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方永新不需要有誰接話,自顧自說:“我這次離職,沒能把底下的銷售團隊帶走,就這麽去新東家,難免勢單力薄。”

“郁簡和我說過,這些年沒能正正經經找份工作,一直是心中的遺憾,我又正好缺一個心腹,如果邱伯伯不介意,就讓郁簡跟我走吧,薪資方面,我不會虧待他。”

他說這話時神态認真,一通言辭懇切的請求,把一夥人唬得一愣一愣。

管奕深瞄了眼姚金芝喜不自勝的面色,與邱翰林瞬間難看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方永新的意思。

以退為進,高明。

公然擺出要拉攏的架勢,反倒能打消邱翰林的懷疑。

怎麽一開始沒想通呢。

一個月的相處下來,兩人多多少少也培養出了默契,陪他演好這場戲,沒多大問題。

擡眼,登時換上了一副渴望又猶豫的姿态:“可是我的學歷……”

方永新似乎沒料想到管奕深能接得這麽快,這麽自然,短暫的訝異過後,溫潤的眉眼下彎,掠過星點笑意。

兩人于半空中悄然對視,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便交換了外人懂不了的隐秘心情。

“銷售這行本來就是各憑本事,很多野路子出來的反而能大殺四方,況且,多帶個人進公司罷了,這點面子我還是有的。”

見管奕深一臉心動,邱翰林着急,正欲阻攔,許蔚然眉梢輕挑,恰到好處地添了把柴火:“确實不錯,郁簡,你就答應吧。”

“邱氏管理層早就飽和,你想加也加不進去,不如和方少爺多學點有用的,将來哪怕離開邱家,也能混口飯吃。”

聽到這兒,邱翰林終于沒忍住一拍桌子:“你這說的什麽話?郁簡是我的親兒子,我還能放他離開邱家?”

“許大小姐這是在集團裏耀武揚威慣了,生怕又多個人來礙手礙腳吧?”邱學遠一看親爹如此态度,麻溜地換了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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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連我這個總裁你都不放眼裏,還成天撺掇董事會的人把我撤了。”

抓緊時機,還當着邱翰林的面告了回狀。

雖然郁簡的存在讓他不爽,但一想到許蔚然比自己還要膈應,立馬釋然了。

這個有事沒事就想騎在自己頭上的男人婆,可不能讓她如意。

說罷還裝模作樣地嘆息:“我們邱氏家大業大,就快毀在一個女人手上了。”

許蔚然冷笑:“如果你說的是遠達那件事,我勸你還是盡早閉嘴。”

“連續三年虧損的夕陽企業,不止我,董事會也看不出任何值得收購的價值,怎麽偏偏就你慧眼識珠了呢?”

“哦,我知道了,”她歪歪頭,丹鳳眼裏洩出的鋒芒宛若實質,“誰讓遠達老總的美女秘書陪你去溫泉酒店共度了三天三夜,其中的好處,當然是咱們邱總體會最深。”

“你——”

“好了,給我少說兩句!”眼見又要吵起來,邱翰林立馬揚聲呵止。

當然,說這話時,警告的眼神是投給許蔚然的。

“不管怎麽樣,學遠才是我指定的繼承人,你一個副總,職責是輔佐他管理邱氏,不該過問的,別把手伸那麽長。”

許蔚然看看明顯拉偏架的邱翰林,又看看洋洋得意的邱學遠,麻木地收了聲。

似乎這樣的區別對待,她早就習以為常。

邱翰林震懾完畢,轉而和顏悅色地朝向方永新。

“永新啊,不是我不願意讓郁簡跟着你,畢竟他是我兒子,未來邱氏也有他一份,我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不早點讓他進公司熟悉熟悉環境,我怕來不及。”

讓一個外人拐走他好不容易接回來的親兒子,那怎麽行?

還好只是個苗頭,他尚且能斬斷,別管是不是別有心思,反正方家人不可以近他兒子的身。

看來,以後得挑個合适的時機告訴郁簡,遠離姓方的,才能保邱氏萬全。

方永新溫文爾雅地微笑,并無一絲不快,仿佛只是順嘴一提:“我當然是尊重邱伯伯的意思。”

管奕深見縫插針推辭了幾句,果然如之前所料,他越是表現得沒什麽野心,邱翰林越是打定主意。

甚至還直說要給他辦個風風光光的介紹會,讓上流圈都知道郁簡是邱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以後公司的人也會更加服他。

而姚金芝的臉色,從邱翰林堅持要管奕深進邱氏起,就難看得不行。

目光自他與方永新之間逡巡一遭,仿佛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麽,拿着筷子的手死死攥緊。

