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Act08朝日奈.日常一事

到朝日奈家的第二天就是工作日。

日向繪麻在鬧鐘的連聲催促下，總算清醒過來。

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環顧着房間內陌生的布置：粉紅色的壁紙、複古的床頭櫃臺燈以及近處仿制洛可可風格打造的梳妝臺和椅凳。

房間裏的少女氣息像是要蓋過繪麻本身散發的荷爾蒙，強烈得教人窒息。

日向繪麻穿戴整齊，在自帶的衛生間完成洗漱，像以前在家裏那樣，和朱利一起理好床鋪。她坐在梳妝臺前把頭發束成清爽的馬尾，又比對着給朱利的胸前系上小小的黑色領結。

愛美的朱利跳到梳妝臺上，在鏡子前來回走着臺步，擡首挺胸的模樣俨然是一個驕傲的紳士。

“好了，得下樓啦。”

繪麻說着，一把揪住朱利的後頸，把它放在自己的肩上，轉身出了房門。

繪麻一邊順着蜿蜒的樓梯走下來，一邊還得忍受朱利的耳提面命，小家夥像是對繪麻的粗魯極為不滿，連聲說着：

“松鼠也是有鼠權的，小千你把我提起來之前，先得說個打個招呼不是？否則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很容易被吓出心髒病的。我再重複一遍，松鼠也是有鼠……哎喲，哪個不長眼的家夥！”

走到底樓的繪麻還在跟雅臣打招呼，誰知道一時不查，肩上恬噪的朱利就被身後的椿拎着去了。

演說中的朱利罵罵咧咧地睜開那雙因為陶醉而緊閉的眼睛。

當他看見面前這張陌生又不懷好意的臉，第一反應就是亮出自己無敵的尖爪。

朝日奈椿險險地側頭必過朱利的攻擊，一邊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的臉，一邊痞氣十足地說：

“這個小家夥真不是省油的燈。哦，妹妹早上好。昨晚睡得還成嗎？”

朝日奈椿把朱利還給繪麻，朝她擠眉弄眼地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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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還好。”

“诶，撒謊也不好哦。明明都有黑眼圈了呢。”

朝日奈椿說着，身體前傾，把臉湊到距離繪麻只有幾厘米的位置，做出仔細端詳的樣子。

溫熱的氣息從椿的鼻腔裏噴灑到繪麻的臉上，很癢。

繪麻白皙的臉“唰”地紅了，不知道是想起了椿的性取向還是純粹被吓着了，她踉踉跄跄地後退一步，連帶着手心裏的朱利也東倒西歪。

“喂！”

朝日奈侑介氣鼓鼓地轉過身，剛想開口罵，誰知道堅硬的胸膛卻先一步觸到繪麻柔軟的身軀，鼻尖掠過繪麻甜美的氣息，血氣方剛的少年人頭腦一片空白，吶吶說不出話來了。

“侑介今天竟然起得這麽早，真是稀奇。”

早就坐在餐桌前等待哺食的朝日奈要看見侑介的“揩油”行為，心生不爽，當下陰陽怪氣地評判道。話裏話外，尋不見一點兒贊揚的意味，倒是讓聽者不禁産生類似的聯想：

朝日奈侑介，平時該有多懶啊？

日向繪麻抛下喧鬧的兄弟和朱利，殷勤地跑進廚房幫忙。

而主廚右京給小妮子委派的任務挺簡單---熬粥。

廚房裏熱氣騰騰的，繪麻才呆了一小會兒，就覺得濕潤的汗液從毛孔争先恐後地湧出來。

大概是想要緩解繪麻的尴尬，系着圍裙的朝日奈右京一邊拿着鏟子煎雞蛋，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閑聊上了。

“也不知道你習不習慣西式的口味，今天就先吃日式的。怎麽樣，在家也會吃吐司這種東西當早飯嗎？”

繪麻是那種對食物沒有多崇高追求的人，說得好聽點是接受能力強，直白點，就跟味覺白癡差不了多少了。

她點點頭，乖巧地回答：

“我都可以接受。”

右京趁着盛煎蛋的間隙，撇過頭觀察繪麻。

小丫頭的身高在女生群裏已經不能算小巧玲珑型的了，但站在佑京這樣一米八的男人旁邊，還是讓他産生一種這姑娘小鳥依人的感覺，進而又催生出想要保護她的沖動，這種沖動就是俗稱的“保護欲”。

朝日奈右京自從大學畢業之後，就沒怎麽和女性相處過了。

哪怕招實習生，也會刻意避開嬌滴滴的小姑娘們。

這會兒，要他和一個歲數差十幾的丫頭獨處一室，就算是有鍋碗瓢盆的響動，也覺得有種微妙的緊張感，是和上法庭辯論時截然不同，随着時間推移愈演愈烈的。

當然，這并不意味着右京患有所謂的“異性恐懼症”。

他只是一時半會兒忘記了和女性相處的模式和技巧而已。

“房間的布置還喜歡嗎？”

