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Act23繪麻.占蔔的秘密
朝日奈風鬥回到小樽的第三天,日向繪麻還在為同樣的事情煩惱。
明慈的籃球比賽舉辦在即,朝日奈昴這些日子愈發早出晚歸,有時晚飯的餐桌上也見不到他的人影。為了這件事,右京哥前前後後說過他好多次,什麽“籃球和學習孰輕孰重,你好好掂量掂量,希望你不要本末倒置。”
盡是一些連日向繪麻都覺得刺耳的話。
那麽,這些話落在朝日奈昴的耳朵裏,又是怎樣的光景呢?
無疑是要打擊他高漲的自信心的吧。
繪麻覺得最近昴回家的時候,越來越灰頭土臉,當然不止因為訓練辛苦的緣故。
她是這樣猜想的。
善良的繪麻想給昴一些鼓勵,讓他打起精神,以最佳狀态迎戰。
但具體該怎麽做,她卻犯了難。
總不見得直接沖上去駁斥右京哥的話,做出力挺昴的姿态。繪麻自問沒這個膽量,同樣地,也沒有到能對右京哥直言不諱的地步。經過前段時間,她和右京哥在電梯裏的那次獨處,不知怎麽的,繪麻總是莫名其妙地看見右京哥就犯怵,或許是這樣會讓她回想起自己的不堪吧。
于是,那些反駁右京哥的話自然也屢屢胎死腹中。
至于私底下和昴溝通,日向繪麻也不是沒想過。但類似的行徑應該免不了挑撥離間的嫌疑吧。對于一個剛搬進朝日奈家,還沒能很好融入進去的小姑娘來說,這樣的指控實在太過沉重,足以令她望而卻步。
左右也想不出好法子,日向繪麻神色凄凄地嘆氣,挫敗壓垮她纖細的眉毛,眼看就要放棄。
“為什麽不試一試占蔔呢?”
今井真秀子一邊嚼着嘴裏的口香糖一邊說,看那架勢好像随時準備制造一個巨大的泡泡。
“可我對這個一竅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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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對星座和塔羅牌一竅不通的女孩子,連繪麻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她半垂着頭,哀怨地看向好友,一臉被潮流抛棄的模樣。
今井真秀子被她怨氣深重的表情吓了一跳,嘴裏的口香糖差點就順着喉管一路滑入肚子裏。
她急急地咳嗽兩聲,劇烈得像是要把心肝肺從細小的喉管裏擠出來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順過氣來的她才裝腔作勢地瞪了繪麻一眼說:
“我又沒把你當行家看。”
言下之意,就是默認日向繪麻常年走在時尚的屁股後面了。
無視了好友的眼神攻擊,這才神秘兮兮地接着說:
“我最近看了一本書,裏面正好提到一個對占蔔一竅不通的人,怎麽用塔羅牌坑蒙拐騙,呃,我是說怎麽僞裝成行家。”
從真秀子的閃爍其詞裏,繪麻算是聽明白了,她看的這本書呢,本質就一個字---騙。
一想到要欺騙朝日奈昴的可能性,日向繪麻的心頭就像被一團棉花塞住了一般,堵得難受,但沒等她拒絕,真秀子就鄭重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下頭用堪比專家的口吻對她說:
“首先,你得去買一副塔羅牌還有一包紅茶。”
新買的紅茶和塔羅牌被繪麻塞進書包,從外表看一切都很正常。
唯獨一點---她走路的姿态有點鬼鬼祟祟。
日向繪麻走進家門的時候,已經幹巴巴地喊過一聲“我回來了”,這會兒只要躲過在廚房忙碌的朝日奈右京,從客廳靜悄悄地路過就萬事大吉。
可能是她的祈禱太虔誠,跟鍋碗瓢盆培養感情的二哥還真沒發現她。
日向繪麻貓着腰,放輕步伐走回自己房間,關上了門,才如釋重負地把書包從肩上卸下來,而後一股腦地從裏面掏出課本、作業,當然還有至關重要的全新塔羅牌和紅茶包。
日向繪麻拆開裝塔羅牌的長方形紙盒,小心翼翼地從裏面把“行騙工具”取出來。
令繪麻意外的是,面朝她的第一張塔羅牌居然繪制着死神的圖案,粉色的牌面上更是用金色的花體字寫着“Death”。
繪麻握着牌的右手不禁一抖。
她的眼睛黏在那五個英文字母上,默默地想:
這可真是不吉利。
繪麻把書桌收拾幹淨,留出相當一部分空曠的區域來放置塔羅牌。
她把塔羅牌攤開放在桌上,并且勒令在床上跳動的朱利不許接近,這才準備泡一杯關鍵性的紅茶。
等繪麻取了紅茶包和杯子,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泡紅茶的熱水只有樓下的廚房裏有。
這意味着,她将不可避免地跟右京哥打上照面。
“我不能露出馬腳,不能。”
繪麻輕輕地呢喃出聲,言語裏有自我告誡的意味。
然後,她又端着杯子下樓,神色間仍舊有不自覺的心虛。
“繪麻喜歡喝紅茶?”
