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Act21繪麻.婚禮一事(後編)

繪麻和棗到教堂的時候,裏面的朝日奈兄弟早就三兩紮堆,聊得起勁。遠遠看着,就像是一個個圓圈,雖然有大有小,但形狀完滿,哪個都沒有空隙來接納繪麻這段失落的弧線。日向繪麻其實逐漸意識到,自己可能患有交際恐懼症,尤其是面對這群家人的時候。她不知道該用什麽姿态,她費心的讨好落在他們的眼睛裏,又是什麽模樣,會被喜歡麽,能被接納麽?

日向繪麻有些怯場,如果不是身邊的棗一意孤行地向前,她甚至會就此倒退出去。然而,這不可行,就她一個人杵在門口的話,實在太顯眼了。繪麻只得硬着頭皮,跟着棗慢慢靠近朝日奈兄弟們。然後,在距離他們幾步之遙的時候,繪麻的顧慮被證明是杞人憂天,因為侑介竟然面帶愠色撇下身邊的人,朝她狂奔而來。看見和繪麻相攜而來的棗,侑介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問好,語氣裏不見任何熟絡,轉身就把繪麻拽到一邊。繪麻不敢叫疼,盡管侑介扯自己胳膊的動作一點兒都不溫柔。他們越過腳下的紅毯,站到坐席靠邊的位置,剛一停下,侑介就語氣不善地說開:

“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我還以為你掉廁所裏了。”

繪麻有些怔愣,随即支支吾吾地解釋,是因為碰到了朝日奈棗。

侑介面色稍緩,習慣性地撇撇嘴,而後不耐煩地把頸上的領帶扯得松松垮垮,他的眼睛定定地注視着繪麻的面龐,瞳孔深處隐約的躲閃之意在付諸行動之前,就被狠狠扼殺,侑介的臉泛起不自然的紅暈,他裝腔作勢地咳嗽一聲說:

“你今天……唔,很……漂……哎呀,反正你不要想些亂七八糟的事,老媽雖然不靠譜,不,我是說,我媽很好相處的。”

一口氣說完這些,侑介在繪麻愣愣地目光裏,煩躁地抓一把頭發,随着他的動作,好不容易被發膠壓下去一點的劉海,又重新翹回到兩厘米的高度。日向繪麻見狀,撲哧一聲笑出來,然後又察覺到不禮貌一般,枉然地捂住嘴,但她的眼睛裏依舊有笑意盈盈。繪麻望着侑介,直把少年望得惱羞成怒,才輕聲輕氣地說了一句:

“謝謝。”

繪麻的神态鄭重得讓侑介不知如何是好,他直想把自己撓成禿頭。氣氛尴尬,就在這時,從兩人的旁邊傳來一陣謹慎而猶豫的說話聲。

“抱歉,打擾到你們了嗎?”

兩人應聲轉頭,看見琉生站在近在咫尺的距離,蒼白的臉上有淺淺的紅暈,像是在為打斷兩人的說話,不好意思似的。而琉生的肩上,被隆重打扮過的松鼠朱利正朝着侑介龇牙咧嘴,一副随時都準備撓花少年臉龐的架勢。

“謝謝你把朱利借給我這麽長時間,現在我得鼠歸原主了。”

朝日奈琉生說着,小心翼翼地把朱利捧在手心裏,遞給繪麻。

琉生在坐上雅臣的車之前,問繪麻把朱利讨了去,說是車上只有他跟雅臣哥,太安靜了,所以想讓朱利做個伴。

繪麻哪裏會拒絕一個病患的請求,當即不顧朱利的掙紮,把小東西的身家性命交付給琉生。

“抱歉,朱利一直都這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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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朱利很可愛,我們相處很愉快。”

琉生在心裏默默補充,

我們還有了騎士約定,作為朝日奈家唯一一個能聽懂朱利說話的人,我和小松鼠約定要一起保護繪麻,要一起保護這麽善良的你。

日向繪麻眼見琉生雖然面色不好,但服裝整齊,心下稍安,對他的話更是深信不疑,因為朱利面對朝日奈家的雄性動物總是不留情面,琉生的臉上沒多出鮮紅的抓痕,看來确實相處得不錯。

那之後,琉生也順理成章地留下來跟他們聊天。繪麻沒發現,不知不覺的,她和琉生還有侑介也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圓,雖然不一定牢不可破,但至少,她這段一度流落在外的弧線也找到了自己的歸宿。三人聊了一會兒,距離婚禮儀式的時間更近,繪麻未免有些心猿意馬,她環顧四周,猛然想起被自己抛在一旁的朝日奈棗,随即急急忙忙去搜尋他的所在。當繪麻看見朝日奈棗正和雅臣哥還有要哥站在一起的時候,心裏的愧疚頓時減輕不少。然而,細心的繪麻也發現,棗的視線正遮遮掩掩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棗哥是在找她麽?