繪麻攪拌粥的右手頓了頓，勉強地應了一句：

“很喜歡。”

繪麻自以為臉上的神情誠懇得能騙過右京，但她遺忘了右京的職業。

律師，需要具備什麽技能呢？

起碼得學會從委托人細微的表情變化和肢體動作裏辨認出他們的口供是不是屬實，是不是還有所保留。右京學生時期，去旁聽過幾次刑事案件的審理法庭，最讓他印象深刻的一次，就是被告當堂翻供，甚至指證自己的委托律師教自己給假口供。

很諷刺，不是嗎？

從那以後，右京特意選修了心理學的課程，為的就是不在被欺騙的時候措手不及。

不，應該是把被欺騙的可能性扼殺在搖籃裏。

右京從事律師行業有幾年，就有幾年甄別謊言的經驗。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繪麻言不由衷。

“怎麽了，哪裏不滿意嗎？”

繪麻回望右京，從右京的鏡片反光中看見自己臉上的錯愕。

她支支吾吾了好半會兒，終于說了實話。

“怎麽說呢，太少女系了，有點不習慣。”

右京對此沒有明确表态，心裏卻暗暗地站在繪麻這邊。

在挑選繪麻房間裝飾的時候，他就覺得該考慮簡潔實用，可要偏偏一副“誰都不如我懂女孩子的心”的嘴臉，硬給家裏人灌輸錯誤的觀念，最後連雅臣哥都繳械投降了。

不過，雅臣哥一向立場不堅定，是典型的牆頭草類型。

說到要，朝日奈佑京就想起一度被他抛之腦後的，弟弟光的囑托來了。

說實話，去拜托自己的弟弟觀察妹妹的衣服尺碼這種事，總也免不了“變态”的嫌疑，像右京這麽嚴肅的性格還真是難以啓齒。

右京想：

我為什麽不試着自食其力呢？

于是，眼神就遮遮掩掩地又飄忽到繪麻身上。

然而，這回的打量是極具挑戰性的，光是從繪麻的側臉滑到脖頸就讓右京打起退堂鼓了。

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礙，想要再接再厲，謹慎大膽地瞄一眼關鍵部位。

耳邊傳來某人似有若無的贊嘆。

右京心神一凝，定睛看去，發現不知何時闖入廚房的琉生此刻正握着繪麻的一縷頭發，放在鼻尖輕嗅。

“好香的味道，你的發質也很不錯。”

“……謝謝。”

朝日奈琉生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當事人的別扭，只是一味地出于職業角度誇贊她。

雖然明知琉生的職業病一時半會兒改不好，佑京的胸腔仍舊被灼灼燃燒的怒火侵蝕了，連說話的時候也是訓斥的口吻。

“你昨晚什麽時候回的家？我等到十一點也沒見你人影！”

“右京哥對不起。”

這時候的琉生已經放下了繪麻的頭發，站在廚房靠門的位置，态度拘謹地向右京道歉。

要不是對朝日奈家的家庭構成有些了解，繪麻簡直要以為眼前這位男性是父親再婚帶過來的，而自己才是朝日奈家固有的一員。

日向繪麻靜默地關注事态發展。

一邊對面前男性的身份好奇，一邊由衷地覺得右京是個稱職的好哥哥。

難道右京是那種，不等家人安全到家就睡不着覺的人嗎？

總覺得被這樣的哥哥關懷着，是很幸福的事情呢。

“這是繪麻，以後就是我們的妹妹了。像剛才那樣失禮的舉動，我不希望出現第二次。”

“這是琉生，家裏的八男，因為是造型師的關系，所以剛才完全是出于職業習慣，希望你不要介意。”

朝日奈右京像是完全忘記煎蛋這回事，竟然就在廚房做起介紹人了。

繪麻聽了右京的話，理所當然地不去責怪琉生小小的壞毛病，她友善地和琉生問好，琉生則致力于說服繪麻成為自己的造型模特。

一場寒暄在右京的有意阻攔下匆匆結束。

琉生在走出廚房的前一刻，忽然轉過頭，用飄忽不定的語氣說：

“右京哥，雞蛋，糊了。”

朝日奈右京不可置信地低下頭，在無煙鍋裏發現備受煎熬的煎蛋。

澄黃的表面留下了參差不齊的黑棕色斑塊，讓人看了就能生生打消食欲。

煎蛋的邊緣向裏翻卷，甚至發出“嘶嘶”的聲音。

如果煎蛋也有生命的話，這應當是它向不靠譜的人類發出的抗議，是生命走到盡頭時最後的呻|吟。

“……”

