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Act02昴.沉默的瞭望臺

作者有話要說: 閱讀Tips:

1、注意故事的時間。

這篇故事是我看完天童荒太的《永遠是孩子》以及野島伸司《人間失格》的産物,我會努力地寫好它,希望能遇見喜歡這個故事的姑娘。如果你對它有興趣,記得冒泡喲,你們的留言是我繼續的動力。PS:昨天給我留言的姑娘,謝謝你~

即使渴望落空,感覺到渴望的痛苦依然是甜蜜的。---泰戈爾《情人的禮物》

2004年初夏

早晨六點整,鬧鐘的機械聲劃破寂靜。

幾乎是在翻身的剎那,日向繪麻就已經清醒過來,她的睡眠質量一直不算好。這與幼年時,常被麟太郎獨自留在家中不無關系。而如今,即便她明白自己身邊擁有朱利的陪伴,也慢慢成長為不被允許害怕黑暗的年紀,這一事實仍舊沒有絲毫改變。日向繪麻不無諷刺地想,或許得等到死亡那一刻,她才能真正睡個安穩覺。

床頭櫃上那盞徹夜工作的臺燈,陷入疲乏狀态,正任性地鬧着脾氣。忽明忽暗的燈光照耀在微微顫動的鬧鐘鐘體上,在日向繪麻背後的牆上形成模糊的影子,搖曳如鬼魅。

繪麻放下遮在眼睑上的右手,落在臉頰上的燈光隐約透着令她眷戀的溫暖。

她伸手關閉了正搖晃着矮小身軀的鬧鐘,也關閉了那盞即将壽終正寝的臺燈。繪麻又賴了一會兒床,感受到身體裏那股悸動平緩一些,終于掀開被子坐起身。

每天清晨,當她被尖銳的鬧鐘聲驚醒,心髒總會反射性地劇烈收縮,從而帶來悸動甚至短暫的窒息感。繪麻清楚地知道,長此以往對自己的身體無益,但她還是堅持着這種喚醒方式,因為繪麻喜歡體內于瞬間迸發的強大生命力,這證明她,日向繪麻仍舊存活于世,哪怕偶爾孤獨萦身,哪怕偶爾想要躲進狹小的壁櫥內,抱着棉被瑟瑟發抖。

新買的拖鞋被朱利啃得面目全非,此時正以一種惹人憐愛的姿勢橫卧在床邊。

日向繪麻穿好衣服赤腳踏在地上,彎腰收拾“兇案”現場,她将散落在身體周圍的碎片撿起,勉強拼湊出原先的形狀,手裏拎着本月第五雙拖鞋的殘骸,繪麻既好笑又無奈。

把一切整理妥當,繪麻也不急着鑽進被窩,而是慢條斯理地挪動步子走到床頭櫃前,望着那盞熄滅的臺燈發呆。

初夏的清晨,陽光并不充沛,攀附在樹幹上的蟬也懶洋洋的,不願聒噪。

厚重的窗簾閉合着,只留下極微小的縫隙,哪怕白晝來臨,室內仍舊昏昏暗暗的,這讓繪麻想起一個又一個難熬的黑夜。她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到燈罩底下,一寸寸地接近那根曾給她帶來無限光明的燈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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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管不像預想中那麽滾燙,只是猶帶餘溫。

溫度通過指間的皮膚傳遞到中樞神經,讓繪麻的心中出現一個怪誕的疑問。

如果說,燈管上殘留的溫度是臺燈努力活過的證明。

能證明她存在的又是什麽?

是死亡證明上冰冷的名字和姓氏?

是寄存在別人腦子裏,比流星還短暫的,有關自己的記憶?

還是這一秒鐘,在自己體內奔湧澎湃的鮮血。

繪麻沒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她只是覺得,如果需要依靠別人的幫助才能證明自己存在,這件事本身有點可悲。

“小千,你怎麽啦?”

