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閑人
林岳峰雙手抱胸,低頭看着堅持不肯上|床,只肯坐在椅子裏讓郎中給他上藥的周轍,那眉宇間皺起的紋路幾乎能夾死一只蚊子。
“別這麽看着我,”周轍也皺起眉,“我還沒死呢。”
“我看你離死也不遠了!”林岳峰憤憤地一甩手,往周轍對面的椅子裏一坐,“眼下都是什麽時候了,你竟然還這麽大意!”
周轍從眉下看看他,嘆了口氣:“好吧,我承認,我是大意了。我以為我只是個無官無職的閑人,一個趁着查收我母親陪嫁的功夫,順道來拜訪老朋友的閑人。我真沒想到會有人沖我這麽個閑人下手。”頓了頓,他擡頭望着林岳峰笑道:“這麽說,你滿意了吧?”
林岳峰被他堵得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得出來。悶了悶,他又皺眉道:“到底是哪一方下的手,你心裏可有數?”
周轍舉起一只手,“我粗略算了算,大概能數出一只巴掌來吧。”
“正經點!”林岳峰狠皺起眉。
“我可是很正經的。”周轍正色道:“我數給你聽:宮裏算一個,淮左營算一個,水寨那邊算一個,我祖母那邊也算一個,還有我父親那邊,可不正好五個?”
林岳峰摸着下巴低下頭去。
見他沉思,周轍不禁一陣感慨。果然還是世事最能鍛煉人,看着他如今這般心思細膩的模樣,誰又能想得到,僅在四年前,在老寧國公還在世的時候,他還僅僅只是京城一個被寵壞了的纨绔,動手永遠比動腦快。
“不,”林岳峰搖搖頭,“晉王和護國公那邊基本可以排除,你一直沒露面,他們沒有理由對你動手。水寨那邊也是一樣。這麽說來……”
“這麽說來,最有嫌疑的,也只有我那兩位長上了。”周轍苦笑。他忽然意識到,其實他心裏一直都明白這一點,只是,好像他還是沒有他所想像的那麽放得開,竟多少還對那些人抱着那麽一點幻想。
“我覺得,最有可能的應該還是你老子。”林岳峰摸着下巴又道,“你老子向來沒你們家老太太那麽精明,他大概以為你這時候死在這裏,至少表面看來會跟他沒什麽關系,他也就不用面對皇上的盛怒和你外公的質疑了。”
“皇上的‘盛怒’,”周轍重複着,眼裏浮起一絲譏嘲,“也是,布局了那麽久,甚至都不惜犧牲一條人命,若是讓我這時候死在這裏,皇上定然會盛怒。不過,也未必就是我老子下的手,也有可能是我家老太太。不管怎麽說,眼下正是下手除掉我的最好時機,這時候我在京城的名聲已經臭大街了,若是我這時候死了,倒正好可以輕輕松松替我那兩個弟弟掃清道路,還不給任何人留下話柄。”他又冷笑一聲,“宗室向來最會粉飾太平,哪怕底下刀光劍影,表面也永遠是一團和氣。”
林岳峰的眼眸也跟着沉了沉,冷聲道:“又豈只是宗室。”
想到老寧國公去世後,寧國公府裏那些逼着林岳峰性情大變的勾心鬥角,周轍微微一嘆,低頭看看胸前纏着的繃帶,又伸手按了按腿上的,扶着椅背試着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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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打算不顧傷勢亂來,林岳峰只是皺了皺眉,卻并沒有上前阻止,又道:“說起來,這一回你也不算太吃虧,好歹是光明正大拿回了你母親的賠嫁。你外公那邊,以後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跟你聯系了。”
周轍不想再讨論私事,就轉變話題道:“水寨那邊,可有什麽進展?”
林岳峰搖搖頭,洩氣地道:“我都懷疑暗衛的消息是不是錯了。那些人不是自己先遞了消息來想要投誠招安的嗎?怎麽我們來了,他們倒縮起頭來?”
“急不來,”周轍強撐着走了一步,發現傷口沒流血,便又走了第二步,“招安這種事,本來就是水磨功夫,眼下我們又處于被動,只能等着了。”他站住,扭頭又道:“不過,我也許發現了一條線索,若是能追蹤下去,或許就能變被動為主動。”
正說着,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卻原來是老掌櫃送走郎中後回來了。見周轍竟逞強站在那裏,老掌櫃一聲驚呼,伸手就要去扶周轍。
“大公子,您怎麽站起來了?!”
周轍擺擺手,對老掌櫃笑道:“我沒事。”又道:“剛才那一陣子亂,倒還沒好好跟老掌櫃打個招呼,我們也該有十來年沒見了。”
老掌櫃不禁一呆,“大、大公子竟還、還記得老朽?”
旁邊,林岳峰“噗嗤”一笑,道:“這鬼才,生了一雙鬼眼。只要是他見過的人,就沒有個記不住的。”
周轍沒理他,依舊對着老掌櫃笑道:“這些年,老掌櫃可還安泰?”
