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岑江格淩晨4點下班,一挨枕頭立刻昏睡,做了一個夢,醒了。

他從枕邊扒拉到手機,摁亮看了眼,發現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翻了個身打算再次昏迷。

然後就聽到了說話聲。

聲音很近,聽起來很有使命感。

聲音說:“我分不清人類長相,但應該就是這個人吧?”

另一個聲音回:“差不多,差不多,先領回去試試吧。”

岑江格立馬清醒了幾百個度,掀被子開臺燈尖叫一氣呵成。

聲音和他一起尖叫。

岑江格尖叫之餘,看到聲音居然吓得扔了手機,他頓時停了尖叫:“你誰啊?”

聲音白了他一眼,先撿起手機,确定沒事兒後把手機對準他:“你!是這個視頻裏的人嗎?”

岑江格有點近視,挪到床尾看了眼聲音手裏的視頻:“你什麽人啊?搞偷拍?”

聲音白了他一眼,原地變出條魚尾巴,尾巴還自帶小型浴缸。

岑江格眼睛都直了,想立馬打給珍奇異獸保護單位領取賞金,可惜這個單位目前估計還不存在。他咽了咽口水,語氣客氣了一些:“人魚大哥找我有事嗎?”

人魚大哥的下巴又擡高了一點,點點頭:“有事。”

“那是什麽事?”

人魚大哥:“我族小輩成年了,昏睡後的夢中人是你。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入贅我族,二變成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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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岑江格翻了個白眼栽回被窩:“我選變豬!”

岑江格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下午2點上班時只覺得神清氣爽。

隔壁的兩個同事在聊周公解夢,他聽了一耳朵,心思一動,搜索了一下昨晚的夢。

第一個夢已經記不太清了,岑江格就搜了第二個。

他試了幾個網站,輸入“人魚”,來來回回就有兩個結果。

——很快會找到意中人,但要經得住誘惑。

他正在心裏吐槽這兩個選項看起來很相悖,隔壁同事就扔了袋咖啡過來。

“嘗嘗,不比貓屎咖啡差。”

岑江格不怎麽喝咖啡,但從剛才起就被同事桌上的咖啡味兒迷住了魂,他道了聲謝,端起杯子去了茶水間。

此時正過了剛上班的高峰期,茶水間就他一個人。

岑江格把杯子放在飲水機下邊,頗惬意地哼起了歌。

水才接了半杯,他就覺得身後毛毛的,想着光天化日沒什麽危險,平平常常轉身打算一探究竟。

誰知眼前的景象遠超他的心理預期。

岑江格只覺得心髒猛地一縮,嘴巴不由自主張得老大,可惜他姿态到位,尖叫聲卻沒能傳出去……

一位是昨晚的人魚大哥,另一位是滿臉不耐煩的另一位人魚大哥。

不耐煩人魚大哥打了個呵欠,松開了捂住岑江格嘴巴的手:“就是他?”

人魚大哥狗腿一樣地點頭。

不耐煩人魚大哥上下打量了一下岑江格,嘀咕了一聲也不怎麽樣,就搖身一變,變作了岑江格的樣子。

人魚大哥狗腿一樣地給他鼓掌。

岑江格被迫泡在巨大的人形水泡裏,他可以呼吸,心髒也仍然在跳動,只是無法向外界傳出呼救聲。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頹廢地回到工位,頹廢地打出辭職信,頹廢地打包東西,頹廢地回到了家。

哦,最後一個頹廢并不是不耐煩人魚大哥,是他本人。

岑江格今年26歲,研究生畢業兩年,月薪兩狗,獨身,孤兒。

也就是說,沒人能救他。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岑江格幾乎要崩潰了。

不是他心理素質差,被兩個肌肉人魚大哥劫持,估計任何人都會像他一樣——孤獨弱小無助得要發瘋。

人魚大哥比不耐煩人魚大哥溫和一點,他搖了搖手打招呼:“你昨晚見過我,你想變豬的願望我可以幫你實現,但是我們家那個小孩沒你就醒不過來了,你得……”

不耐煩人魚大哥暴躁地打斷了他的話:“和他說那麽多幹什麽,先帶回去吧。”