忙完了晚餐前期準備的朝日奈右京總算發現了廚房裏多出來的人影,盡管這時距離繪麻回家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
日向繪麻沒敢回頭,因為害怕臉上的神情暴露她的圖謀不軌。
她保持着背對右京的姿勢,用幹澀的嗓音回答:
“是……是啊,朋友推薦說能提神。”
“我的同事裏正好有喜歡茶的,到時候,我幫你帶些回來吧。茶包泡出來的到底沒有茶葉那麽原汁原味。”
日向繪麻硬着頭皮對右京表示感謝,等杯中的水透出淡淡的紅色,她就逃也似地離開廚房,只留下右京一個人摸不着頭腦地站在原地。
朝日奈右京憑着做律師的本能,覺得繪麻今兒個有點古怪。
日向繪麻沒管右京的想法,她回到房間,關上門,端着冒着熱氣的杯子站在書桌前犯了一會兒愣。耳邊是朱利急切想要被搭理的撒嬌聲,而繪麻恍若未聞,只一個勁兒地盯着桌上這些即将遭受酷刑的塔羅牌。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手裏滾燙的紅茶潑灑出去,這些淡紅色的水滴就不均勻地灑落在牌面上。
朱利“吱吱吱吱”地叫個沒停,聲音尖銳得像是要撕破繪麻的耳膜,讓她來個腦漿迸裂,斃命當場。
繪麻狠狠地皺了皺眉,為了朱利制造出的聲響,更為了說謊成性的自己。
看吶,她的嘴唇又要撒下一個謊言,盡管是為了幫助昴才這麽做的。
心裏有個聲音肆無忌憚地嘲笑着她的膽怯,連撒謊都要編出好聽的理由,真是無藥可救了。
等水分差不多滲透到塔羅牌裏,繪麻終于面無表情地拿着抹布把新買的占蔔牌擦了擦,然後徑直走向與房間連同的陽臺。
看樣子是打算借着太陽的餘晖,曬一曬這些濕透了的牌。
她把塔羅牌均勻地攤開,以确保每一張都能被充分曬到。
按照真秀子的說法,被紅茶浸濕的塔羅牌在經過兩三天太陽的暴曬之後,就能呈現出陳舊的質感,看上去像是使用過很多年一樣。
而人們,尤其是對某一領域無所知的人們,最相信的就是經驗之談。
日向繪麻幹完了一系列的準備工作,只等三天後驗收成果。
然後,她不經意間地往下一瞥,看見在花圃裏飼弄花草的朝日奈祈織。
十男祈織似乎由于某些原因,正休學在家。
繪麻居高臨下地觀望一陣,猛地返身往房間裏跑。
她順手拿起床頭櫃上放着的土黃色紙袋子,頭也不回地就要沖下樓。被她抛在身後的門“砰”地一聲被關上,而床上蹦跶着的朱利則哀嚎着捂住自己的耳朵。
日向繪麻一邊磕磕絆絆地跑下樓,一邊自責:
這些天光顧着考慮昴的事情,居然忘記把爸爸帶來的花水木種子種到土壤裏去。
一層客廳響徹着繪麻腳踩柚木地板時發出的“嗒嗒”聲,廚房裏的右京好奇地探出頭張望,只看見繪麻的背影如風般刮過眼前。日向繪麻一路奔走,等站在祈織面前,還是氣喘籲籲的模樣。半蹲在地上的祈織聞聲回頭,繪麻站在逆光處,紅撲撲的臉蛋格外誘人。祈織下意識一愣,他打量了繪麻一眼,視線在她的腳上定格。
“你怎麽穿着拖鞋?”
