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成禮
第一百一十三章·成禮
從觀元巷到臨滄侯府,其實最慢也不過半個時辰的路途,偏這支長長的迎親隊伍竟不走直道,而是繞着朱雀大街轉了一大圈後,才悠哉游哉地往臨滄侯府的方向過去。
而此時,臨滄侯府裏卻是忽然生了變故。
那原本被精心裝點過的前廳裏,大紅喜字被人撕扯了下來,大紅氈毯也被人用劍劃爛,那些前來道賀的親友們看着提着寶劍在發瘋的前臨滄侯,一個個都被這變故驚得目瞪口呆。
“侯……十五老爺,您、您這是做甚?”
如今這位前臨滄侯已經不是侯爺,故而出聲問話的,只能以他的排行來稱呼他。
而這稱呼,就如同撒在傷口上的鹽一般,激得前臨滄侯、現周十五老爺的面頰一陣抽搐。
自那日被彈劾後,臨滄侯一家就被皇上責令在家閉門思過,惹得原本脾氣就不好的臨滄侯變得更加暴躁易怒,也幸虧有太夫人壓制着才沒讓他鬧出事來。
和侯爺不同,太夫人向來有智謀。她見皇上壓着奏章遲遲不回,心下便生出幾分希望,以為此事還有緩轉餘地。又從宮裏打探到消息,說是南诏王幾乎天天去宮裏鬧事,鬧得皇上曾私下抱怨了好幾句“臨滄侯府不曉事,翁婿打仗為難朝廷”之類的話,便更以為只要拿周轍的婚事去交換南诏王的諒解,這所謂的彈劾定然不成問題。因此,當南诏王來問周轍的婚事時,太夫人竟一改往日口風,主動認下了這門親。
只是,叫他們一家都沒想到的是,他們已經承認了這樁婚事,也答應替周轍出面主婚了,卻不想在昨日傍晚時分,宮裏忽然下來了旨意。雖然他們早已想到阻止不了周轍襲爵的事,但是誰都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奪了十五老爺的爵。
這十五老爺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落進了南诏王和那個孽子的圈套,因此才會提着寶劍大鬧喜堂。
此時,喜堂上的賓客大多都是太夫人和十五老爺親自下帖請來的,周轍的至交早就随着迎親隊伍去迎新人了。看着殺氣騰騰的十五老爺,衆人全都是目瞪口呆。正發愣間,忽聽得人群後方一個聲音問道:“咦,這是怎麽了?”
衆人扭頭一看,卻原來是宗人府宗正大人正巧在此時進門。
看到宗正,別說是衆賓客,連十五老爺都是一愣神。
只這一愣神的功夫,便忽然從堂下竄上來兩個身材高大的小厮,口裏說着“老爺勿惱”、“老爺息怒”,上前劈手就奪了十五老爺手裏的寶劍,然後竟一左一右地挾制住他。十五老爺頓時大怒,正要開口喝斥,不想背上一麻,竟叫他全身癱軟,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宗正大人和衆賓客正面面相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忽見南诏王急匆匆從後面趕過來,指着被兩個健壯小厮架着的十五老爺皺眉道:“你也真是,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一點輕重都不分?!雖說按照道理,這喜堂應該布置在家裏的正堂上才明正言順,可這正堂是你的起居之處,轍兒他将喜堂布置在這裏,也是出于孝心不願打擾你的意思,這也值得你生那麽大的氣?!我知道,你是心裏對轍兒有愧,想要補償他,可也不能這般粗魯,哪有這大好日子裏動刀動槍的道理?!真是的,你年歲也不小了,怎麽做事還這般着三不着兩,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說着,頭也不回地吩咐那個管家:“算了算了,這也是你們老爺的好意,趁着眼下這時辰還來得及,就聽你們老爺的意思,把喜堂布置到正堂去吧,省得叫你們老爺又生氣。”
這最後一句,直把失去自由的十五老爺氣得手腳又是一陣哆嗦。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他又上當了。怪不得昨晚接到聖旨後,他一怒之下毀了正堂上的布置後,那孽障竟一句話都沒有就叫人重新布置了這邊。原來他早就算到這一步,竟在這裏等着他呢!
昨晚,接到聖旨後,臨滄侯府裏就是一陣大亂。雖說旨意裏只籠統指責臨滄侯“內德不休、驕橫放縱”,并沒有明确點出這一門母子夫妻都犯了什麽事,可聖旨就是聖旨,沒有旨意前,一家人還能到處哭述自己是被人污蔑了,如今有了這旨意,即便是再不實的指控如今也成了坐實的罪名。因此,失了算計的太夫人當即就氣得閉過氣去;那臨滄侯夫人——不,已經是前臨滄侯夫人了,也是尋死覓活地要上吊自盡;十五老爺更是提着劍四處亂闖,喊着要砍殺周轍那個孽障,又因他竟避而不見,這才洩憤毀了原本布置在正堂上的喜堂。誰知那孽障竟連夜又在前廳重新布置了喜堂。他只想着洩憤,要在人前給周轍沒臉,便趁着這時候又來毀了前廳的喜堂,不想着了周轍的道不說,還叫宗正大人瞧着正着。
宗人府宗正大人氣得鼻子差點歪了。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先是太後對宋家的打擊報複,後有臨滄侯的一門腌臢,如今還有晉王府裏不能說的種種不消停,原還打算借着周轍和宋大姑娘的婚事緩和一下皇家那快要崩塌的形象,卻不想如今又叫這老十五給皇家的臉面上再抹了一道灰。宗正大人頓時大怒,當即宣稱十五老爺是累病了,并親自接過主婚的大事,又叫人嚴守着十五老爺,只等新人進門後才許出來受禮。
後院的太夫人聽到消息,不禁長嘆一聲,知道如今自家已經是被皇室厭棄了,只得忍下一口血,親自過去勸說仍尋死覓活的盧氏和十五老爺,咬牙道:“即便今兒如了他們的願,又如何?我們終究是他們長輩,還怕他們不給我們敬茶?!”又冷笑道:“以後的日子,可都是在我們手裏過呢。”
且不說後院的算計,只說前廳。
南诏王冷冷看了十五老爺的背影一眼,又扭頭笑眯眯地邀請宗正大人,“花轎還沒到,不如我們且去他們布置喜堂如何?”