日向繪麻想着,朝棗展現出甜美的微笑。然後,她看見棗的神情短暫的僵硬,遲緩地抿着嘴翹起唇角算是回應。繪麻才知道是自己會錯意,有點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卻正巧看見身邊的琉生像是躲避誰的目光一般,動作不協調地側身,臉上的慌張昭然若揭。這下子,繪麻的視線被琉生的背脊擋住,再也望不到棗了。

盡管如此,繪麻也沒忘記剛才在人群裏找不到右京哥的事兒。

她疑惑地問侑介:

“右京哥去哪兒了?”

“誰知道,好像去找神父了吧。”

這個時候找神父是去核對婚禮的流程了嗎?

日向繪麻默默地想,但她的思路沒過多久就被打斷,因為遠處,那扇虛掩的門被推開,穿着潔白婚紗的新娘和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新郎正款款走來。

美和跟麟太郎的婚禮儀式沒什麽新意。但這無關緊要,因為美和走在紅地毯上時沖她俏皮眨眼的那個瞬間,因為朝日奈兄弟齊齊站在綠蔭草地上,面對着她大聲呼喚“ 繪麻,歡迎來到朝日奈家”的那個畫面,讓這場婚禮變成又一個彌足珍貴的寶藏。

此時此刻,日向繪麻坐在右京的車裏,身邊是一臉憤懑的右京。

而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位置上坐着美和跟麟太郎,他們兩個定了傍晚六點的飛機票,去度蜜月。右京本來是想送他們去羽田機場的,誰知道美和硬是把車鑰匙搶過去,一股腦就坐上了駕駛的位置。朝日奈美和一邊抱怨麟太郎管得太緊,很久沒好好開過車,一邊又沖右京撇撇嘴說:

“攤上我這麽一個任性的媽媽,右京一定很苦惱吧,真是抱歉呀。”

朝日奈美和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是威吓的表情,仿佛一旦得到肯定的答案,就會張牙舞爪撲上來撕爛右京的嘴,但繪麻分明看見她眼底揶揄的笑意,柔和得好像整片星空倒映其中。像美和這樣年紀的女性,能将駕輕就熟地向兒子撒嬌,并且不顯得做作,說實在的,是一件很值得敬佩的事情。而日向繪麻,自然也不會讨厭這麽一位好相處的媽媽,她在右京無奈的神色裏捂嘴輕笑。

只是,只是當她的視線瞥見爸爸望向美和阿姨時,眼裏鋪天蓋地的寵溺,心上還是控制不住地冒着酸泡。

是我太會嫉妒了嗎?明明就要得到雙份的愛了呀。

日向繪麻掩下心緒,由美和開着車,一行四人浩浩蕩蕩地朝羽田機場駛去。途中美和跟麟太郎就他們即将到來的蜜月旅行暢想個不停,從泰國曼谷僅有的一條地鐵,到比利時新年要向動物拜年的習俗,繪麻在後座靜靜地聽着,滿臉都是欲言又止的踟蹰,她是多麽希望能自如地加入他們的話題,但繪麻至今為止都沒有出國旅行的經歷,就連護照都還沒有辦理,要拿什麽去附和他們呢?日向繪麻的情緒随着時間的推移變得愈發沉重和壓抑,她甚至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和其他的兄弟一起回去,而是跟着右京送爸爸還有美和阿姨去機場了呢?

但其實,這樣的想法也只是存在一個瞬間而已,她能見到爸爸的時間已經太少,好不容易見了面,爸爸又得去趕度蜜月的飛機,因此繪麻更加不會放棄和爸爸相處的機會,就算是這一段短短的路途也好。

神吶,請您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吧!