“安、安泰,安泰,”老掌櫃頓時激動得老淚縱橫,“這些年,雖說被那府裏壓制着不能跟大公子聯系,可老東家也好,我們這些底下人也罷,心裏都一直記挂着大公子呢。若是大小姐還在世,看到大公子已經長大成人……”他忽然收住口,擡手以掌根抹抹眼,尴尬地笑道:“瞧我,真是老了。”又正色道:“請大公子見諒,沒有經過您的同意,我就私自給老東家發了封信。大公子就是因為勢單力薄才會受傷,我請老東家給大公子多派些人手來,南诏的武士可是天下聞名。”
看着老掌櫃那副寧願他怪罪也要堅持己見的神情,周轍那向來冷冽的眼眸中漸漸泛出一絲暖意,道:“倒叫老掌櫃費心了。”
“哪裏哪裏,不費心,不費心。”見他并不以為意,老掌櫃不由開心地搖搖手,又上前扶住周轍走回座椅旁。
“哼,”座椅的對面,林岳峰瞥着周轍冷哼一聲,“就算給他派再多的人手也沒用!這家夥,打小就不喜歡有人跟着,若不是如此,也不會吃這個虧!”
老掌櫃的臉色一凝。
周轍不由沖林岳峰皺起眉,“你該走了。”
“怎麽?”林岳峰也皺起眉,“你不跟我一起走?”
周轍搖搖頭,“你那邊該放的線已經放下去了,接着也就是等着。我覺得,已經到了該我出場的時候,我就留在這裏,有什麽事情我會再跟你聯系。”
站在窗口,看着庭院裏的樹,周轍皺眉沉思着。
“你去雜貨鋪叫三哥駕着騾車過來幫個忙。”他記得,當時那個宋謹言是這麽對無憂說的。
雜貨鋪。備有騾車的雜貨鋪,應該不會是什麽村裏的小雜貨鋪,至少也該是個集鎮上的。而,之後不久,那個“三哥”就駕着騾車過來了。也就是說,這個集鎮離那片荒山并不是很遠。這麽一推算,那個宋謹言和那個“三哥”,倒有很大的可能也是這石橋鎮上的人了。只要能夠找到那個雜貨鋪,定然就能找到那位“三哥”。找到“三哥”,應該就能查到那個令他不安的宋謹言。
而且,那個“三哥”身上的疑點也頗多……
“大公子也真是,怎麽又站起來了?您腿上還有傷呢!”
他正沉思着,身後忽然傳來老掌櫃不悅地聲音。周轍扭頭,卻原來是老掌櫃送走林岳峰後回來了。
“我沒事,只不過是一些皮肉傷。”周轍搖搖頭,又問道:“這鎮子上的人,老掌櫃熟不熟?”
老掌櫃一愣,笑道:“開茶樓嘛,迎的就是八方客。別說是這鎮子上,就是這附近四裏八鄉的人,我大概也能認識一半。”
“那,你可認識一個叫宋謹言的男孩?”周轍道,“大約十六七歲年紀,看着不太愛說話,他還有個弟弟……”
他的話還沒說完,老掌櫃就驚奇地“咦”了一聲,“大公子竟也認識錦哥?”
錦哥。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周轍的心跳竟又是一頓。他斂斂神,問道:“怎麽?老掌櫃認識他?”
“自然認識,”老掌櫃笑道,“這孩子在我們茶樓說書也有好幾年了。倒是大公子,怎麽會認識他?”
“說書?!”周轍意外地揚起眉,又問:“那,你可知道他的來歷?”
“也算是略知一二吧。這孩子,打小死了父親,家裏只有寡母和弟弟妹妹。因他母親不懂生計,只短短一兩年家境就敗落了。偏偏當年他也只不過才十二三歲,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一開始,他是靠着在我們茶樓門口擺攤賣字替人寫信維生。可因他年紀太小,生意并不好。後來偶然有一次,在我們茶樓坐館說書的先生喝高了,那些茶客要鬧事,這孩子就主動出來替那先生說了那一場書。再後來,那先生就收他做了徒弟。不過,沒多久那先生就因酗酒掉進河裏淹死了,之後就是這孩子獨自一人在我們茶樓說書了。”
周轍皺起眉。家裏人口對上了,可背景來歷似乎都不對。他又追問道:“那,這孩子一直都是這鎮上的人嗎?”
“這倒不是。他們一家是五年前搬來的,聽說是父親死後族人不容,才被迫搬的家。”頓了頓,老掌櫃又道:“我猜他家以前應該是官宦人家,他那個母親和妹妹,行事作派看着都是一副官家小姐的模樣。對了,大公子是怎麽認識這孩子的?”
“哦,他救了我。”頓了頓,周轍又猶豫道,“你覺得,他……有可能,是個女孩嗎?”
老掌櫃一愣,“什麽?”
“沒什麽。”周轍揮揮手,又道:“你剛才說,茶樓迎的是八方客,那裏應該很熱鬧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只想默默碼字不打算加任何其他廢話的,可發現每寫完一個章節,我就洩氣一分,深深懷疑自己已經不會寫故事了……寫大綱時覺得這個故事很有趣,可寫出來發現真是無趣透了,難怪大家看完就跑了,連個腳步都懶得踩……果然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啊……唉,也許我非要寫個大BUG才會有人踩上一腳?
不對,我上面留了bug,也沒人踩,果然汪峰不是唯一一個上不了頭條的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