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麻煩
回家的路上,玉哥仍然是一臉的憤懑,無憂看上去倒是很開心。錦哥看看無憂,再看看玉哥,想了想,先選擇了玉哥,問道:“你好像很生氣。”
玉哥确實很生氣,她遷怒地白了錦哥一眼,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發洩道:“狗眼看人低,總有一天我要叫他吃吃我的排頭!”
錦哥不解地歪歪頭,“以前那個石柱那麽捉弄你都沒見你怎麽生氣。”
玉哥不禁又白了錦哥一眼。那個石柱捉弄她,是因為他喜歡她,而這個林岳峰捉弄她,她卻可以肯定,裏面沒有一絲喜歡的成分,純粹只是捉弄!
而,這正是讓她生氣的原因所在。想她玉哥從小到大,幾乎沒有一個人不喜歡她,就連那天找她麻煩的花姐,轉天就找着理由來跟她和好了。可這個林岳峰卻不同,她可以感覺得出來,這人從骨子裏就看不起她。
“總有一天我要叫他後悔!”她惡狠狠地咬着後槽牙。
錦哥看看充滿鬥志的玉哥,搖搖頭,又扭頭去看無憂。
無憂的手裏拿着一只草編蚱蜢,從那笑彎着的眉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他今晚玩得很開心。
“這是那個衛榮給你的?”錦哥問他。
無憂點點頭,又晃晃手裏的草編蚱蜢,再次彎起眉眼。
他的快樂也引起了玉哥的注意。玉哥歪過腦袋看看他,對錦哥道:“怪了,最近無憂好像變了,他以前可是最讨厭陌生人的。”
錦哥也低頭望着無憂。
無憂親近周轍,這個錦哥還能理解,因為周轍不僅救了他,還有讓他崇拜不已的好身手。可這衛榮就不同了,雖然此人看上去病秧秧的,可錦哥總覺得他看人時的眼神和玉哥有些像,總是那麽半遮半掩的透着不誠實,一點都不像那個周轍的眼神,看着雖然淩厲,卻很清澈……
錦哥一皺眉,将那淩厲卻清澈的眼眸從腦海裏趕開,低頭告誡無憂道:“那個衛榮,不知根不知底的,提防着點。”
若是玉哥聽了這話,肯定要跟她犟上半天的嘴,無憂卻只是聽話的點點頭,然後擡頭沖着錦哥笑笑,放開她的手,晃着那只草蚱蜢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
玉哥望着他的背影道:“那個姓衛的,好像很巴結無憂,也不知道是想圖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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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哥想了想,道:“我們家應該沒什麽可以讓他圖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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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衛榮也在跟馬小心讨論着無憂。
“找兩個機靈點的,”他吩咐道,“小心別打草驚蛇了。他家很小,若是藏了那東西,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馬小心答應着轉身,卻猶豫着沒有出門。
“還有什麽事嗎?”衛榮問。
“那個,”馬小心又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開口道:“也許不用這麽費事,不如直接問問那孩子呢?既然他肯送信過來,應該就不會把那東西藏起來不給,畢竟他拿了那東西也沒什麽用處。”
衛榮斜眼看看他。
馬小心讪笑着退了出去。
衛榮捏捏眉心。上頭催逼的信又來了,可偏偏那孩子還是個啞巴,就算他有無盡的手段,也沒辦法從一個啞巴的嘴裏套消息。
想到藥鋪老板的建議,他不由搖了搖頭。若是事情那麽容易就能辦成,還要他們這些暗衛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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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榮的差事不順利,周轍的差事卻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看完水寨統領秦有川的回信,林岳峰彈着信紙道:“這才對嘛!有話說話,有條件提條件,咱定出框框條條,然後照着執行,這才是我們軍人做事的風格嘛!”
他得意地評論着,卻沒聽到周轍的附和,不由扭頭看向周轍。
此時周轍正背着手站在窗邊,處于陰影中的臉龐一片模糊,只有一雙眼眸在幽暗中閃爍着微光。
林岳峰偏偏腦袋,一臉疑惑地道:“事情進展順利,你怎麽反而不高興了?”