我不想變豬。

我也不想跟你們走。

岑江格在人魚大哥的背上瘋狂流淚,他又被關進了巨大的水泡裏,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以烈士的姿态投入本市公園的臭湖裏,又被迷路的人魚大哥再次扛到本市的臭護城河邊,最後終于在本市唯一一個不怎麽臭的二級支流裏投河成功。

水下光線不好,岑江格身上又被強行套了一層水膜,他貨真價實地在迷茫中流了些眼淚,哀戚戚地感慨自己命不好。

他的感慨才剛寫完序章,就被人魚大哥托舉着到了一處光亮處。

岑江格立馬忘了剛才的悲哀,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認知裏,人魚就是加勒比海盜裏四處打獵的形象,居無定所,以海底巢穴做家。

也不是他沒見識,但眼前的房子……不就是正常城市裏的高檔別墅區嗎……

岑江格:“我們現在是在河底還是海底?”

不耐煩人魚大哥像看智障一樣看他:“在天上。”

人魚大哥耐心還是多一點,笑眯眯地說:“在陸地哦。”

童話裏的生物都變得這麽現實了嗎?

岑江格依然倒挂在人魚大哥肩上,只覺得腸子都要推得心髒無法呼吸了。

他嘆了口氣,壓下想嘔吐的欲望,拍拍人魚大哥的肩:“放我下來。”

人魚大哥立馬行動,像立柱子一樣把他插向地面,然後伸出了友好的右手:“你可以叫我莫二路。”

岑江格看了看他的手,沒有握上去,敷衍道:“嗯……你好。”

莫二路讀不懂空氣,又介紹身後的不耐煩人魚大哥:“這是我哥哥,叫莫路。”

岑江格不敢怠慢這位,點了點頭:“莫路大哥你好。”

莫路短促地從鼻腔“嗤”了一聲,走在了前邊:“也不知道莫漁看上你哪裏,還好你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倒也不自取其辱。”

岑江格不知道這位莫漁又是誰,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人魚們的群居場所在別墅區,似乎也有人類住在這裏。

岑江格心思一動,開始辨認每一位路過的接近人類長相和身材的人。

他運氣好,沒走幾百米,就和一位叫李超的挂着銘牌的項目經理擦肩路過。

岑江格挂了笑容剛想打招呼,就看李超倒退着靠近他們。

李超先盯着岑江格看了數秒,又對莫路說:“這就是莫漁夢到的那個男人?他眼光可真不怎麽樣。”

莫路對李超倒沒有那麽不耐煩,也可能是兩人觀點相近,他笑着點頭:“就這樣的還不願意,說寧願變豬也不和莫漁結婚。”

岑江格絕望到了極點,在心裏狂喊:所以莫漁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在21世紀強取豪奪!

告別李超後,兩魚一人又走了五百米,停在了一處茂密花園前。

岑江格已經對這個世界沒有別的想法,行屍走肉般看着花園。

莫二路拍拍他的背:“打起精神!我們先實現你的願望。”

變豬……

岑江格:“你們人魚界有執法人員嗎?為什麽不把你們抓起來?我什麽時候想要變豬?變豬什麽時候是我的願望?不願意娶那位莫漁就要變豬嗎?憑什麽……”

莫路捂住他的嘴:“憑我能打爆你的腦袋。”

岑江格又安靜了,他的命運從今天的淩晨開始就握在了暴力肌肉人魚手裏,他無法反抗,只能告訴自己忍耐和習慣。

他被帶到了李超面前,苦笑着擡手說“Hi”。

“李超”:“我不是李超,我是他兄弟。”

岑江格:“他弟弟嗎?那李二超你好。”

“李二超”:“不,我是他哥哥,我叫李小超。”

“所以這是什麽命名規則啊!殺人不過頭點地,給我個痛快吧!”岑江格崩潰地在原地轉了幾圈,死盯着在場看起來最鎮定最不好講話的莫路,“嘿,就你!別看我!不就變豬嗎?變吧!誰沒看過千與千尋啊!我一不好吃二不貪婪,絕對會有可愛小孩來救我的!”

