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惡客
錦哥匆匆趕到茶樓時,老掌櫃竟然并沒在。
跑堂的小餘一看到她就丢下茶客湊過來說道:“喂喂,你知道嗎?我們少東家來了。聽說半路上遇到打劫的,好像還受了傷。官府的人一開始還不相信他是我們少東家,最後還是老掌櫃……”
他的話還沒說完,賬房先生就舉起賬本在他腦袋上拍了一記,沒好氣地道:“就你個耳報神消息靈通!”又對錦哥道:“可是出什麽事了?難得見你來晚了。”
錦哥搖搖頭,“今兒七月半,給家父上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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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茶樓分內外兩進,第一進一般只招待普通茶客;第二進則供應酒飯,且常年駐着一些說書賣唱、供人娛樂的下九流。
錦哥說書的地方,就在這第二進的二樓。她每天有兩場書,一場是在早間的辰時,一場是午後的申時,每場只半個時辰。
她上樓時,正好有個客人從樓上下來。錦哥頭也不擡地往左避去,那人也跟着她往左。她只得轉而向右,那人竟也跟着她往右。
錦哥微一皺眉,擡起頭來。
卻只見眼前站着個約二十來歲年紀的高瘦青年。此人生着副粉白的面皮和一雙未語先笑的桃花眼,身上的白色綢衫在幽暗的樓梯道中微微閃着光澤。
雖然那人一副笑模樣,可不知為什麽,錦哥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裏透着一絲怪異,不禁本能地警覺起來。
見錦哥擡頭看向他,那人忽地甩開手中的扇子,對錦哥挑眉笑道:“可是小先生?還以為你今兒不來了呢。”說着,步下一級臺階,竟一轉身,似要和錦哥并肩而行一般。
錦哥又是一皺眉,立住腳站在那裏沒動。
此時,正好也有人要上樓。那白衣青年看看被他們堵住的人,對着錦哥又是一歪頭,笑道:“擋住路喽。”
錦哥微眯了眯眼,只得擡腿和那人一起上了樓。
二樓,茶座間已經坐了一些往日的熟客。看到錦哥,那些大爺大媽大嬸們紛紛向她打着招呼,一邊又好奇地打量着和她并肩而行的那個白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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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也不怯場,竟自來熟地四處點頭微笑,甚至還主動插|進那些大爺大媽的招呼裏,和衆人攀起了交情。等錦哥準備妥當拿起驚堂木時,那人竟仿佛已經是這裏多年的老茶客一般,坐在靠近最前方的一張茶桌後輕搖着的扇子,一邊沖她輕佻地揚着眉。
因錦哥的書都是說一些家長裏短、婆媳鬥智之類的趣聞轶事,故而聽她說書的也多是一些老人和婦人。那個白衣青年夾雜其間,顯得特別的醒目。
不僅如此,那人也不知是真心要幫忙,還是故意在搗亂,竟時常在不必要的時候沖着錦哥大聲叫好,惹得原本全神貫注聽故事的那些聽客們全都散了神,将一半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自出道以來,錦哥遭遇過各種各樣的惡客,像這樣故意搗亂的也不在少數。因此,從頭到尾她都未受影響,只當此人不在場般鎮定自若地說完了今天的段子。
散場後,她正收拾着桌面,那白衣青年搖着扇子走了過來。
“原來你說的是這種故事,真是想不到。”那青年笑道,“不過,總感覺這應該是女先兒說的,你一個男孩子說這樣的故事,是不是太女氣了?”
說着,他伸手按住錦哥正在收拾驚堂木的手。
錦哥一皺眉,擡起眼,望着那青年冷冷道:“你壓住我的手了。”
那青年一挑眉,低頭看看那被他按住的手,歪頭笑道:“哎呦,還真是的,不好意思,我都沒注意到。”
嘴上雖這麽說着,手下卻又故意捏了捏錦哥的手。
在他的手掌之下,錦哥的手顯得嬌小可愛,且捏起來竟似柔若無骨一般。那白衣男子的眼神不由一蕩。
而錦哥的眼神卻是陡然一冷。她飛快地用另一只手從被他按住的手下抽出驚堂木,狠狠往他手背上敲去。
“啊!”那青年吃了一痛,趕緊縮手。
“不好意思,手背上有只蒼蠅。”錦哥冷冷說着,拿起驚堂木轉身就要下樓。
見她竟然拿驚堂木敲了主子,青年的侍衛們立刻上前攔住錦哥的去路。
錦哥擡眼看看那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又扭頭看向那個白衣青年,清冷的眼眸中竟沒有一絲懼意。
白衣青年的眼神閃了閃,轉眼又換上一張笑臉,沖着那幾個人揮揮手,道:“誤會誤會,小先生趕蒼蠅,倒是不小心砸到我了。呵呵,”說着,探頭過去湊近錦哥的耳旁,輕聲道:“改天你可要向我賠禮道歉喲。”
見那人搖着扇子走遠,管着這一片茶桌的茶博士,向來膽小的老孫這才靠過來,對錦哥道:“你好像惹麻煩了。”
錦哥一皺眉,“是麻煩惹了我!”說着,一摸耳朵,惱道:“真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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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青年搖着扇子走出茶樓,立刻就有一輛馬車駛了過來。他撩着衣擺上了車。
一上車,他就伸出那只漸漸泛起青紫的手背給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看,一邊抽着氣道:“真狠。”
那中年文士呵呵一笑,道:“還不是七少自找的!要依着我,幹脆直接把人綁回去得了。到時候,還不是您愛怎樣就怎樣。”
白衣青年不由白了他一眼,“虧得晉王殿下和護國公都誇你智謀出衆呢,竟也是個俗人!這種事情,總要調|教得人心甘情願才有意思。”
文士撇撇嘴,挑開窗簾向外看了看,道:“七少愛怎麽玩都可以,只是別誤了正事。”
“這又不是我第一次辦差,你何時見我因私廢公了?”白衣青年又白了那文士一眼,收回手,問道:“京城可有什麽消息?”