那宗正正要讨好南诏王,豈有不應的,衆人便都紛紛往正堂過去。
卻只見正堂那裏,南诏王那些因愛講排場而訓練出來的侍者們,正如流水一般流進正堂,只一柱香的功夫,原本還是清清冷冷的正堂就已經被布置得一片富麗堂皇、喜氣洋洋。再扭頭去看前廳,竟也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曾經被人刻意破壞過的模樣。
衆人正贊嘆着,只聽門外響起一陣喧嚷:“來了來了!”
竟是花轎到了。
那宗正因不得已搶了主婚的差事,忙和南诏王一起迎了出去。他聽說過宋家人丁單薄,以為送親的隊伍不過爾爾,誰知出門一看,竟吓了一跳,那長長的送親隊伍一時竟看不到尾……
好不容易等花轎進了侯府,在堂前落地,衆賓客都忍不住全都伸長脖子,想要看一看這名滿京城的宋大姑娘到底長得什麽模樣。卻不想那喜娘上前打起轎簾,竟沒有伸手從轎內扶下佳人,而是由新郎倌親自上來,彎腰從花轎裏抱出了新娘。
頓時,人群裏爆出一陣“嗡嗡”聲,宗正大人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只聽南诏王冷哼道:“哼,沒瞧見宋大姑娘的腿傷了,還走不得路嘛。”
想到這宋大姑娘的腿是如何傷的,宗正大人頓時一陣語噎,趕緊用手肘一搗愣在那裏的司禮官。
司禮官忙清了清嗓子,揚聲開始唱祝詞。
*·*
就算是百姓人家辦喜事,也沒有攔着人不許來道喜的道理,何況這迎親隊伍的後面還跟了很多像是茶館裏那個書生那樣的好事者。一時間,臨滄侯府門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有人認出那個司禮官,忍不住小聲議論道:“那司禮官竟是宗人府的。這麽說,這樁婚事宮裏默認了?”
又有人指着堂上道:“主婚的竟是宗正大人,可見是許了。”
這門外的議論叫門內的有心人聽到,便有幾個小宗室也湊到一處小聲嘀咕起來,“宗正大人來得古怪。”
有那明眼的,頓時冷笑道:“有甚古怪的,不過是想借着這喜事轉移大家的注意罷了。”
便有那眼睛不太亮的,不明就裏地問道:“怎麽說?可是出什麽事了?”
那明眼的悄聲道:“你不知道嗎?晉王府裏出大事了。”
“我知道啊,”不明眼的道,“那府裏起了痘瘡,不是已經封府了嗎?聽說那府裏的幾個孩子都給染上了,最小的那個聽說沒能撐得過去。唉,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生死由命……”
“什麽生死由命!”那明眼人白他一眼,“這病是有人偷偷帶進府裏去的!原是想要害死那兩個小王爺的,誰知一時失手,竟在那府裏傳染開了,她自己的兒子還第一個死了。這不,那位瘋了。”
“誰瘋了?”
“作孽的那個呗!那個白側妃。”
“白側妃?”那不明眼的驚叫一聲,又看看左右,壓低聲音小聲道:“不可能吧!她不是很得太後的歡心嗎?夏天的時候不是才破例封了她父親承恩伯嗎?給親王側妃的父親封爵,連前朝都沒有過這樣的事。當時若不是皇上擰不過太後,怕也輪不到他家。怎麽,竟真是她幹的?她又是為什麽?!”
“這還不明白?人心不足呗……”
兩人正議論着,卻忽然被人拉了一把。有人笑道:“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們倒好,在這裏說這等掃興的話。快看,拜天地了呢。”
衆人伸頭看去,只見大堂上,太夫人笑眯眯地坐在上首,旁邊是一臉僵硬的十五老爺,卻是不見盧氏夫人。
有人笑道:“那是續弦……”
說話間,堂上已經拜完天地。看着那對新婚夫婦規規矩矩行完所有禮數,看着他們被簇擁進洞房,別人倒還罷了,宗正大人不禁偷偷抹了一把汗,總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
打發走客人,周轍再次回到新房時,錦哥已經打散了頭發,正坐在床上擺弄着傷腿上的夾板。
“你做什麽?”周轍趕緊過來阻止她,“是腿上痛嗎?要不要叫太醫?”
錦哥搖頭道:“不是痛,這裏癢,抓不着,讨厭死了。”
周轍按着她的手笑道:“這是在好了,忍耐一下吧。”
錦哥撇嘴,“我能忍痛,偏忍不了癢,真是讨厭。”
周轍笑道:“我有個好法子。你要不要試試?”
“什麽法子?”
錦哥擡頭,卻只見周轍起身,一邊解着腰帶一邊道:“給你找些別的事做,分了神就不癢了。”
他将腰帶抛開,伸手推下錦哥的肩,彎着眉眼笑道:“錦哥,我沒騙你吧,我說今天娶你就今天娶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