朝日奈右京盯着雞蛋看了好半會兒，确定它真的搶救無效了。

随即默默地用鏟子将它的“屍體”轉移到一旁的垃圾桶裏，表情沉痛得好像剛參加完一場葬禮。

朝日奈右京從冰箱裏取出另外兩顆雞蛋，一轉身看見繪麻低頭悶笑的模樣。

他保持着鎮定的姿态，将其中一顆雞蛋交到繪麻手裏說：

“聽說，生雞蛋能消除黑眼圈。”

繪麻聞聲擡起頭，明明是心懷感激的，但臉上的笑容怎麽看怎麽像沉浸在剛才的氛圍裏，幸災樂禍着呢。

朝日奈右京刻板的表情終于被打擊得潰不成軍，一點點地展露出猶如火燒雲一般的紅暈。

右京看着繪麻高高揚起的臉，回憶起琉生臨走前無辜的一瞥。

不知道為什麽，就那一眼，讓右京覺得琉生洞察了一切。

琉生啊，他會把我當成變态嗎？

不，做出了那樣的事情，我本來就是個變态呵。

日向繪麻和朝日奈侑介出了門。

兩人是同班同學，現在又成為家人，一起去上學是順理成章的事。

然而，事實是侑介前腳滿口應雅臣哥會好好地把繪麻帶去學校，後腳抛下一句：

“別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就自顧自一溜煙地跑遠了。

朝日奈侑介為什麽要放棄增進彼此感情的機會呢？

大概是因為還沒有跨過心裏那道坎兒吧。

喜歡的人忽然成為自己的家人這件事，任誰都無法接受。

雖然是他和繪麻沒有血緣關系，但以後向別人介紹起來，總得說：

“這是我繼父帶過來的女兒，現在是我的戀人。”

就算自己不說，要是別人通過其他途徑知道，就更加不得了。

朝日奈侑介一方面覺得能和繪麻朝夕相處是很好的事，一方面又覺得這樣複雜的關系和自己的想象差了十萬八千裏---他還對素未謀面的繼父抱有敵意。

所以，昨天還說得好好的，這會兒又別扭起來。

日向繪麻遠遠地注視着侑介的背影，只覺得他的情緒十分捉摸不定，進而被濃濃的失落感砸中。

“怎麽只有你一個人？”

在兩人後面出門的昴因為慢跑的緣故，很快就追了上來。

他看見繪麻孤零零的背影，在她身後糾結了半天，決定提步跑到繪麻身邊。

日向繪麻的周遭起了一股微風，是由于昴的跑動夾帶而來的。

她回過頭看見昴的側臉，着實唬了一跳。

不是因為昴的出現太過突然，而是她在看見昴的一剎那，就想起自己瘋狂的跟蹤和偷窺來了。

在昨天之前，繪麻壓根沒想過會和昴成為家人。

即便自己的行徑無人得知，她也打定主意不再幹這檔子危險系數很高的事，但面對昴的時候還是被無地自容的感覺包裹了。

日向繪麻生怕自己會露出馬腳，讓別人知道她的醜惡。

所以盡量地減少了昴的交流，兩人除了最初的問候，就沒私下談過話。

日向繪麻戰戰兢兢地配合着昴的腳步并排走着，雖然真切地感到那股曾經萬分羨慕的生命力就在身邊，但她卻打心眼裏想要找個借口擺脫昴。

日向繪麻覺得要是在這樣高度的精神緊張下持續煎熬，自己遲早會休克。

朝日奈昴呢，本來是出于好心的，沒想到身邊陌生的妹妹一直都愣愣地沉默。

雖然，昴自問不是很敏感的人，但也沒有遲鈍到察覺不出別人喜惡的地步。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讓妹妹不待見了，也不打算深究原因。

朝日奈昴只是在心裏默默地将繪麻歸在“不喜歡”的圈子裏---他總是給形形色|色的人歸類，至今為止，“喜歡”的圈子裏還是空蕩蕩的，沒有人入圍。

朝日奈昴想要撇下繪麻，卻又覺得這樣做不太像話。

哪怕心裏不喜歡，表面的關系也得維系好呀。

就像他和家人一樣，哪怕心裏對誰都不待見，還不是照樣相處着。

朝日奈昴不敢确信，他是否是被孤立的，世界上僅有的虛僞物種。

那也沒關系，反正最後也會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會在文中穿插一些日常章節，黑化也得有個過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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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不知道有沒有喜歡看日劇的姑娘，最近出的《明天，媽媽不在》挺不錯的，有興趣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