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岑江格換了身衣服,剛出門就又和莫漁撞到了一起。

莫漁本來是雙手抱臂,做好了質問的打算,現在又被一撞,先“嘶”了一聲才想起最初的打算,他趕緊恢複冷酷表情問:“你為什麽請我吃飯?”

“我還以為什麽事兒呢。”岑江格反手帶上門松了一口氣,“老規矩,搬新家先暖房。”

“哦。”莫漁放下手臂,“那我們吃什麽?”

“烤肉。”

車就停在外邊,莫漁拉開副駕的門,被岑江格一聲喝住:“坐後邊。”

他沒有大領導情懷,也不是非副駕不坐的人,當即有點委屈:“你吼什麽!誰稀罕坐你副駕!”

岑江格已經坐好了,搖下這邊車窗:“烤肉吃不吃?”

莫漁點頭。

岑江格:“那就閉嘴趕緊上車。”

莫漁聽話照辦。

要去的這家烤肉店是岑江格小學時開張的,他家這種十線小城市,當年只有兩家韓國料理,一家叫金三順,另一家就是現在要去的

,店名就叫韓國烤肉,他和他媽一直堅持叫人家韓國飯。

金三順已經随着電視劇的結束被淹沒在時間裏,唯獨這家在逐漸林立的韓料戰場依然堅挺。

岑江格是韓國飯的忠實粉絲,吃到老板結婚、考駕照、生孩子,現在二胎都有了。

他領着莫漁進門,老板正好在店裏,看到他眉毛高高一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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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親自把他倆領到二人的小卡座,沒等他翻菜單,就“噼裏啪啦”報了一段自家菜名:“還是這些嗎?”

岑江格點頭,把菜單遞給莫漁,笑着和老板說:“今天招待這位小朋友,他還得再看看。”

老板早就注意到了莫漁,這孩子長得漂亮,黏人眼珠子,她沖莫漁笑了一下:“不着急。”

莫漁恨不得吃了菜單,就這樣還抽空回:“我不是小朋友,成年了。”

岑江格不屑地撇了撇嘴:“姐,那我先下樓取飲料,他吃什麽你點了就行。”

老板專心看莫漁,估計聽都沒聽,胡亂點了一下頭。

一看岑江格出去,老板立馬捧着點單機挪近幾步:“小朋友,你是他朋友嗎?”

莫漁“嗯”了一聲:“我們剛結婚。”

“哦。”老板把界面摁亮,突然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什麽?”

莫漁指着菜單上的圖片:“我要這個6人套餐,二選一各上三份就好。”

老板哪裏還顧得上點單,她拉了把椅子坐在莫漁旁邊:“小朋友,你可別逗阿姨。”

“姐姐,沒騙你,我們有結婚證。”莫漁又從自己包裏掏出幻術變來的結婚證,“就前段時間,新鮮着呢。”

岑江格沒見過真正的結婚證,老板可是真刀實槍擁有的人,她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看不出纰漏,滿臉寫滿了“我想聽故事”。

她比了個8的手勢:“給我說說,這餐給你們打8折。”

岑江格正進門,還不知道前情就說:“別騙小朋友,我的是78折會員卡。”

莫漁剛準備開口,聽他這麽說抿了抿唇,正氣凜然道:“68折我就說。”

老板:“你這是要我的命,最多75折。”

莫漁:“7折。”

老板:“72折。”

莫漁眨眨眼:“姐姐,就7折好不好?7折!”

老板:“好。”

莫漁“嘻嘻”笑了一下,湊近岑江格,挽住他的手臂,語氣頗甜:“他上大學時就喜歡我,我對他也有印象……”

岑江格才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毫不留情打斷他的話:“是他暗戀我。”

到底是誰暗戀誰,老板下樓都沒搞清楚,她倒是拍了三人的合照給丈夫發了過去。

和岑江格的感受有異曲同工之處,她陪着這位常客從小學到研究生畢業,現在已經結婚了,是人生裏不可多得的親熱熟人。

結賬時老板比之前商量好的更闊氣,直打68折,還送了一套店裏最漂亮的餐具。

莫漁認為這套餐具是自己的功勞,要私藏。

岑江格吵不過他,最後兩人達成和解,餐具放在了一樓的陽光房——一個也許永遠都用不到的地方。

本市的夏天向來燥熱,白天難熬,但晚上還算宜人,只要太陽落山,過一會兒氣溫就會降下去。

岑江格從冰箱拿了幾瓶啤酒,坐在泳池邊,對着夕陽喝酒。

泳池的水剛換,透亮得很,從他的角度能看到身後陽光房裏不時有人影晃動。除了莫漁不會有別人,也不知是什麽事,他不動如山,假裝不知道。

沒等多久,莫漁“咔啦”推開玻璃門,徑直走過來,踹了一下他身下的搖椅:“你喝完酒了嗎?喝完回卧室吧,我有點事。”

