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方永新敲開華瑾家門的時候,她已然換上一身精致的禮服,還化好完美的妝。
甫一出現,便仿佛随時準備上紅毯般派頭十足。
方永新有些局促,因為華瑾并未第一時間放他進去,反而攔在門口,上上下下,以一種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就是管奕深從三千弱水中取的那一瓢啊,”她說着啧啧兩聲,很有幾分不滿意,“難怪每次一提起喜歡的人,他就又是害羞又是轉移話題的,交個男朋友而已,什麽年代了,至于那麽藏着掖着嗎?”
如此光明磊落的态度,輕輕松松推翻了謠言的惡意揣測。
方永新向來自诩通曉人心,此刻從華瑾眼中,卻看不到丁點兒情敵之間的防備。
也就是說……管奕深與她,的的确确,清白無假。
喉結微微一滾,半掩的睫毛遮去眸底瞬時蕩開的漣漪,華瑾也終于側身,讓開了門。
“既然你說是來重歸于好的,我是不是也該解釋解釋?”
“我和管奕深嘛……高中起就建立起的戰友情了,互相都不來電那種,最近剛老友重逢,所以搞了次聚會,哪曉得就被狗仔盯上了,純粹倒黴,那些照片都是斷章取義的,你別當真啊。”
“哎呀,其實都是廢話,我原先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他既然喜歡男人,我這性別第一道關卡都被pass了,你肯定不會擔心啊。”
“再說了,我們倆要是真有什麽,高中就在一起了,還用等到現在?”
方永新往裏走的步伐一頓,白淨的臉上掠過一絲凝重,他想起來,那天管奕深拼命和自己解釋的時候,也用過這個理由。
只不過彼時的自己被憤怒沖昏頭腦,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哪怕管奕深說得再對再有道理,也抵不上那些被攝像頭記錄的如山鐵證。
他病态的固執與自我封閉,大概真的狠狠傷了對方的心。
思及此,呼吸好像都變得不暢,垂眸,望着明顯醉到意識不清的人,在聽到華瑾建議可以一起住客房的時候,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帶他回家。”
華瑾當然不會沒眼色到當個電燈泡,攤了攤手,還壞心眼地對迷迷糊糊的管奕深說道:“不是我不收留你,是你男人非要帶你走哦。”
沙發上的人向另一側翻了個身,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口中嘟囔了幾個意味不明的音節,哪怕在睡夢中,也仍舊微蹙着眉頭。
是很不開心吧。
方永新越想,越生出一種濃稠,陌生而古怪的情緒,黏黏膩膩,粘得他心髒發疼。
不再遲疑,俯身,将人以極輕柔的力道半摟半抱起來,醉酒無意識的人身體很沉,他卻好像并不費力,華瑾驚嘆了一聲,看不出啊,看着斯斯文文小白臉一個,竟然這麽有力量。
視線不自主落到對方勁瘦的腰部,又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
嗯,難怪管奕深嫌棄她太細了。
她以為方永新會帶着人就此離開,不曾料,對方緊了緊攬着管奕深的胳膊,沉靜內斂的目光竟向她看了過來,徐徐開口道:“華小姐,恕我冒昧,由于我單方面朝管奕深發火的原因,他不得已吐露了一些和你有關的信息給我。”
華瑾倏地擡眼,閑适随意的表情散去,姣好的面容籠上濃濃的戒備。
方永新的氣質向來沒有攻擊性,清潤的眸微垂,擺出一副謙虛誠懇的姿态:“你放心,我還沒有調查到不該知道的層面,但管奕深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或許,你的問題并非沒有解決的可能。”
華瑾卻越發緊張起來:“你想說什麽?”
方永新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張薄薄的卡片,平穩地遞至她眼前:“這是我的名片,希望華小姐能收下,我想,我們應該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邱學遠,既然如此,何不合作?”
華瑾并未動作,只是直直與他對視:“管奕深知道嗎?”
方永新笑得滴水不漏:“當然。”
華瑾又問:“你這麽做,只是為了對付邱學遠?”
方永新輕輕搖頭:“華小姐應該猜得出,他臉上的傷是怎麽弄的。”
“我不想他再為你受傷。”
哦豁,這是保護欲上來了?
眸色閃了閃,望了眼此刻窩在對方懷中,不省人事的好友,神态終于松動,嘆了口氣:“看在他的面子上,我考慮考慮。”
名片被接過,方永新微微颔首:“靜候佳音。”
華瑾目送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倚着門框,心情略有些複雜。
既是邱家養子,又和邱學遠敵對,這兩個因素綜合在一起,管奕深竟然也能放心大膽和對方談戀愛,不怕方永新是在利用他嗎?
果然,愛情使人變傻。
方永新帶着管奕深下樓,将他好好安頓進汽車裏,扣上安全帶,未免他吹冷風着涼,沒有開窗。
側首,看着副駕駛座上迷迷糊糊全然沒有防備的人,第一次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
“既然喜歡我,為什麽不懂得避嫌?深夜到華瑾家裏喝酒,還讓她接電話,你就這麽清者自清嗎?”
他明白管奕深此刻的狀況,肯定聽不見,也不指望他聽見,只是心中無奈浮漲了許多,又不舍得再對他發火,随口說說便也罷了。
哪知道話音才落,身側人原本還半閉着的眼眸霍然睜開,一下子與他正對上。
方永新有些猝不及防,握緊方向盤,看他目光爍爍,一時分不清真醒抑或假醒。
管奕深用力甩了甩頭,還是沒法聚焦瞳孔,只得愣愣望着他,半晌,癡癡地笑起來:“又夢到你啦,方永新。”
好的,看來是假醒。
見眼前人不回應,大約以為哪怕夢裏對方也不願意搭理自己,亮晶晶的瞳仁黯淡下去,長籲短嘆地唉了好幾聲,洩氣似的将後腦勺撞向椅背。
毛茸茸的腦袋拱了拱,難受地合上眼簾,好像不敢再看他一樣,可憐巴巴地低聲說:“快點找我和好吧,我都要熬不住了……”
末尾幾個字近乎融化進空氣之中,明明只是醉酒後的胡亂呢喃,卻引得方永新心尖劇顫。
他一直認為,自己最擅于人前克制,假作真情。
但如今瞧着管奕深的模樣,陡然發覺,或許他離對方的內心世界,也沒想象中那麽近。
至少清醒的管奕深,面對他時,從未坦率地流露出這般毫無保留的脆弱與依賴。
俊挺的眉目沾染失落,愈發凸顯了骨子裏的頹廢底色,好看的唇微抿着,不用再多說一句話,便将連日來的委屈和彷徨展露無疑。
方永新看着看着,一瞬間,竟前所未有的,生出一股想要吻上去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