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從管奕深把邱學遠痛揍一頓,那王八蛋好像終于老實了一點兒,再也沒有到他跟前作妖。
然而他卻開心不起來,聽了那段錄音後,對華瑾的擔憂就攀升至頂點,想幫忙,又不知從何幫起。
他猜到華瑾必然不是自願被包養,但他沒想過,邱學遠竟會如此喪心病狂,根本不把她當成人看。
光打一頓是治标不治本,邱翰林的話那小畜生也大可以陽奉陰違,唯一能從根源上解決的方法,就是讓華瑾徹底遠離邱學遠。
可惜眼下,光聯系上她就是一大難題。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大約那一架的确讓邱學遠元氣大傷,暫時不敢再折磨華瑾,過了沒兩天,管奕深就接到了她的電話。
那頭傳來的嗓音尚且帶着幾分喑啞,口氣卻和沒事人一樣:“來我家吧,我買了酒,今晚不醉不歸。”
他趕忙應下來。
這回也學乖了,赴約時戴了口罩鴨舌帽,整個人遮得嚴嚴實實,摸黑蹭進電梯裏。
左右環顧,确定沒有任何人跟蹤後,才小心地敲響房門。
門很快由裏拉開,華瑾一身家居服站在他面前,未施粉黛,于是左右臉頰上的淤青,再無掩飾地展露出來。
管奕深的眼角和嘴角也留着打架後的戰績,兩人同病相憐,愣愣地對視了好幾秒,不約而同笑了出來。
很默契的,誰都沒多嘴多問。
華瑾十分自然地側過身:“你來啦,進吧。”
茶幾上滿滿當當擺的全是罐裝啤酒,有幾瓶已經空了,七零八落地躺在地毯上。
他抓了抓頭發:“這麽多,咱們兩個喝的完嗎?”
華瑾在沙發上坐下,挑眉笑看過來:“一醉解千愁啊,不把這些喝光,不準回家。”
“那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聽她這麽說,管奕深也不再推辭,很幹脆地拿起一罐,“幹!”
兩人碰完杯,各自仰頭灌酒,一口氣去了大半。
華瑾晃着輕巧的易拉罐,明亮的燈光下,漂亮的眼睛微閃:“這兩天我回深城看外婆了,一直沒聯系你,抱歉。”
管奕深一驚,他還以為華瑾外婆早就不在了,有些遲疑:“她老人家……”
“晚期,住在ICU,靠進口藥吊命。”
他怔忡了一秒:“對不起。”
“你道什麽歉?”華瑾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喝空了一罐,拿起新的,拉開拉環,“你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進娛樂圈嗎?”
略顯蒼白的唇湊上去,咕咚咕咚又灌了一半。
她吸了吸鼻子,仿佛做足心理準備,這才平靜地開始敘說:“就為了治療費,那時候我大一,外婆就被确診,我一個窮學生,根本籌不到那麽多錢,所以誤打誤撞進了模特圈。”
“一開始給人家拍點平面廣告,慢慢有了點名氣,認識了我現在的經紀人,他覺得我有潛力,就和我簽約,還送我去拍戲,我才能有錢,給外婆用最好的藥,住最貴的病房。”
話到這裏神态有些恍然,似乎正回憶着曾經的峥嵘歲月,管奕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搓了搓腿面,附和道:“這麽說,他還是你的命中貴人了。”
“貴人?”華瑾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目光幽幽與他對視,突然毫無征兆地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躬起腰背,眼角都沁出淚花,方點頭道,“貴人,是貴人啊……要不是他,我又怎麽能攀上邱學遠這棵大樹,拿到那麽多資源?”
管奕深的面色霎時僵住了,血液流速都放緩,似乎預感到了什麽。
“錄音你都聽了吧?”華瑾看着十分随意地翹起二郎腿,猝不及防轉移了話題,“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我很賤?被別人當成一條狗,還要巴巴地倒貼。”
聽到她這麽形容自己,管奕深難受不已,啞着嗓子說:“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你告訴我,無論是什麽,我都可以幫你解決。”
華瑾側頭,見他這副模樣,眼眶也瞬間泛起紅潮,但她很快抽了抽鼻子,把那點要哭的沖動忍了回去。
嘴唇翕動幾番,終于還是認命般閉了閉眼:“不行的,沒用的,視頻在他手裏,這個年代,只要動動鼠标,上傳到互聯網,全世界人都會看到,誰也幫不了我。”
眉心猛地一跳,關鍵詞一出,管奕深幾乎一秒意會了華瑾有苦難言的真相。
握着易拉罐的指尖用力,很快将薄薄的鋁片捏至變形。
“當初,邱學遠剛開始追我的時候,我以為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獵豔目标,拒絕幾次就會放棄了,他的名聲那麽差,我的性格你也知道,話說得有點難聽,沒想到,因為這樣,他就記恨上了。”
“我的經紀人聽說這件事後,覺得我不知好歹,妨礙他發財,所以強拉着我去陪了個酒局,中途下藥,直接把我送到了邱學遠定好的房間……”
“第二天醒來,我才知道我被自己的經紀人出賣了。”
“我不可能報警,邱學遠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還全程拍了視頻。”
“他要挾我,如果不聽話,就讓所有人看看我沒穿衣服的樣子有多下|賤,到那時候,我事業全毀,也不可能再負擔得起外婆的醫藥費。”
大約是傷口早已在無數個日夜被她親手撕裂好多回,哪怕談到邱學遠,華瑾的表情依舊很平靜。
淺淺淡淡的絕望,卻深深沁入了骨髓裏。
“你說,這個局有解嗎?他是首富的兒子,有權有勢,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演員,他想搞死我,動動手指的事,我想起訴他,很可能身敗名裂,也得不到一個好結果。”
管奕深的臉色一早變得鐵青,易拉罐被他捏成麻花,未喝完的酒盡數灑上手背,他也不管不顧,喉嚨在發顫,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中擠出來:“畜生……”
“我知道你把我當朋友,關心我,才會追問那麽多,但這件事,無論跟誰說,對方都幫不了我,我不想你聽了,陪我一起難受。”
“可他那天過來,錄了那個東西,我就知道瞞不下去了,你也不會再允許我瞞下去。”
擡手擦了擦眼角,該說的話都說完,她轉過頭,聳了聳肩,強作輕松地安慰道:“你不用非想着要幫我,我沒事,真的,雖然邱學遠脾氣差了點,但他也給了我很多資源,這就是成名的代價嘛,娛樂圈誰不這樣?我早就看開了。”
管奕深緩慢而堅定地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行,你絕對不能再留在這畜生身邊,有辦法的,我一定能想出辦法!”