可惜哪怕想得再明白,邱翰林決定的事,她人微言輕,向來沒資格置喙。

衆人有喜有憂,一頓暗流洶湧的家宴就此落下帷幕。

飯後,邱學逸殷勤地陪着邱翰林去見家庭醫生。

姚金芝大約生了一肚子悶氣,狠狠剜了眼幫不上忙的小兒子,也跟了上去。

邱學逸抿抿唇,不敢表露什麽,直至他們都走遠了,才好像如釋重負一般,和剩下的人打完招呼,安安靜靜地上樓。

無心争權奪勢的人,在這個家生活,難免如坐針氈。

許蔚然也不廢話,和方永新交換了個“合作愉快”的眼神,道過別,便徑自離開了。

傭人們上來收拾碗筷,方永新的手機又開始作響,他一邊聽電話,一邊朝門外走去。

管奕深呆了呆,正想該不會就這樣拜拜了吧,前方人的腳步倏爾頓住。

礙于閑雜人等在場,只将那雙含蓄勾人的眼眸悄悄望過來,對視一秒,繼續前行。

管奕深輕咳一聲,莫名有種偷情的刺激。

餘光掃到傭人們都退下了,假裝自然而然地踱步出去。

索性一路清淨得很,來到車庫,大剌剌地拉開門,直接坐進副駕駛。

方永新恰在此時收了線,扭過頭,照舊是一副好相與的口吻:“接下來一個星期我會很忙,抽不出空看你,在邱家萬事小心。”

管奕深怔了會兒,忙問:“那下周六呢?那個什麽介紹會,來的人肯定很多吧?我一個人也不知道行不行。”

“我和趙總約了周六見面……”

管奕深一下子就不樂意了。

“不能換個時間嗎?在邱家束手束腳就算了,想在外面看看你都這麽不方便?以後該不會見你都得預約了吧?”

話音剛落,他又暗叫不好。

這脫口而出的作死語氣,又是要惹惱方永新,換來冷臉相待的節奏了。

唉,真是,為什麽一想到要和這人分開,就亂了方寸呢?

明知道方永新最不喜歡被忤逆,卻總不長記性。

名為後悔的情緒掠過,然而不待他迂回地服個軟,身前男人竟微微嘆息,深深看了他好一會兒。

那把清透好聽的嗓音響起,似乎甚為無奈:“好,那我和珍娜聯系,把時間調早點。”

嗯?

這就答應了?

今天這麽好說話?

管奕深有點受寵若驚。

不是他沒出息,而是一個多月來,方永新經常冷不丁敲打他,給予适當縱容卻又絕不準越線。

不知不覺間,他已然接受了對方不容置疑的權威性,也摸索出了相處之道。

這還是頭一次說錯話後沒碰到軟釘子。

不得不承認,得到方永新的讓步,的确讓他忍不住欣喜。

摸摸鼻子,帶着點關懷,問出這些天一直困惑的問題:“其實明明是趙總請你去,你大可以擺個高姿态,何必忙前忙後的,這麽辛苦?”

方永新将後背靠向座椅,指尖輕點方向盤,又一次出乎管奕深意料,詳盡地給出解答——

“惠捷內部的派系鬥争,比起思睿更加嚴峻,從不養閑人。”

“最近各大公司都盯着溫信集團的一個大項目,惠捷卻遲遲沒能打入高層,馬上就到一期招标了,他之所以急着邀我進去,就是想扭轉戰局。”

“如果我順利贏下大單,就能站穩腳跟,否則,其他幾個區的經理會把我吃得骨頭都不剩。”

盡管他的語氣雲淡風輕,管奕深卻敏銳地嗅到了商場厮殺的殘酷性。

濃眉微蹙,想了會兒,說:“我不懂這些……不過,邱翰林非要向全世界介紹郁簡,頂着他的名頭,我應該能幫上點忙吧?”

方永新扭過頭來,頗有些意外:“你想怎麽幫?”

“這你就別管了,我反正會随機應變的,”他擡了擡下巴,對自己挺有信心。

趁着對方沒答話,猛地拉近距離,鬼鬼祟祟地壓低聲音:“如果真能成事,之前答應的獎勵,是不是該兌現了?”

方永新反應了片刻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麽,單手扶額,像是敗給他了:“你啊。”

簡簡單單兩個字,竟包裹了甜絲絲的寵溺意味。

管奕深瞧着那張白淨俊秀的面龐,只覺越發可口,心念一動,就着紅豔豔的嘴唇嘬了一下:“先收點利息。”

方永新斜睨一眼,噙着淡淡的笑,不主動也不拒絕:“太遲出去他們起疑怎麽辦?”

“十分鐘,就十分鐘,”管奕深耍着賴打商量,攬上他的脖頸,預備好好品嘗一下美味的金主大人。

方永新垂眸看他,眼底漾開的點點柔情,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做戲,抑或發自本心。

夜晚的宅邸萬籁俱寂,車庫燈光昏暗,後視鏡裏,映出兩道相擁纏綿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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