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Act24昴.游走的骨骼
我們關心的,不是你是否失敗了,而是你對失敗能否無怨。——林肯
分攤的塔羅牌,圍在桌邊竊竊私語的兄弟,以及眼前滿臉不以為然的昴---這就是繪麻所需面對的一切,在一個特殊的星期六早晨。
日向繪麻假裝娴熟地把塔羅牌按位置擺好,順便忽略掉耳畔來自要的低呼:
“沒想到繪麻妹妹居然是占蔔高手。”
繪麻的面部肌肉有點抽搐,這讓她的笑容看上去更加高深莫測。她諷刺地想,如果占蔔的本質就是欺騙,那她無疑是個行家。
然而,在昴的注視下,繪麻還是心虛地吞了口唾沫,她假笑,清了清嗓子:
“在你之前,我已經為六個B型血的人占蔔過……”
繪麻不着痕跡地瞄着昴的臉龐,看見他聳動的眉毛,于是孤注一擲地說:
“沒想到你是第七個。”
“……你怎麽知道我的血型,雅臣哥告訴你的?”
日向繪麻想要張大嘴巴,長籲一口氣,表現出如釋重負的模樣。但在最後關頭,她卻裝模作樣地抿緊了嘴,謙虛地挑起唇角。
朝日奈昴的血型,繪麻事先是不知道的,當然也沒去問雅臣哥。她只是運用了一個小小的語言詭計,通過昴的反應來猜測而已。
那段暗藏玄機的開場白,據真秀子說,是記載在她看的那本書裏,用來快速獲取陌生人信任的小把戲。
盡管真秀子把這本書說得神乎其神,但繪麻仍舊願意相信是自己走了運。
不得不說,正是開頭的歪打正着,令繪麻的占蔔表演分外順利。
她對昴今天籃球賽結果的占蔔,最終停留在一張看上去十分平庸的塔羅牌上。新晉的占蔔師把這張牌形容成“幸運女神眷顧,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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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蔔結束後,繪麻收起了塔羅牌,并斷言它們将永不見天日。
她跟在兄弟身後,透過他們身體的間隙看見光推搡着昴向前進,朝日奈昴的脊梁那麽筆直,趾高氣揚地邁着步子,仿佛已經凱旋歸來,就在這時,光哥卻煞風景地叫喊了一句:
“昴,你的右腳怎麽了,好像看着有點瘸?”
朝日奈昴猛地轉過身,無禮地剜了要一眼,惡狠狠地說:
“是要哥眼花了。”
日向繪麻看着昴鬥志昂揚的樣子,欣慰地笑了,她就此無視了侑介經過她時小聲的嘀咕:
“我怎麽不知道你對占蔔感興趣。”
以及朝日奈光回頭接觸到她臉龐的剎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明慈的籃球場人聲鼎沸,先他們一步抵達的棗占領了一整排的坐席。
繪麻正要随着兄弟們拾級而上,去到棗身邊的時候,隐約地聽見了一聲熱情地叫喚,似乎是來自不遠的地方。
“嘿,蝾螈侑介!”
繪麻心裏一驚,剛準備回頭張望,跟在她身後的侑介卻三兩步沖上臺階,和她站在同樣的高度,伸出手按下她摩卡色的腦袋,壓低了聲音威吓說:
“不許回頭,聽到沒有!”
不知怎麽的,侑介的聲音裏藏着一絲慌亂。
繪麻竟真的乖乖沒有回頭,而是朝着上方的觀衆席逐漸靠近,就連侑介什麽時候離開,什麽時候沖到那不期而至的同學面前,把人家一頓“亂揍”都沒發現。
明慈和外校的友誼賽還沒開始,日向繪麻居高臨下地俯視籃球場,很容易就捕捉到昴的身影。他的肩膀上搭着一條白色的純棉毛巾,手裏拿着一瓶開了蓋的礦泉水也不喝。他一邊無規律地扭動着腳踝,臉上透露出幾分扭曲和期冀,,目光在觀衆席間梭巡,像是在尋找誰的身影一般,他似乎朝繪麻的方向看來,卻很快就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繼續做熱身活動。
繪麻有點失落。
而這個時候,朝日奈家的兄弟們可沒她這麽友愛。
坐成一排的兄弟交談着一些繪麻不熟悉的話題,他們的腦袋相互湊近---“得益”于籃球場嘈雜的環境,這讓他們看起來像是在謀劃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侑介還在底下幾排對那個給他起綽號的同學進行“愛的再教育”,繪麻看見他的側臉漲得通紅,手舞足蹈,或許還語無倫次呢。
日向繪麻一邊想着:
侑介這個樣子真像是蝾螈啊。
一邊好笑地把視線轉移到旁邊的幾個兄弟身上,雅臣哥好像在給彌講解籃球比賽的規則。
右京哥放在雙膝上的手掌緊緊地向內蜷縮成拳狀,他目不斜視,僵硬的面部肌肉配合他抿成直線的,防備的嘴角,讓打量着他的繪麻感到十分滑稽。然而,繪麻的笑容卻在顯現的前一刻倏地隐去。因為她的內心毫無征兆地悲鳴起來,可能是她愚蠢地以為自己察覺到了來自右京身上難以言喻的悲哀。
更大的可能是她突然變得敏感纖細。
女人嘛,每個月的那幾天,總會莫名的心情低落。
繪麻咬着唇,視線又朝遠處移去。
右京哥旁邊的光哥和棗哥正熱絡地交談,應當說,是光哥一人在滔滔不絕地說着什麽。
距離太遠了,繪麻完全聽不清他們具體的談話。
這只是從光哥張張合合的嘴巴得出的結論。
日向繪麻的目光久久地停駐在光哥攬着棗哥脖頸的右手上。
這只常年敲鍵盤,握筆的纖細的手,無緣無故地讓繪麻聯想到“禁锢”、“束縛”等不好的詞彙。繪麻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想到這些,或許是光哥上回那番理論太驚世駭俗,令她一時難以忘懷,并深切地覺得,暗黑系小說家這個職業有些危險。
或許是棗的坐姿過于僵硬,讓繪麻想起了早晨扮演神婆時候的自己。
她誇張地甩了甩腦袋,把那些壞念頭都扔出去,轉而感嘆:
原來,他倆的關系真的很好,難怪上次光哥會問她關于棗哥的事情。
當朝日奈棗意識到自己身旁的兩個空位歸屬于右京和光的時候,頓時頭皮發麻。
他轉瞬又神經質地沖着下方一排黑漆漆的後腦勺,把薄唇抿成筆直的線條。這樣的結果是必然的,不是嗎?
