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求親
如今,周轍在宋家的信用極好,他既然說第二天派人來提親,錦哥和無憂便都相信他定然能做得到,只有玉哥不信,打一早就在鄭氏眼前一個勁地轉悠,時不時地伸長脖子去看門外。
鄭氏就是棵牆頭草,見無憂說相信周轍,她就跟着相信,看玉哥一臉擔憂,她心裏頓時也跟着沒底起來。
好不容易煎熬到有人來敲門,鄭氏和玉哥、無憂三人的眼都不約而同大亮起來。玉哥向來注重規矩,不用鄭氏吩咐,二話不說轉身就進了二門,無憂則蹦蹦跳跳地去開門。
因怕有宵小無賴闖門,如今看門的差事已經交給了小五他們。小五搶在別人之前打開大門,一擡頭,就見門外站着個花枝招展的媒婆。他頓時咧開大嘴,向着媒婆身後的人傻笑開來。只是,當他的視線定在那人身上時,笑容卻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跟在媒婆身後的,竟不是周轍,而是一個精瘦的老頭兒,以及一個青年儒生。
無憂從小五的胳膊底下探頭看去,不禁也是一愣,驚叫了一聲:“老師?”
卻原來,來人竟是青陽老先生和他的侄孫邵文祥。
*·*
玉哥進錦哥的院子時,錦哥正半卧在廊下的榻椅上,一邊看着棋譜一邊下着棋。
“來了。”
她往錦哥身邊一坐,通報了一聲。見錦哥連眉都沒擡一下,她不禁就伸手推了錦哥一把,道:“你不擔心?”
“擔心什麽?”錦哥心不在焉地問道。
“好多事情。比如,萬一南诏王不同意呢?上次你跟他可鬧得不太愉快呢。”玉哥道。
“這是該周轍操的心。”錦哥說着,按棋譜的路子放下一子。
玉哥一想,也對。只是……
“可是,周轍他到底不是普通人,他可是宗室!就算南诏王能替他做主,宗人府那邊就真不會插手?還有,南诏王若真敢做這個主,那可就是在打太後的臉了,南诏王他敢?!就算他敢,最後這一切罪過都只會落到周轍頭上,偏偏他又挂了官。我怎麽想,最後吃虧的都只會是我們。”
她看看仍在一心一意打譜的錦哥,不禁氣不打一處來,猛地就奪下那本棋譜,“說話啊!”
“說什麽?”錦哥嘆道:“如今已經這樣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我寧願相信他,跟他一起博上一博。”她忽然奇怪地看了玉哥一眼,“看樣子,你好像并不相信他,那你怎麽會幫他編那個話本?”
“我是不信!”玉哥憤憤地道,“鬼才會相信,一個話本就能替你辯回清白!”
“那你還……”
“我只是不甘心!憑什麽我們就要任由他們搓圓捏扁?!他們是人,我們就不是人了?!就算胳膊擰不過大腿,難道還不許我編個故事來出出氣?!”
錦哥不禁一陣沉默。其實她也不信。公平,向來是對有實力的人來說的。像他們這種小民,別人踩也就踩了。這種出氣方法,說白了只不過是尋求個自我安慰,貴人不在意時,可以圖個嘴上痛快,若是在意了,頓時便是滅頂之災。
所以周轍才會那麽想要擁有實力,能與那些龐然大物對抗的實力……
姐妹倆正說着話,珍珠忽然“噼哩啪啦”地跑進院子,嘴裏一邊還喊着:“壞了壞了,來的不是大公子,是青陽老先生!”
錦哥和玉哥對視一眼,茫然問道:“你在說什麽?”
珍珠抹着汗道:“不是周大公子來提親,是青陽老先生來替他侄孫提親,”她扶着膝喘息了一下,擡手比着手勢道:“也是第二次來提親。”
玉哥看着錦哥,錦哥也看着她,猛地就要掀掉腿上蓋着的被子下榻。
玉哥按住她,喝道:“你又來了!青陽老先生可是大儒,你要在他面前坐實你行為乖張的罪名嗎?!”
錦哥一怔,頓時又倒抽了一口氣。因為剛才一陣動作過猛,她牽拉到傷處了。
“活該!”玉哥扶住她,忍不住咬牙道:“早知道我們該早點打斷你的腿,也不至于鬧到如今這般不堪!”又道,“外面有娘,再不濟還有無憂,你就不能多相信他們一些?!”
正說着,玉哥的小丫環玲珑也跑了過來,一邊嚷嚷道:“大公子來了,這回才是大公子!”
*·*
前廳裏,陪周轍來下婚書的,正是南诏王本人。
南诏王也是個瘦小的老頭,和青陽老先生身材相似。倆老頭見面,頓時就是一陣相互不滿。
青陽老先生看看南诏王,又斜眼看看周轍,冷哼一聲,對周轍道:“即便為了大姑娘好,你也不該再來這裏!更別提什麽求親了!”
見他喧賓奪主,南诏王頓時不幹了,嚷嚷道:“你是家主?你能做主?”
