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Act20棗.婚禮一事(中編)
美和跟麟太郎的婚禮地點定在輕井澤的高原教堂。
朝日奈右京的車抵達教堂大門前。右京把車停穩,熄了火,還沒等開口,坐在後座門邊的彌就自動自發地打開車門,跳下車去,之後繪麻和侑介也都依樣畫瓢,動作絲毫不見矜持和含蓄。
不過也難怪,朝日奈家暫時沒有基督教徒,包括右京在內,他們這一車人都是第一次親臨教堂,光是看見面前那兩扇巍峨的鐵門就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于是,朝日奈右京也拔了車鑰匙,緊随其後地下車。四個人在教堂的大門前站成一排,有些挪不開眼。
高原教堂和其他仿西歐式的建築物不同,是真正意義上的氣勢蓬勃。那兩扇大喇喇開啓的鐵門裏,是一條延伸得極長而寬敞的甬道,道路平整不說,就連布局也很大氣。甬道中央矗立着一座乳白色的耶稣受難像,雕塑後是一方露天噴泉,噴射到低空的水柱依次下落,經過短暫的沉寂,再次重演美麗的景象。
四人魚貫從大門進入,走過噴泉的時候,繪麻一個不經意地回眸,竟然有幸見證了那輪顏色淺淡的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在噴泉飛濺過的半空中悄然出現,幾種顏色相互依偎,像是一座通往天堂的橋梁。繪麻又去看噴泉前方的雕塑,雖然只看見十字架的背面,先頭被釘在十字架上,耶稣苦楚扭曲的面容卻歷歷在目,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清晰地浮現在黑暗裏。日向繪麻心神一凜,原本平靜的心情不知怎麽,就像被微風拂過的水面一般,起了屢屢褶皺。多虧了朝日奈侑介的連聲催促,她才得以重新邁步。
然後,高原教堂的本體就出現在眼前。四個人站在一伸手就能推開教堂大門的位置,忽略彌一路走來不曾停歇的驚呼,甚至可以聽見門扉彼端,神父講解《聖經》的聲音。
右京看了一眼時間,壓低了嗓子對其他三人說:
“我們來得有些早了。”
按照事前規定,美和跟麟太郎的婚禮在下午三點整準時進行,此前則是基督教徒的正常宗教活動。而現在是兩點三十五分。
朝日奈右京于是帶着三個人往後退了幾步,有效地阻止彌的聲音穿過門板厚重的介質,影響到教堂裏的秩序。日向繪麻看見自己和教堂之前不斷拉大的距離,心下由衷地松了一口氣。雖然再三說服自己鼓起勇氣,但真到臨了這一步,還是不免惶恐。繪麻正陷入對自己深切的懷疑中,她身上的禮服是否起了褶皺, 發型是否散亂,臉上是否有髒東西或是精神不濟。諸如此類的問題困擾着繪麻。她極力地讓面部表情顯得平靜鎮定,然後将顫抖的雙手背在身後交叉,喑啞地說:
“右京哥,我想去一趟洗手間。”
右京哥點頭答應,随即不再關注繪麻,而是轉過身去和侑介還有彌普及耶稣的故事,那個衆所周知的,耶稣被猶大背叛的故事。只是,當他講得興起,卻發現侑介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這裏的時候,出于好奇,右京順着侑介的視線,發現了那個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走得極其謹慎的小姑娘。
繪麻啊,或許現在是想奔跑的吧。
世界上确實有一些人,一旦內心焦灼不堪,就抑制不住想要奔跑,仿佛這樣就能把膽怯和不好的東西全抛在身後似的。
右京深邃的眸光注視着繪麻僵硬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幽幽地朝侑介嘆一口氣。
“我以為,你會誇繪麻,說她今天很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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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奈侑介的眼睛捕捉不到繪麻的存在,于是百無聊賴地回過頭,卻聽見右京沒頭沒腦的話。
“我為什麽要誇她?”
“因為,她需要有個人鼓勵。一會兒,她回來的時候,你就跟她說,說她今天很漂亮,說媽媽會喜歡她的,什麽都不用擔心。”
日向繪麻今天确實很漂亮,她身上穿着的是光從意大利捎回來的小禮服,粉色的,胸前和裙擺的蕾絲邊設計凸顯了繪麻本身甜美的氣質。為了搭配這件小禮服,繪麻盤了個公主發髻,除了後腦勺的小花苞,其餘的長發從耳側自然垂下,她那頭摩卡色的卷發便前所未有的洋氣。然後,繪麻又在脖頸上系了一條粉色挽花的絲巾,外加腳上一雙奶白色的半高跟。
雖然沒有琉生幫忙,這番由繪麻自行搭配而成的形象已經讓侑介驚豔到瞠目結舌的地步。不知道繪麻有沒有注意,反正侑介在車上跟她搭話的時候,每次接觸到她的目光就神不守舍,連自己說了點什麽都記不清楚。
今天的繪麻對侑介的影響力就是這麽巨大。
侑介不覺得自己笨嘴拙舌到連誇贊女性都要讓哥哥教的地步。
況且,朝日奈右京居高臨下的目光讓他的心裏堵得慌。侑介因此執拗地把腦袋瞥向一邊,緊抿着嘴,不耐煩的神色鋪天蓋地地籠罩住他的臉。
侑介的嘴裏嘟囔着:
“你這麽會說,怎麽不自己上?”