文士搖搖頭,“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見那東西還沒傳遞出去。”又道:“上頭叫我們小心行事,別弄得滿城風雨就糟了。”
“可不,”白衣青年搖着扇子嘲道:“若是叫人知道丢的是這個要命的東西,不知會有多少人睡不着覺呢。”
他這油滑的腔調不禁讓那中年文士皺起眉。
那白衣青年又道:“那個藥鋪老板娘的痨病鬼外甥,查得怎麽樣了?”
“查過了,有周圍鄰居作證,說是他們家确有這麽一個親戚,往年也在他們家住過。應該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是嗎?”白衣青年合上扇子在掌心裏敲了敲,思索片刻,挑眉又道:“算了,看在咱倆交情不錯的份上,我就提醒你一下吧。寧過錯莫錯過,如果我是你,就會叫人繼續盯着那藥鋪。”
文士的眉不由又皺了皺,顯然,他并不認為自己跟那個白衣青年的交情有多好。但是,鑒于此人的身份,文士只得含糊地應了一聲,又道:“反正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線索了。”
“這倒未必,”白衣青年唰地甩開扇子,彎眼笑道:“我給你提供一條線索如何?聽說清風茶樓的少東家今兒突然來了,而且,最妙的是,好像他在來的路上遇上了劫匪。聽說還受了傷呢。”
“咦?!”那文士猛地一扭頭,“七少的意思是……”
“我可什麽意思都沒有,”白鳳鳴揮着扇子笑道,“我只是提醒你,有時間的話,不妨讓人去查查這清風茶樓的背景。對了,要不,幹脆我們搬去茶樓住一陣子怎麽樣?茶樓的三樓就是客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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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鋪後的小院中,衛榮緩緩睜開眼,腦中竟有片刻的空白。直到看到那個正在收拾藥箱的瘦小老頭兒,他這才想起自己身處何地。
見他醒了,那小老頭兒丢開藥箱,轉身走過來笑道:“還以為你這條小命就要交待在這裏了呢。”
衛榮虛弱地笑笑,問道:“我昏迷了幾天?”
“三天。”
“那只銅管呢?找到沒有?”
小老頭兒搖搖頭,頓了頓,道:“縣衙的人還在四處搜查,看高家的樣子也不像是找回了銅管,想來那東西也不在他們手上。”
“給你們送信的人,有消息嗎?”
小老頭兒再次搖了搖頭。那天,他才剛一開店門,就發現門縫裏塞着張紙條,上面以清秀的字跡寫着三個字:野竹林。只是,從頭到尾都沒人看到是誰塞的這張紙條。
衛榮閉上眼,思索片刻後,又睜眼道:“送信的只可能是那個小女孩。我想,那銅管應該也在她的手上。”
小老頭兒為難地抓抓半禿的頭頂,嘆着氣道:“這兩天,我讓人把鎮子周邊十歲以下的小姑娘全都過了個遍,卻是沒發現一個類似校尉所形容的那樣的。”
“不可能!”衛榮猛地撐起身體,“那小女孩生得很漂亮,應該很醒目才是。”
“小心傷口!”人稱“馬小心”的藥鋪老板趕緊按着他躺下,又安慰道:“校尉別急,好在那東西也沒有落回他們的手裏,總還有時間慢慢找。”
落回枕上,衛榮沉着臉搖搖頭:“時間沒有你想的那麽多。京城那邊已經一切準備就緒,就等這東西了。如今已是打草驚蛇,若是不能及時把那東西送回京,前功盡棄不說,只怕還會壞了皇上的下一步計劃。”頓了頓,又問:“那邊,可有什麽反應?”
馬小心道:“那邊第二天就從京城派了人來。為首的,那些人叫他‘七少’,卻不知是什麽身份。另一個據說是晉王府的幕僚。”
“七少?!”衛榮道,“我知道他,他是晉王一個寵妾的兄弟,是個表面看着輕浮油滑,骨子裏很是陰狠毒辣的一個人。這人,你們可要小心。”
“是。”馬小心應着,又道:“還有一件事。朝廷因淮左大營在鄱陽湖上剿匪不利,撤換了原來的将領。”
見衛榮一臉不解,馬小心又道:“其實是皇上想要招安那幫鄱陽湖水賊。淮左大營新換的督軍,叫林岳峰,是原羽林衛的副統領,不知校尉可認識?不過他只是擺在明面上的,真正主事招安的,是臨滄侯府的大公子。”
“周轍?!”衛榮忍不住插話道,“他不是已經被罷職有大半年了嗎?”
“具體怎麽回事,可就不是小老兒該知道的了。不過,上面要求我們多盯着那邊一些,這樣一來,人手上就不免有些吃緊,校尉的事,恐怕就再也無力支援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