“我雖不是家主,但這家的家主,兩任家主,都是我的學生!”老先生特意咬重那“兩任”二字,以示自己與宋家的關系非淺。
無憂一心想要周轍做姐夫,便想跳出去替周轍說話,卻不想被老先生一個冷眼掃來,頓時,鄭氏機靈地一把攬過無憂,捂着他的嘴不讓他出聲,一邊惶惶不安地左右扭着頭,看着兩邊都不把自己當客人看的客人們。
“哼,”南诏王也冷哼一聲,“婚姻之事父母之命,你算是父啊,還是母?!”
老先生也是一聲冷笑,“對啊,婚姻之事父母之命,你是大公子的父啊,還是母?!”
兩個老頭頂起牛,周轍和邵文祥則忍不住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相互一拱手。
老先生向來是個言辭犀利的,可終究架不住南诏王是個不講理的,漸漸地便落了下風。
“哼!”他忽然再次冷哼一聲,也不和南诏王糾纏,甩着衣袖轉過身,對鄭氏道:“我這侄孫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大富大貴,但老朽可以保證,我們一家拼死也能保大姑娘一世平安,更不會有人因為那些閑言碎語就怠慢于她。可是他呢,”他一指周轍,“他出身高貴是不假,但大姑娘前有太後羞辱在先,後又有他親生父母退婚在後,夫人好好想一想,這樣的人家,可是大姑娘的良配?她嫁過去後,可還能得好?!”
鄭氏一怔。青陽老先生的話,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她向來只願意将事情往好處想,從來不願意去想那些不好的,所以才故意忽略。如今忽然被青陽老先生戳破,她頓時更加彷徨不安起來。
一直在注意着她神情的周轍看到,眉峰頓時一擰,起身沖着青陽老先生行了一禮,道:“老先生對宋大姑娘的厚意令人感動。轍只有一句話要告之老先生。轍受之以恩,必報之以情。即便再有險阻,難改轍之志。”
“哼,說得好聽!”老先生斜他一眼,“你終究是個宗室,即便南诏王真能替你做主訂下這門親,最終也難敵太後一句話,最後受辱的仍然是大姑娘!”
鄭氏臉色頓時一白。
周轍道:“多謝先生提醒,轍已有覺悟。若是太後用強,轍寧願不要這宗親身份。”
此言一出,在座皆驚。只有南诏王哈哈一笑,道:“除了宗親身份又如何?你身上有我司家血脈,到時候入我司家便是!”
老先生臉色一陣變幻,瞪着周轍道:“你真寧願做到這一步?!抛棄身份地位?你要知道,就算你抛棄了這些,也未必能保住錦哥!”
“老先生放心,”周轍沉聲道,“轍不是莽撞之人。實不相瞞,魚與熊掌,轍都想要。”
*·*
晚間,當周轍再次爬窗進入錦哥卧房時,錦哥第一句話便是:“你是如何做到的?”
“做到哪個?!”
周轍熟門熟路地摸到床頭,又脫鞋上了床,将錦哥移到懷裏,然後靠在床頭深深嘆了口氣,道:“真是的,老先生搗什麽亂!”
或許是被周轍誠意所感,那之後,青陽老先生像是忽然忘了他也是來提親的一樣,竟扮演起宋家家主的角色,對周轍和南诏王好一番盤問。
錦哥搖搖頭,道:“我不是問青陽老先生,我想問的是,南诏王。他怎麽會同意的?他真的有心要跟太後作對?”
周轍摸着錦哥的額,硬是将她半擡起的頭按回肩上,這才懶懶答道:“那老頭,從以前就和太後不對路。能順便給她找點茬,我想他也很樂意吧。”
貼着周轍的肩,錦哥眨着眼問:“你現在還恨他嗎?”
“恨?不,從以前我就沒恨過他。”周轍淡淡地道,“當初他拿我交換好處,這并不代表他就不關心我。當然,這也不代表我就不能拿他對我的那點愧疚之心來換點其他對我有利的好處。”
錦哥沒聽懂,不禁一陣疑惑,又問道:“你真打算放棄宗室的身份?”
“假的。”周轍吻在她的額頭,道:“你別想那麽多了,快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
“可是,你不說清楚,我怎麽睡得着?”錦哥不滿。
“朝堂上的事,瞬息萬變。就跟下棋一樣,我下了一步棋不算,還要看對方怎麽落子。雖然我能猜測到對方有幾種落子的方向,也已經想到哪一種落子的方法以哪一種方式去反擊,但是……”他低頭看看她,“你真的要我一步步全說給你聽?”
錦哥頓時搖頭,“打了一天的棋譜,我得出一個結論,我就是個笨的。你不要跟我講過程了,我只問你,會影響到你給自己定下的方向嗎?”
“當然不會,傻瓜,”周轍笑道,“我說過,魚和熊掌我都要。”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
錦哥的額貼着周轍的下巴,說話時的氣息輕輕拂着他的咽喉,令他的喉結一陣上下蠕動。
“錦哥。”他沉聲喚道。
“嗯?”錦哥懶懶應着。
“我們定親了,是吧?”他道。
“是啊。”她擡頭。
“那,慶祝一下吧。”
他翻身,将她壓在身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