祈織說完,又暗示性地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的黑皮鞋。
繪麻這才想起來要換鞋這回事兒,她太心急,完全忘記了。
日向繪麻的雙手捏着裙角,局促不安。像是為了緩解她的尴尬,祈織把目光從她的腳上移到她手裏的袋子,然後說:
“這就是……給你的種子?”
因為找不到合适的稱謂,祈織索性把麟太郎的名字給忽略了。
“祈織哥,您能教我怎麽種嗎,花水木的種子。”
祈織于是撲哧一聲笑出來,他假意瞪了繪麻一眼說:
“果然是有求于我,才用敬語啊,你等我把這些花澆完。”
日向繪麻欣喜地點點頭,她汲着拖鞋靠近花圃,然後看見祈織正在灌溉的那枝花兒,紫色的,蝴蝶蘭般的花瓣一層層地加疊,把花蕊包裹其中。美得不夠顯眼,很容易就被忽略了。然而祈織捏着水壺的柄,臉上的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那樣子簡直像是注視着自己的愛侶一般。
日向繪麻沒想到祈織哥喜歡花草到了這種程度。
等祈織忙完手裏的事兒,就領着繪麻到一塊閑置的土壤前,兩人并排蹲着,由繪麻選好了一顆種子,正要埋進土裏。
這顆種子的形狀不是最飽滿,當然也不幹癟,卻是祈織口中“最好的”。
“先用鏟子把周圍的土松一松,然後咱們挖個坑,得深一些,這樣樹的根才能紮得穩。”
兩人一通忙活,很快就松完了土,而熱情高漲的繪麻甚至把挖坑的工作也攬了過去。
祈織阻止不了她,只得在一旁幹看。
祈織看着繪麻腳下笨拙的動作和那時不時就會晃動的身形,久久地,周遭的景物像是運用了蒙太奇手法一般,錯落地拼接,而眼前的女孩子栗色的利落短發,回過頭沖他撒嬌說:
“祈織,你說我親手挖了坑,樹苗會不會快點發芽。”
“……植物的生長周期是固定的,你上課時候沒認真聽?”
“祈織哥,祈織哥?”
眼前的景象再度清晰起來,仍舊是日向繪麻。
至于那個栗色短發的少女,當然從不曾出現,以後也不會出現。
祈織想起來了,栗田優---他女朋友的生命永遠停留在18歲的夏天。
他同時也想到了家裏那個令他深惡痛絕的人。
朝日奈祈織面色沉郁地走近繪麻,不顧後者臉上明顯的驚慌失措。
他接過繪麻手裏的鏟子,沒頭沒腦地問:
“你看過《禁色》了嗎?”
繪麻心頭一跳,小心翼翼地回答:
“看了一點,男主人公好像是同……”
“呵,主人公跟我們家某人的情況有些像哦。”
“祈織哥,也知道?那個椿哥和梓哥的……事。”
朝日奈祈織愣了愣,而後想起某日夜晚,椿無聊的惡作劇。
他惡劣地裂開嘴沖繪麻微笑,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
“雙胞胎?不,不是他們,是另有其人。”
朝日奈祈織把種子放進土坑裏,又把這個坑用土填平,自始至終都沒再說話。
這個話題也如它突兀的開始那般,詭異地結束。
日向繪麻對祈織先前的惡形惡狀還心有餘悸,這會兒見他要走也不敢阻攔。
等祈織離開後,繪麻又謹慎地邁着步子,走在土坑上,試圖透過厚實的土壤看清下面那顆小小的種子。這自然是不可能的,當她垂頭喪氣地轉身準備走的時候,卻看見祈織站在不遠處的花圃,全神貫注地盯着先前那株花。
這是栗田優以前最喜歡的花,叫做苜蓿。
花語是幸福。
而日向繪麻種下的花水木。
花語是返恩。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本章所有關于占蔔的知識均來自石井裕之的《冷讀術》,另對于這本書的評價出于情節需要。
[2]:返恩:返還恩惠,即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