見他如此,華瑾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嘆息,随後半開玩笑道:“比如說你繼承了邱氏,架空他,讓他不敢作威作福?”
此話一出,管奕深心尖一動,登時有了計較。
是啊,這可謂是最一勞永逸的方法。
原本他來邱家,只為了向邱翰林報仇,但如今,若想将華瑾拯救出泥淖,不擊垮邱學遠,根本辦不到。
可這事也并非一朝一夕便可促成,華瑾現在狀況明顯不對,管奕深擔心,她根本等不到那一天。
華瑾看出他心中所想,反過來寬慰道:“其實我也不是沒有退路,外婆現在的情況,能拖一天是一天,真等那一天來了,我就徹底無牽無挂,成了自由身,到時候出國,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他找不上我,應該也不會糾纏了。”
說到這兒還歪了歪頭,俏皮地眨眼:“可能将來最大的麻煩,就是我倆不能常常見面。”
“所以別想不開心的事了,趁着咱們還能聚,放開了喝,”她火速開了兩罐啤酒,塞了一罐到管奕深手中,“今朝有酒今朝醉嘛,來,幹了!”
管奕深明白華瑾不願成為他的負擔,于是也壓下眉間陰翳,勉力擠出笑容。
既然前因後果都已經知曉,他便不可能坐視不理,那個殺千刀的視頻不銷毀,華瑾這輩子都不可能安心。
兩個人都藏着重重心事,卻都同時不想讓對方擔心,于是默契地埋頭喝酒,空了一罐又一罐。
直至酒過三巡,一齊醉醺醺地躺倒在沙發上,視野所及的景象都有了虛影,互望一眼,露出傻兮兮的笑容來,舌頭都開始打結。
“酒量不行啊管奕深……我喝的……明顯比你多嘛!”
“胡說……你已經到頂了……我才三分醉……還能拼!”
男人的好勝心令他強撐着又開了一罐,大口灌下去的時候,不小心手一抖,“啪嗒——”一聲摔落在地。
管奕深費勁扭頭,朝下方看一眼,也沒力氣去撿。
身子重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歪歪地斜倚着,眼皮沉得厲害,呼吸愈發遲緩,不知不覺間昏睡了過去。
就連突然響起的來電鈴,都沒能把他喚醒。
華瑾被吵得皺起眉,伸手推了推旁邊的人:“有你電話。”
毫無反應。
華瑾撐起身子,眯眼,端倪了管奕深好一會兒,才發現他已然睡死過去。
“哈哈,三分醉?”她好笑地搖頭,傾身拿過手機,看見屏幕上顯示的“方永新”三個字,思索了半天,才意識到對方是誰。
邱翰林的養子?怎麽大半夜的給管奕深打電話?
她沒有多想,滑開接通,帶着幾分酒意,懶懶散散道:“喂,你找管奕深?”
那頭沉默了足有三秒,才傳來一道清冷矜貴的嗓音:“……華小姐?”
“唉喲,你聽得出我是誰呀?”華瑾有些驚訝,嘻嘻笑了起來,明顯不太清醒。
方永新似乎深深吸了口氣,爾後,十分平靜地問:“管奕深和你在一起?”
“是啊,他喝得爛醉,今晚估計回不去了……诶,難道邱家有門禁,你是來查房的?”
華瑾的語氣有些促狹,依稀聽到電話另一邊響起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緊跟着,便是方永新冷淡而稍顯急迫的語調:“不,我來接他回家,請華小姐把地址發給我,我很快就到。”
指尖纏繞着肩側散亂的頭發,饒有興味地挑起唇角:“那不行,我怎麽能随随便便告訴你他在哪裏,萬一你是壞人,把他擄走了怎麽辦?”
此話一出,方永新停頓了許久不曾應答,華瑾便也極有耐心地同他對峙。
一時無言,四下裏靜得只剩呼吸。
最終,伴着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像是終于放下某種心結,方永新柔和了聲線,用非常客氣的口吻說道:“我不是壞人,我是他男朋友,之前鬧了點矛盾,現在我想和他重歸于好,請華小姐成全。”
漂亮的眼睛倏地睜大,背部瞬間挺直起來,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
媽呀,這麽刺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