繪麻回頭,瞳孔裏還帶着幾分木然。

她看見朱利扭動身軀,艱難拱出被子的全過程,忍俊不禁,捂住嘴含蓄地笑了。

朱利小小的爪子叉腰,繃緊臉做生氣狀。

“不許笑,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燈管壞了,今天放學之後,我要去換一根新的。”

“我也要去,帶我一起!”

朱利一聽能出去溜達,立刻把假扮嚴肅這件事抛在腦後,它張開雙臂朝面前那人撲去。繪麻把它抱在懷裏,聽它疑惑地問:

“小千最近老是開着燈睡覺呢,你以前都不這樣。”

朱利大大的眼睛賊溜溜地兜轉一圈,頭頂一撮絨毛翹成時髦的新發型。

繪麻把那撮絨毛抓在手裏,捋了捋。

“這幾天看推理小說,晚上有點害怕呢。”

“那我給小千唱搖籃曲吧,以前麟太郎不在家的時候,我總這樣哄你睡覺。”

沒得到繪麻的允許,朱利就扯着它的破鑼嗓子唱起來。

繪麻微笑地聽了一會兒,突然說:

“今天給你紮個小辮子好嗎?”

得到的回答是朱利凄厲的慘叫。

地板的涼氣從繪麻的腳底蜿蜒而上,路經脊椎尾骨的時候,她不禁哆嗦一下。繪麻低下頭看見自己食指頂端多出一個清晰的牙印,懷裏的朱利上下颚并攏,嘴巴不住地晃動,發出吱吱的叫聲。

繪麻裝作沒看見它歉意的眼神,視線又飄忽到那盞悄無聲息的臺燈上去。

新的燈管得好好挑一挑。

她呀,如果沒有觸手可及的臺燈,可能會被怪物吞噬掉的。

就是那只蟄伏在黑夜裏,蓄勢待發的恐怖生物。

日向繪麻喜歡搭早上七點十分的班車,只有那樣,經過學校附近堤防的時間才最接近七點三十五。

朝日奈昴穿着T恤和運動短褲沿着堤防勻速奔跑。

腳下這條堤防在他出生前就建成了,少說也有三、四十年的歷史。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沒見到被圍截的河水漫過堤防的一天,盡管如此,區政府還是每年都派專人專款進行加固和維護。

朝日奈昴在前天的籃球比賽中落敗,被暫時取消正選資格。

懊悔之餘,昴也時常想起夥伴或惋惜或驚愕的表情,就連家人獲得消息的時候,也是同樣,說着無濟于事的安慰,好像不這樣做,家庭的羁絆就會分崩離析似的。

朝日奈昴寧願他們什麽都不說,索性坦然甚至漠然地接受這個消息,也好過虛僞的吊唁。

昴想,無論是哪種情緒都不是他需要的,那些表面同情的人,誰知道他們私底下怎麽想呢?

他總歸會憑實力奪回屬于自己的位置。

就在朝日奈昴走神的幾秒時間裏,堤防盡頭的交通燈開始閃爍。

昴保持着上身前傾的姿勢,加快速度一陣沖刺,最終也沒能順利通過十字路口。

他只得在喧嚣的街頭停止步伐,等待。

嘈雜的人聲中夾雜着蟬的嘶鳴,鼻尖掠過陽光暖融融的味道,周遭的一切都顯露出夏的生機。

不一會兒,就有許多的行人與他一同等在斑馬線後,他們三兩成群或是像朝日奈昴一樣形單影只。

從遠處駛來一輛巴士,慢慢悠悠地,一點也不像承載着上班族和學生族。經歷一番颠簸之後,這輛龐然大物也在昴的身邊停下。

驀地,朝日奈昴感受到一束窺探的視線,黏在他的背脊上,像帶着無盡的溫柔眷戀,又轉瞬變成某種隐忍不發的情緒,勢要穿透他結實的胸膛,送上致命一擊。

事實上,這并不是朝日奈昴第一次擁有類似的感受。

自從兩周前某個霧氣氤氲的早晨,這股視線就悄然而至。

朝日奈昴認為自己正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另一人的視野裏,失去控制的感覺讓他本能地排斥。