他的哥哥們啊,想必夜不能寐,即使自己搬離了那棟藏着某些龌龊事的公寓,但只要他們一找到機會,總想要來提點提點他,擰緊他脊梁骨上的發條,讓他不會随心所欲地亂說話。
朝日奈棗想要擺脫這樣待遇的方法似乎只有兩個。
要麽拔去自己的舌頭,要麽幹脆死去。
朝日奈棗轉過頭,瞳孔裏映照出哥哥熱情洋溢的橘紅色長發。他佝偻着背,并用上齒使勁咬着口腔內壁,并且清楚地感知到內壁上突起的小疙瘩。除了維持這樣近乎于自虐的行為,棗想不出任何能阻止自己顫抖和叫嚷的方法。光的臂膀如鎖鏈一般纏繞着他的脖頸,只差一步就能讓他窒息而亡。棗背上的汗毛也在同一時刻豎起來,形成防禦的姿态,他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着抗拒哥哥的觸碰。
棗想,一旦光試圖勒死他,那麽他一定會負隅頑抗。
盡管,他早就抛棄了做人的原則,但畢竟沒人能坦然接受死亡。
朝日奈光當然沒興趣成為一個階下囚。
那只圈在棗脖頸上的手臂微微施力,聽話的弟弟就任由身子向他傾斜過來。
光挑起一邊的唇角,帶着戲谑的表情湊近棗的耳邊,用詠嘆的語氣說:
“怎麽媽媽的婚禮上,不跟我說一句話就走了,讓我傷心了好久呢。”
朝日奈光的話像是毒蛇濃稠的汁液,猛地灌入到棗的耳朵裏,他的臉色由此變得極差無比,甚至止不住顫抖起來。而光不僅捕捉到了棗的異常,也沒有遺漏右京惡狠狠的,充滿告誡的眼神。
朝日奈光攬着棗,愉悅地呵呵發笑。
他們三人就這樣錯過了比賽開始的哨響。
比賽開始十五分鐘後,朝日奈昴依舊毫無建樹。此外,随着時間的推移,身體上的痛楚似乎愈發清晰。朝日奈要其實說的沒錯,他的右腳背已經難受到連走路都困難的地步,但對正選位置的渴望,讓他強忍住這股疼痛,并且陷入焦躁中難以自拔。終于,他厭倦了傳球者的角色,在又一次得到控球權的時候,昴佯裝沒聽見隊友的指示,固執地帶球朝籃筐奔去。
他默念着:
占蔔結果說,我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會成為這場比賽的關鍵。
我要憑借自己的實力重新變成正選。
我能做到,一定能!
誰也沒想到,繪麻蹩腳的占蔔竟然變成支撐昴勇往直前的動力,即使他之前對占蔔不屑一顧。
朝日奈昴艱難地帶着球,接連越過對方數人,他大口地喘息,周遭的一切聲音都被稀釋。昴覺得自己正身處異度空間,唯獨手裏的籃球和腳背的疼痛那麽清晰。
他能感受到右腳背的皮膚不安地鼓漲起來,皮膚下的脈搏劇烈地跳動。
而那塊從很久之前就不安分的骨骼猶如瘋癫的老鼠,在單薄的表皮下放肆地亂竄。
疼痛達到極致,昴于同一時刻品嘗到口腔裏的鐵鏽味。
他的世界變得脆弱而不堪一擊。
突然,他的耳邊傳來一聲巨響,随後右腿膝蓋上傳來沒頂的疼痛。
他不可抑制地往後倒去。
朝日奈昴的後腦勺重重地撞在地板上。雪白的天花板上出現無數暗淡的光斑,他恍惚回想起幾秒前的遭遇,自己似乎迎面撞上對方某個意圖截球的隊員。
然後,昴的眼角瞥見許多人影朝他靠近,他們臉上都帶着驚慌的神情。
右腳背裏那只老鼠終于用牙齒啃破了他的肌膚,讓他疼痛到連神經都麻痹。
朝日奈昴甚至沒有力氣用雙手抱住那只飽受煎熬的右腳。
在世界陷入黑暗之前,昴的耳邊響起一聲尖銳的哨響。
他苦笑着想:
一切都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啦久等啦~~~明晚八點繼續更新!
PS:我還記得某人說要給我留言喲,嘻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