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方永新将人放倒在柔軟的床鋪上。

耐心細致地為他脫去衣物,并用熱毛巾一點點擦淨了臉。

管奕深偶爾還會嘟囔些含混不清的字,只言片語,大多都與方永新和華瑾有關。

方永新越聽,越感覺到管奕深的人際關系之狹窄,當真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也許,這就是為什麽他會對自己産生越界情感的根源。

人一旦擁有了七情六欲,就極容易害怕孤獨,被渴望關愛的本能裹挾,他正是因為知曉這一點,才能和風細雨地滲透進管奕深的世界。

所以,喜歡是真的喜歡嗎?又或者僅僅是寒天取暖的炭火,溺水緊抱的浮木?

可惜方永新自己便是生性冷漠孤絕的典型,要他思索出這個問題的答案,難于過往一切競标與簽單。

然而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就在打電話的前一刻,方永新仍在反複自我質詢,可等到了車上,親耳聽見管奕深低迷郁郁的呓語後,他卻仿佛無師自通般下定了決心。

徐醫生說得沒錯,有些事不必計較得那麽清楚。

管奕深将一種熱烈而真切的感情壓在他身上,好像輸贏自負的賭博,他不确信自己有沒有,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不願意讓對方的投注落空。

于是方永新俯首,看着下方人被酒精暈染得微微酡紅的雙頰,清清淡淡的嗓音說:“你知道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意味着什麽嗎?”

“可能這一輩子,我都沒法像你期望的那樣,喜歡上你。”

“所以,我給你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

他的聲音輕且柔,好似羽毛掃過,未曾在耳畔留下丁點痕跡。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枕着松軟的枕頭,陷入更深的睡眠之中。

方永新的目光一錯不錯,眸底蘊含着靜水流深,語調溫和;“那你就是,不會後悔了?”

說完這句,仿佛自己也明白,這番自問自答很有幾分趁人之危,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沒有任何人物情境給他預設和發揮,也不曾用上絲毫總結出的社交技巧,只是看着熟睡中另一個人的面容,便全然憑自己的心緒上揚起唇角,在方永新過往二十八年的生命裏,還是頭一遭。

倘若管奕深醒着,必然會驚訝不已,原來,方永新也會露出這般真情實意的笑容。

卧室的照明被熄滅,只剩床頭櫃上一盞暖黃的小燈,稀薄的光線穿過濃密睫毛,好似綴了碎金,溫馨而又美好。

方永新一寸寸俯近,最終停留在管奕深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吻,極輕極淺,卻是前所未有的鄭重與珍視。

從這一刻起,他在心底許諾,将會給予對方自己所能給出的,最好的回應。

翌日清晨,管奕深是被客廳隐約飄來的焦香味喚醒的。

眉毛稍稍一動,眼睛尚未睜開,宿醉後的頭痛便如期而來。

“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伸手揉按着太陽穴,一點點掀開艱澀的眼睑。

映入瞳孔的陌生景象,令他條件反射般呆了呆。

這是……華瑾家的客房?

還不等管奕深确認,陡然被推開的卧室房門,立刻駁回了他的猜想。

方永新探進半個身子,清俊的面龐帶着一種自然而然的親昵:“早餐吃烤面包和牛奶吧?我還給你煎了蛋。”

管奕深瞪大了眼,一瞬間以為自己尚在夢中。

什麽情況?

昨天他還跟華瑾一起借酒消愁呢,今天一醒,就睡在喜歡的人的房子裏,還能享受到對方親手做的早餐?

這是查到真相,不再生自己的氣了?

意識到這一點,管奕深猛地坐起身,發現衣服也被扒了,床邊放着嶄新的襯衫西褲,是方永新慣常喜歡穿的牌子。

他一一換上,踩着舒适的棉質拖鞋,推開門,腦袋仍舊暈乎乎的,騰雲駕霧地走出了卧室。

然而,人還沒到餐廳,就被視野所及的情形驚得腳步立剎,下巴都合不攏。

這這這……這真是方永新家嗎?

天花板上飄了好多五顏六色的氫氣球,牆上粘着一圈圈亮閃閃的彩帶,以及浪漫而富有情調的塗鴉,地面則鋪滿了花瓣,玫瑰色的蠟燭連成一道回廊,往前蜿蜒伸展,最終彙聚成一顆大大的愛心形狀。

若非上一次來時的回憶太過痛苦,讓管奕深無比深刻地記下了方永新公寓的輪廓,他真要懷疑,自己是一腳踏進了什麽夢幻空間裏。

“我在網上搜到的攻略,大概花了兩天時間,都是親手布置的,你還滿意嗎?”

不知何時起,方永新的聲音從側邊傳來。

管奕深的目光還來不及從那些迷人眼的色彩上收回,便不禁心髒驟停,緊跟着炸裂般狂跳起來。

飛快轉頭,只見方永新換了一身格外正式的西服套裝,兩手捧着一個黑色絲絨盒,正一步一步,沉穩而篤定地邁近。

管奕深登時直了視線,愈發劇烈的心跳聲幾乎掩去其餘一切。

脊背和手指一同僵硬,喉嚨發幹,嘴上卻仿佛毫不在意地調侃道:“什麽攻略啊,搞這麽多花頭,不知道的還以為哄小女生呢。”

方永新提了提唇角,是那種浸潤了寵溺與縱容,覺得眼前人十分可愛似的微笑。

管奕深被這笑晃得神經都要錯亂了,這一幕實在過于美好,美好到他的理智拼命懷疑,不敢置信,一不小心,吐露出最真實的想法:“你拿着這東西,又穿成這樣,該不會還要在我跟前下跪吧?”

“你希望我這麽做?”說這話時,方永新已然在他前方站定。

清隽的眉下是一雙寫滿了予取予求的眼睛,下一秒,他單膝跪地,沒有一絲遲疑。

血液逆流,管奕深徹底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唯一能做的,就是哆嗦着唇齒,目睹方永新羊脂玉般的指節,一點一點掀開了絲絨盒。

裏面的東西終于展露出來。

那是一只鉑金款式的百達翡麗,亮黑色的鱗紋鱷魚皮表帶,黑漆表盤,金質時标,表圈,表耳乃至表扣,皆鑲滿了璀璨的鑽石,其造價不菲,肉眼便可得知。

“當初我說過,等回了京城,一定給你換更好的牌子,你看看喜不喜歡?”

開口,輕描淡寫的措辭,瞬間将擂鼓般的心跳打得潰散。

重心剎那崩壞,一種自作多情的懷疑瞬間侵襲了神經,近乎控制不住表情。

管奕深努力想擠出笑容來,随即,卻見方永新微微垂下眼,薄唇輕啓,又一句,宛若星火燎原,點燃了熊熊烈焰——

“只是我沒有想過,我會拿它來告白。”

重新望過來,像是認命,又像是甘之如饴,用上再真摯不過的語氣:“我在背面刻了我們兩個的名字,如果你願意和我交往,就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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