他打個戰栗,憑借所謂的第六感向旁邊張望。

撞進眼裏的是巴士巨大的身軀,朝日奈昴對這班車再熟悉不過,因為在他就讀于陽出高校的幾年裏,也習慣搭乘這班車去學校。

昴看見一張張陌生而明媚的笑靥,他們各自交談着昨晚播放的電視劇,或者抱怨功課太難不會做,偶爾望向朝日奈昴的目光也是懵懂友善的。

昴想起自己的高中時光,也是這樣無憂無慮,每天最煩心的莫過于作業和随堂測驗。

他抿着嘴,笑得有些僵硬。

自己是怎麽回事,難道被風鬥那小子傳染上多疑的毛病?

就算失去正選資格,也不是世界末日,更不應該用陰暗的心思揣度家人和同伴。

朝日奈昴釋然了,并且為腦海裏駐留過一個瞬間的龌龊感到慚愧。

紅綠燈更疊,巴士的轟鳴聲震耳發聩。

一張青澀的側臉劃過昴的眼前。

少女坐在後排靠窗位置,摩卡色的卷發攏在肩頭梳成馬尾。她擡起胳膊看一眼戴在手腕的表,又重新把頭埋在座位間的縫隙,疾疾地寫着什麽。

是在趕作業吧?

昴篤定地猜測,胸膛裏升騰起懷念。

我念高中的時候,也一直這麽幹呢。

日向繪麻喜歡後排靠窗的位置。因為這樣就擁有充足的準備時間,在朝日奈昴的背後調整表情,整理儀容,跟随運動的巴士一起緩慢地趕上他,超越他。

在此期間,他們總有一個時刻是并肩的,即便那時間短暫得只夠繪麻眨一次眼。

巴士徐徐前進,拐過幾條街,與成排的銀杏相逢又告別。

日向繪麻是在兩周前某次環顧風景時,發現少年的。

那天的少年也像現在一樣,穿着輕便的運動服在稀薄的水霧裏奮力奔跑。

少年前傾的背影中散發出蓬勃的朝氣,象征堅持與生命。于是繪麻的心髒不可抑制地跳動,她由衷地喜歡上注視着少年的感覺,進而愛屋及烏地喜歡上這個背脊挺拔的少年。

繪麻突然如坐針氈,她知道,少年會在下一個路口等她,等待那個兩人并肩而行的瞬間。

前方的信號燈變化成站立的小人。

繪麻的嘴咧成不自然的弧度,這意味着她可以和他多呆一會兒了。

是因為她的視線太過肆無忌憚嗎?

少年竟然開始有所察覺。

身邊的女生正在和同學談論昨夜看的電影,是一部名為《再見,總有一天》的愛情片。

繪麻趕緊側過頭裝出饒有興致的傾聽狀。

---西島秀俊看見中山美穗給他寫的信。你不知道,我看見中山那句‘總有一天要說再見’的時候,眼淚止都止不住。

繪麻想,再見難道不是再次相見的意思嗎?

就像她和少年那樣,總有一天要見面的呀。

盡管是以陌生人的身份,但那有什麽呢?

繪麻在心裏默默補充。

巴士的發動機轟隆隆地響,與繪麻內心的悲鳴融合成一首精彩的交響。

---再見,不知名的少年,明天見。

[遠遠地觀望。

我就像矗立的了望臺一樣。

偶爾也該嘗試其他顏色的運動服才是,比如符合夏天特征的明黃。

今天的你也和平時一樣,奔跑到堤防的盡頭,穿過街口的交通燈。最後也會調整呼吸走向學校吧。]

日向繪麻擡起腕表看了一眼時間,繼而把頭埋進座位的縫隙,小心翼翼地在日記本上寫下最後一行。

[今天也注視着你,在同樣的早晨七點三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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