岑江格慢條斯理又開了一瓶,晃晃食指:“我就想在這兒呆着,你辦你的事,我不打擾你。”

莫漁偏了一下頭,氣咻咻喘了口氣:“你在這兒不方便。”

“那你等着吧。”岑江格狗脾氣也上來了,擡着搖椅離開莫漁的攻擊範圍又說,“要睡我就走了。”

莫漁原地踱了幾步,想到什麽,詭秘一笑。

下一秒,一團新鮮的冰水出現在半空,像熊孩子惡作劇玩的保鮮袋水球一樣破裂,兜頭淋了岑江格一身。

岑江格一個激靈直接跳了起來,只覺得冰水都阻隔不了自己的怒火:“你神經病啊!”

莫漁又是一擡手,另一團冰水也浮了起來:“我想泡水,你讓我泡我就不這樣了。”

岑江格的答案簡單明了,他翻身一躍,把自己沉進了泳池。

“你覺得跳進水裏我是不是沒辦法了?”莫漁一臉無所謂,“信不信等一下你想出來也出不來了?”

岑江格信,可莫漁這個王八蛋先行後警告,話沒說完,他就看着自己的四肢被看不見的水流捆住,整個人像只五花大綁的豬,被挾持着固定在了泳池邊。

不知莫漁是什麽心态,還在他旁邊置辦了一個小型噴泉,也就普通水杯大小的水量,起伏噴湧,就像在嘲笑他不自量力一樣。

又過了半分鐘,一團水汽緩緩飄來,虛飄飄地遮住了他的視線。

看不見,只能聽見,耳邊是小型噴泉工作的聲音,再遠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岑江格害怕莫漁又使什麽妖魔鬼怪術,緊張地咽口水,他試着活動手指,在泳池邊上用力拍了幾下,就在他憋不住要求饒之時,從泳池的另一端傳來了清晰的入水聲。

是莫漁。

他入水後一直沒動,等了好幾分鐘,才試探着在水中左右游了游。

似乎确定岑江格确實看不見,他才大起膽子,在另一半泳池來回晃了幾圈。期間幾次經過岑江格,聽聲音,都是飛快地一擺魚尾,恨不得呲溜溜走。

才想起莫漁是只剛成年沒多久的人魚,估計剛才是害羞。

岑江格清了清嗓子,在眼前的水霧上揮了揮手:“放了我,我有點事情要回卧室辦。”

幾乎是他話音落地的同時,縛在手足上的水就撤走了,莫漁遠遠游來:“你早就該回去了,礙眼!”

泳池為了保持幹淨,會有一些消毒後的味道,在露天環境裏味道不算濃,還是水的濕潤氣息占了多半。

可現在,岑江格聞不到一絲泳池之前的味道,像是風景圖裏的海洋被捉進風裏,這陣清冽的海洋氣息混着水汽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不是味道不好聞,而是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熱度已經毫不留情地竄上了臉。

可沒幾秒,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跳的間隙又嗅了嗅這味道。

莫漁浮在水上抱臂看他,還偏了偏腦袋,一縷頭發随着他的動作垂了下來,遮擋了視線,他甩甩頭發,水珠随着弧線落入了他自己的味道中。

看岑江格沒反應,他逐漸不耐煩,淡藍色的魚尾混着奶白的光澤在水底滑了一下:“你怎麽還不走?”

岑江格向後一撐,把自己的腿縮上地面,一聲沒吭,快速地以離莫漁最遠路徑返回了房間。

他關上門,小聲、緩慢、悠長地呼了口氣,片刻之後,才倚着門滑坐在地上。

——太要命了,莫漁身上的味道。

像海,岑江格閉上眼似乎還能聞到剛才缭繞在鼻前的那股氣息,深藍的畫面緊随其後跳入他腦海裏,是和海纏繞在一起的人魚。

然後他就沖進衛生間吐了一個昏天暗地,他暈海。

可那味道太真實、太美好,在個人欲望和個人難處的縫隙,他不能免俗,被欲望抓緊,又被難處捆住,只能奄奄一息地爬回床邊,搜索了一下防霧霾口罩。

等岑江格從暈海的狀态恢複過來已經快半夜了,他手腳并用、伏低身子爬到窗邊,揭開窗簾,小心地看了眼樓下。

泳池裏已經沒人了,但自淨功能還沒打開,莫漁應該是剛離開。

只是這麽一個短暫的念頭,那股濃烈的香味就有在想象中卷土重來的動靜。

岑江格吓了一跳,整個人向上蹿了一截,餘光看到莫漁又走到了泳池邊,他趕緊捂住鼻子向後退了半米。

太累了,太艱難了,他維持着跪伏的樣子從口袋拿出個A6的小本子,寫:離婚未果,莫漁尾巴漂亮,記得買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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