朝日奈右京看出了弟弟的不合作,失笑地搖頭。
他不是不想自己說,而是謊話說得太多,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表情才能體現出誠懇,這或許也是一種悲哀吧。無論是作為律師還是長大成人。
日向繪麻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駐足許久。
她不斷地撫弄頭發或是整理衣裙下擺,而後擡頭沖鏡子局促地笑。鏡子映照出她的面容,年輕的,美麗的,除了嘴角的弧度略顯僵硬,此刻的日向繪麻幾乎就是最好的。然而,從鏡面蜿蜒下來的水珠不小心割裂了她在鏡子裏的倒影,也把她臉上鎮定的假面割出一道口子。惶恐和自卑從面具後争先恐後地往外冒,像是地底的泉眼第一次向外噴湧那樣,迅速濡濕了她臉上那方小小的土地。日向繪麻不忍再注視着自己扭曲的模樣,她低下頭,雙手撐着大理石臺面,急促又毫無章法地呼吸,猶如一個發病的哮喘症患者。她緊張得蜷曲起手指,試圖抓住什麽,但光滑濕潤的臺面讓她的手指打滑,除了疼痛,繪麻什麽都沒得到。
“喂,你沒事吧?”
來自外界的呼喚讓繪麻清醒,她擡頭看見出現在身邊的陌生男人。橘色的劉海淩亂地耷拉在眼前,臉上滿是焦急。
“……我沒事。”
繪麻有些羞赧地朝男人微笑,不是因為男人英俊的外表,而是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全部被男人窺探了去。她掙紮着要離開,而那個萍水相逢的男人抿着唇,視線追逐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跨出洗手間的前一刻才問:
“你要去哪裏,我的意思是如果同路的話,可以一起走一段。”
這世上的紳士總是慷慨,盡管他們的慷慨只對着漂亮的女性。
朝日奈棗和新認識的妹妹并肩走在通往主教堂的走廊。
這會兒,棗已經知道妹妹的緊張源于和媽媽的初次見面,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善良的棗還是調動所有的談話天賦,陪繪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兩人從棗任職的游戲制作公司入手,說了好幾部公司出品的經典游戲。令棗驚喜的是,身旁這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居然是游戲愛好者,并且是脫離菜鳥級別的那種。
朝日奈棗這才轉過頭重新打量繪麻。
入目是繪麻白皙的側臉和脖頸,棗的心髒“突”地一跳,臉皮滾燙得像是正在被火烘烤。棗神經質地松了松領帶,在繪麻沒有發現的當口,就心虛地把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轉而觀摩起牆壁上懸挂的幾幅油墨畫,這些畫無一例外帶着濃烈的宗教色彩,對一個非宗教人士來說,根本看不出所以然。于是,棗只能悻悻作罷,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和繪麻的談話中。
走廊的盡頭近在咫尺,穿過走廊就是主教堂棕色的柚木門。
這時,棗的眼角瞥見繪麻臉上一閃而逝的躊躇,正在疑心自己是否眼花,就聽見她吞吞吐吐地開口:
“下周有一場昴哥的籃球賽,大家準備一起去現場給他加油,棗哥也能來嗎?”
朝日奈棗冷不丁聽見昴的名字,心裏升騰起複雜的情緒。
他跟這個弟弟呀,似乎很久都沒有好好坐下來談過話了,自從他退出田徑部以後。
朝日奈棗停在原地,等回過神的時候,低下頭正對上繪麻的目光。
繪麻濕漉漉的眼睛像小鹿般純潔,棗被這樣的眼睛盯着,頓時口幹舌燥,任何拒絕的話都變成空氣裏極小的分子,被穿堂而過的風卷走。更何況,他也沒準備拒絕。
“好,什麽時候?”
反觀日向繪麻,則把那雙殺傷力極強的眼睛睜得更大,滿臉的不可置信。棗有點尴尬,也有些不悅,難道自己長了一張不近人情的臉?
二十多歲的男人賭氣似的朝前邁步,棗的腿長,不一會兒就把繪麻甩在身後。
眼見小妮子遲遲不跟上來,他又停下腳步轉過身,等待。繪麻“蹬蹬噔”地朝他跑來,前傾的身體像是受了驚的梅花鹿。等她在棗面前停下,氣還沒喘勻就急匆匆地把比賽時間報出來。
朝日奈棗忽然覺得眼前的小姑娘很可愛。
或許是被她此刻酡紅的臉蛋迷惑了心智,他說:
“如果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可能不會等到今天再和他們見面。”
棗的唇角不自然地彎着,他在幫繪麻整理她額前有些亂的劉海。
對于一個不善言辭的男人來說,這就是他最大的溫柔。
然而,就像繪麻不懂棗話裏的糾結和矛盾,棗也不知道繪麻偷偷地喜歡昴,甚至把自己歸類成和昴不合的人。
他們不了解的東西,就像朝日奈家的秘密一樣多。
兩人身後的主教堂裏,婚禮的主角已經歸位。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夏夏的長評,我超感動,真的。
說到改名,開文的時候有想過另外一個名字,叫《妹控末日》,後來被否掉了,你們覺得這個怎麽樣?還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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