周轍搖搖頭,依舊望着窗外沒有答話。他确實是不高興,卻不是因為此事。望着鄱陽湖上的點點燈光,他的腦海裏回蕩着錦哥那透着冷意的聲音。
宋文省死後,那些清流們果然如熙景帝所料的那樣鬧騰開來,特別是在得知宋家家眷竟遭遇不明匪徒襲擊全家遇難之後,清流們更是憤怒了,甚至連國子監的太學生們都跑去堵了護國公的府門。為此,還又死了幾個太學生。而,正是從那時起,太後和晉王一系開始漸漸失去人心,熙景帝才得以漸漸收攏權力。
如今,到處都有清流宣揚着宋文省不畏強權、寧死不屈的美名,就連朝堂上也開始有人公然叫着要替宋文省平反,可誰又能想到,在他女兒的眼中,這麽個英雄竟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更沒有人知道的是,宋文省的死,只是出于鬥争的需要,而被人有意推波助瀾所致。
偏偏那人還死得那麽大義凜然,死得那麽義無反顧。
周轍背在身後的手不由握了握拳,思緒陷入一片混沌。
宋文省,是他意圖救過的第一個人,也是唯一一個人。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那麽沖動行事過。幾年的朝堂風波,使得他變得越來越淡然,越來越冷漠,哪怕是眼睜睜看着一個無辜的少女掉進陷阱為他而死,哪怕是他自己也被人利用丢官罷職,他都一直是如此淡然處之。那位上位者說,他這是成熟了、穩重了、知道事情的輕重了,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他不是成熟了、穩重了、知道事情的輕重了,他只是麻木了。被人利用沒有關系,只要最後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他不在乎——而這種想法,大概正是宋文省當年的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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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轍甚至都沒有下樓來聽錦哥說書。
望着那空落落的角落,錦哥心裏竟也奇怪地有些空落落起來。她低頭看看茶盤上那可憐的幾枚聽書錢,把這種空落落的感覺都歸咎于生意的清淡。
一般,每次大集後,生意都會如此清淡一陣子。
散場後,錦哥正收拾着包裹,忽然感覺到面前有人,不由一皺眉,擡起頭來。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來人不是周轍,而是白鳳鳴。
白鳳鳴站在她的面前,搖着扇子笑眯眯望着她。
“這兩天還有潑皮找你麻煩嗎?”他問。
錦哥看看他,又搖搖頭,夾起包裹繞過他轉身下樓。這白鳳鳴,看她的眼神總讓她不由自主起雞皮疙瘩。
見她不理睬自己,白鳳鳴低垂下眼微微一笑,又轉身跟了上去,對錦哥笑道:“還以為你們少東家今天也會送你回去呢。說起來,你們少東家對你可真上心,我還從來沒聽說過哪家的東家會這麽好心,天天給個說書先生當保镖呢。”
錦哥皺起眉,卻是頭一次沒有跟人辯駁這個所謂“你們少東家”。她在樓梯上站住,扭頭望着白鳳鳴道:“你想說什麽?”
白鳳鳴“唰”地甩開扇子,別有深意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才緩緩說道:“沒什麽,就是感慨而已。你們那位少東家,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只是從來沒想到他竟然也好這一口。”他合上扇子,輕佻地用扇子挑起錦哥的下巴,“明明是我先發現的,若是被他得了先手,怪讓人心裏堵得慌的。你該不會讓我失望吧?”說着,不等錦哥有什麽反應,便呵呵一笑,收回扇子越過錦哥先行下樓去了。
錦哥再次皺起眉。在下九流裏摸爬滾打了四五年,若是還聽不懂白鳳鳴的話,她就該去跳鄱陽湖了。想到眼前的種種麻煩事,她忍不住扭扭脖子,又煩躁地摸了摸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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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哥讨厭麻煩,但最近的她似乎特別倒黴,不管到哪都會沾惹上麻煩的人和麻煩的事。且不說水寨和潑皮,單單那一黑一白兩個聽客就已經搞得她滿心煩躁了,偏偏隔天晚上,竟還有不長眼的賊人瞄上了她那個幾乎沒有隔夜糧的家。
錦哥的睡眠一直很淺,稍有動靜就會驚醒。那天晚上,和她睡在一起的無憂翻身時再次驚醒了她,她将無憂的腿從身上拿開,正準備閉上眼睛繼續睡覺,卻忽然聽到自家的後院牆上有一陣輕微的響動。一開始,她還以為是隔壁蓮花庵裏的那只花貓,可當她看到窗戶上一個清晰的人影時,不禁吓得大喝一聲:“誰?!”
頓時,窗戶上的人影不見了。
玉哥、鄭氏和無憂都被她這一聲驚醒,甚至連隔壁蓮花庵裏都亮起了燈光。
錦哥點起燈,将揉着眼睛的無憂抱到母親床上,又從床下抽出一根木棒,壯着膽子打開房門,将院子前前後後都檢查了一遍,見沒什麽異狀,這才回了屋,嚴嚴抵上房門。
“你看到什麽了?”玉哥抖着聲音問道,此時她也擠到了鄭氏的床上。
看看母親和弟弟妹妹那帶着驚恐的臉色,錦哥明明白着一張臉,卻硬擠着笑道:“什麽都沒有,大概是我睡迷了,把夢裏的影子當眼前的了。睡吧,沒事。”
無憂沒心沒肺地揉着眼,正要爬下床回到她的床上,卻被錦哥攔住,将他重又抱回到鄭氏的床上。她正要轉身,卻被鄭氏一把拉住。
“你也過來,我們一家人死也死在一起。”鄭氏顫聲道。
幾年來,錦哥頭一次和母親四目相對。
“床上擠不下了。”她拉過被單,輕輕蓋在母親的腿上。
那一晚,屋內的布簾沒有拉上,錦哥手握着木棒盯着窗外,有生以來頭一次發現,原來夜晚竟是那麽的漫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