬彬有禮地開了口:“實不相瞞,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邱伯伯能答應。”
管奕深一頭霧水。
之前在車上拉個手都怕被司機看見,現在卻堂而皇之當着邱翰林的面表現親昵,是什麽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