李小超“噗嗤”笑了一聲,對莫二路說:“還蠻可愛的。”

岑江格張牙舞爪:“可愛?我不可愛,有來世我要殺了你們!”

瘋了,絕對是瘋了……

岑江格奔潰重啓數次,終于不小心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也許不是自己,但冥冥中他知道鏡子中的那只豬就是他。

白色小豬先是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又掙紮着想用前爪捧住自己的臉,失敗過後“哼哧哼哧”爬到鏡子前,前爪距離不夠,只能趴在鏡子上端詳自己的五官……

沒過幾秒,因為用力過猛,鏡子被白色小豬推倒在地。

原來豬也會有憤怒的表情。

莫路看着腳下憤怒的小豬,伸出手指談起了條件:“我可以給你一個自由變換物種的開關,但你得幫我叫醒莫漁。”

好莫漁,神仙莫漁……

岑江格一邊蹩腳地用四蹄前行,一邊在心裏猛誇莫漁,天底下最好的人魚莫漁,他短暫生命裏唯一的光束莫漁……

從一樓爬到三樓,岑江格用光了自己誇贊他人的詞彙庫,終于站到了命運的門前。

莫路氣定神閑推開了門,白色小豬腿比他短好幾十倍,竟比他快幾十倍的撲進了門。他把看熱鬧的李小超和莫二路攔在門外,對着豬說:“我現在把你變成人,你喚醒他。”

白色小豬猛點頭。

沒什麽特殊感受,岑江格看到鏡中的自己又變回了原樣,熟悉的高鼻深目,熟悉的分離五指,他幾乎要熱淚盈眶了:“莫大哥!我該怎麽做?”

莫路甩出一紙合同:“先簽契約,畢竟喚醒沉睡的人魚還是需要一些身份的。”

岑江格利索地簽了自己的大名:“然後呢?”

莫路:“我宣布你們現在是合法夫夫了。”他慢悠悠地收起手裏的合同,指了指床,“睡到小漁身旁,他頭頂有一個夢氣泡,理論上你們會在夢裏相見,等夢醒。”

來不及計較自己到底簽了什麽東西,岑江格邊琢磨怎麽和人魚離婚邊爬上了床,他掀開厚實的床帳,倒吸了一口氣。

莫二路負我……所以說相親最關鍵的是照片啊……

莫漁家的豪華別墅沒有打動岑江格,但他的睡顏成功吸引了岑江格。

岑江格停了一會兒才想起呼吸,腦袋裏只剩下一句莫漁真好看。

床上沉睡的人魚頭發極黑,甚至因為過黑沉陷出偏藍的光澤,膚色又極白,兩相襯托,就算是普通的五官也能多幾分光彩。

更不用說莫漁的五官本就生得極标志,從額頭到下巴,每一個線條都像和老天打過商量,無不歸置得稱心如意。

岑江格靈機一動,伸手在他後腦勺摸了一把——連後腦勺都是圓乎乎的沒有睡扁,簡直是完美。

莫二路負我。

他再次在心裏狂呼,早知道莫漁這麽好看,他真是變豬都願意入贅!

岑江格帶着不能離婚的念頭很快睡着了,他心急如焚想要快點做夢,卻一直都沒有睡沉,念頭雜亂東想西想,正着急時就急速墜入了某個場景。

——他的大學操場,從旁邊的橫幅來看,是大四那年的十一月,初雪那天。

大四的岑江格還在複習考研,因為初雪出來走幾步散心,天氣很冷,操場上只有零星幾個人,他在角落的架子旁踩腳印。

而莫漁正從角落的偏門裏進來,動起來的他是個冷美人,面無表情拒人千裏之外,卻目标準确地站在了岑江格面前。

岑江格醒了,睡前頭頂的夢氣泡已經不見了,夢裏安靜的氛圍也被床帳外的争吵聲打斷了。

他向旁邊摸了一把,空的,看來莫漁已經先他一步醒了。

岑江格刨了刨頭發,掀開床帳,和外邊的莫漁打了個照面。

莫漁正面紅耳赤,看到他猛喘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大吼:“莫路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白癡,不是他,就不是他!你找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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