她在心裏聲嘶力竭地祈禱。

日向繪麻把手裏土黃色的紙袋子攥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質感稍硬的紙張被她的手指捏得幾乎變形,繪麻不介意,而是悄悄地把紙袋子貼近胸口,她察覺袋子裏輕微的晃動,裏面是爸爸從北海道帶回給她的禮物,十顆花水木的種子。

爸爸也是個慷慨的人,但他同樣是吝啬的。

他曾為繪麻帶回過許多新奇的玩意兒,卻沒法抽出一個星期好好陪在她身邊。

日向繪麻抱着袋子深深提一口氣,她仿佛聞到花水木恬淡的氣味,但那怎麽可能,它們現在還只是種子而已。可這些種子是爸爸帶來的,說不定就有神奇的魔力。

自從爸爸第一次出國開始,他帶回來的所有禮物,繪麻都好好珍藏着。

她想,如果思念能變成灌溉用的化肥,那麽這些種子一定轉瞬就能變成參天大樹。

然而,車內狹小的空間提醒繪麻,她依舊是笨嘴拙舌的小丫頭。

前座的美和跟麟太郎相談甚歡,偶爾把話題抛給繪麻,她卻如履薄冰,答得萬分謹慎,在又一次浪費能加入聊天的機會後,她顫抖着雙手,緊咬着下唇,精疲力竭地才克制住想要抱着紙袋子哭泣的沖動。

日向繪麻以為自己這番舉動做得隐蔽,她不知道,坐在身邊的右京看似一直處于話題中,實則已經頻頻用眼角瞄了她好幾次。朝日奈右京沒戳破,心裏升起一點事不關己的冷漠,他甚至覺得是好笑的,以一個看客的身份來關注繪麻的困獸之鬥。

然後,對觀看這場獨角戲厭倦了的朝日奈右京主動開口,把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他朗聲說:

“媽媽抱歉,讓繪麻改姓的事情,我沒能告訴她。”

朝日奈右京的話說得尤其突兀,氣氛頓時冷凝下來。日向繪麻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因為耳邊接收到的信息是聞所未聞的,當她猛地眯起眼去看右京的表情,卻在他臉上捕捉到那濃重地仿佛下一刻就會自殺似的愧疚。日向繪麻瘦弱的身軀本能地一顫,說不清為什麽,她就是預見到能讓自己絕望的未來。

果不其然,日向繪麻一個轉頭,就碰上了爸爸質疑的眼神。那模樣像是在說:

“你為什麽讓我難堪,你真是不讨人喜歡的小孩。”

然後,朝日奈美和也眼帶詢問望過來。日向繪麻背後被冷汗迅速濡濕,那件價格不菲的小禮服留下一灘深色的水漬。繪麻的嘴唇顫抖着,喉嚨像被割裂般說不出話,她沒有一刻比現在更仇恨自己的不善言辭,但那能怎麽辦呢?爸爸無聲的責問早就剝奪了她僅有的思考能力。

就在繪麻快被麟太郎無聲的譴責壓垮之前,美和主動打起了圓場,她仍舊是笑意盎然的模樣,新婚的女人握着麟太郎的手,用諒解的口吻說:

“那就不改了吧,我聽說,繪麻和侑介是同一個班的,如果改了名字的話,兩個孩子在班級裏會很尴尬的,不改挺好的,我可不是這麽小氣的人呀,又不是為了顯擺,才嫁給你的。”

美和的告白讓麟太郎大受感動,此刻的她似乎比穿上婚紗時更加光芒萬丈。麟太郎的眼眶裏隐有淚光,他張了張嘴,那句抱歉就這樣順着喉管滑入腹中,而日向繪麻則把頭顱垂得很低,幾乎要埋進胸前的紙袋子裏,她抽噎着,輕聲地念叨:

“對不起。”

然而,在衆人都不曾注意的時候,日向繪麻的十指帶着手裏土黃色的紙袋,深深陷入掌心。盡管眼眶裏還盛滿晶瑩的淚水,但這不妨礙繪麻在劉海的遮掩下,不加顧忌地朝右京斜睨,她脆弱的表情裏夾雜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怨怼。

日向繪麻反複地,執拗地想: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就算我很珍惜自己的姓氏,很珍惜這個維系着我跟爸爸情感的姓氏,如果是爸爸的心願的話,抛棄它也沒有關系。只要爸爸能繼續喜歡我的話,怎麽樣都沒關系。

但右京哥,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是我表現出頑固的樣子,讓你心存遲疑了嗎?

是我的錯嗎?

欸,請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作者有話要說: JJ大抽,更新真艱難,求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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