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黎翠家的廚房在公共樓梯拐彎的地方,有一扇小小的窗戶,莫漁趴在窗戶上往樓上看。
他見陌生人很不好意思,本來以為黎女士把自己叫來是為了幫廚,沒想到他其實沒什麽作用,黎女士在等快遞小哥送生鮮過來。
他也不知該說什麽,只能假裝發呆。
黎翠也在觀察他,怎麽看都是一個乖寶寶。她低頭玩俄羅斯方塊,提醒道:“牆上的電話不是裝飾,和樓上是接通的。”
莫漁人都跳起來了,又把自己壓下去:“知道啦!”
他約莫數了一分鐘,從玻璃裏看到黎翠沒在看這邊,小心地提起分機,照着上邊貼的提示給樓上撥了電話。
岑江格正被留下來打掃衛生,聽到電話趕緊坐下歇會兒:“你好~”
“你好?”
是莫漁的聲音,他想起廚房那個深藍色的小電話,腦海裏瞬間浮現出莫漁捧着電話的樣子,他問:“你找誰呀?”
“我找你。”
“那我是誰呀?”
“你是豬!”小人魚去掉了乖巧的僞裝,回頭看看黎翠,捂着話筒小聲說,“你下來看看我好嘛!”
“豬不會自己爬樓梯诶,要抱抱才能下去。”
莫漁生氣了,猛地起立,又猛地坐下:“你不是想和我談戀愛嗎?怎麽不對我好一點!”
黎翠笑着往這邊看了眼,沒過半分鐘,就看樓梯上跑下來一個年輕小夥子。
“婆婆,我把門先鎖了,一個人呆着好無聊。”岑江格在莫漁身旁坐下,好歹沒忘了還有個黎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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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翠不想搭理這些小年輕,正好外賣小哥來了,她趕緊指揮兩個談戀愛的滾去一邊擇菜。
他們來得早,真正吃到飯已經過了12點。
莫漁以為岑江格會是自己的隊友,沒想到對方在做菜這件事上意外地有經驗,黎翠是廚師長,那他絕對就是被內定的下任廚師長。
要走時剛好是午睡時間,筒子樓裏安靜極了。
莫漁站在樓梯下向黎翠揮手,他舉起戒指盒抛了個飛吻:“我真的、真的好開心!”
岑江格拉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聞言笑了一下:“為什麽開心?”
“秘密。”
小人魚的秘密向來很淺,岑江格覺得自己知道這個秘密是什麽。
快走到車旁時,他突然想起了莫漁最初的那個夢,問:“想去你夢到我的地方看看嗎?”
“說了我夢到的不是你!”莫漁咬了下嘴唇,“起碼最開始真的不是你……”
說實話,岑江格有一點郁悶了。
莫漁沒發覺,興趣盎然地直奔操場。來時還有學生踢球,現在估計都回去睡覺了,他從偏門進去,視線繞着操場轉了一圈:“怎麽沒有了……”
岑江格慢了許多步才進來,配合着也看了一圈:“什麽沒有了?”
莫漁指了指夢裏岑江格出現的角落:“原來那裏是不是有展板?我記得有校園活動,還有防艾宣傳之類的。”
“是啊,有。”
“那現在怎麽沒有了?”
岑江格的興趣逐漸卷土重來,心跳有一點加快,他問:“你找什麽展板?”
莫漁再次沒發現他的心态變化,在記憶裏努力搜刮了一番:“好像是辯論賽還是什麽,有一個……”他及時住了嘴,“反正就是體現當代大學生精神風貌的展板,現在沒有了嗎?”
“哦——”岑江格聲音拖得長長的,有點得意,“是穿黑西裝的男生嗎?”
莫漁捂住嘴:“你怎麽知道?”
“黑衣服白襯衫,沒打領帶,姿勢應該是這樣的。”岑江格比出一個辯論場上的經典手勢,“對嗎?”
莫漁明白了,他轉身就往外走,像念經一樣語速極快極平地說:“不是,你說錯了,說的好像是你一樣,怎麽可能……不是的哦,你說錯了。”
“說了我夢到的不是你!”岑江格跟在他的屁股後頭,像個複讀機一樣模仿他的語氣,“最起碼開始夢到的不是你!”
莫漁捂着耳朵越走越快,最後撒腿就跑,但他們的終點一致,他只能趴在副駕的門邊求饒,害羞得眼眶都紅了:“別說了嘛,是你可以了嘛,從開始到現在都是你,好不好嘛?”
路上,岑江格想了很久,就此事發表了看法:“我覺得開心,在喜歡你以後知道最開始的夢中人是我,對我來說,很不可思議,非常神奇。”
他停了停,睫毛垂着,所有的情緒都被斂入了陰影裏,他說:“不是倒黴,也不是運氣差,是一切都剛剛好。從抗拒到接受,再到現在,我們都是主動地、依賴着自己的心意作出選擇,目前的結果這麽好,我很開心。”
他說得籠統,但莫漁還是從中聽出了中心思想——岑江格是在說,他對自己的喜歡不是出于對命運的服從,而是源自本心,是主動地被吸引了。
哇哦,莫漁感慨,雖然岑江格是讀過研的人,但自己這種人魚高中肄業的小人魚也是蠻不錯的嘛,他得出的結論真是漂亮極了。
“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莫漁目視前方提問。
岑江格搖頭:“不知道。”
莫漁:“……我就知道我從什麽時候喜歡你的!”
“什麽時候?”
“就是……沙人第一次來的時候,你幫我換睡衣……就喜歡你了。”
你那會兒是在拼命哭鼻子吧,還記得分出心思喜歡男人?岑江格腹诽,又覺得到底還是自己的肉體吸引了莫漁,他拍了拍腹肌:幹得漂亮!
莫漁:“我可不是因為你的腹肌哦,你別誤會好人!”
岑江格瞬間把手扶回方向盤,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
這會兒應該是最熱的時候,陽光透過車窗都能傳來強烈的炙烤感,莫漁的飯困又來了,他疲乏地靠在車窗上,感覺臉蛋熱乎乎的,和車裏的冷氣一配合,舒服極了。
他發了會兒呆,突然直起身子:“我想去學開車你支不支持!”
“只要有水,你哪裏都能去,沒必要。”
“那我想學做飯!”
“你飯量太大了,做一頓飯累死累活的,做的趕不上吃。”
“那學畫畫!畫你!”
“姚栾書是藝術家,和他學嗎?”
“那學種樹吧……樹是我們人魚的好朋友。”
“不要裝得好像我拒絕你學畫畫一樣。”
“家裏小朋友想學習繪畫技巧。”岑江格幾乎是拎着莫漁踏進了姚栾書的工作室。
姚栾書每周會開公益繪畫班,剛結束了中午的課程,頭暈眼花什麽都沒聽清:“啊?”
“莫漁想做藝術家。”
“我不想!”莫漁轉身就往外跑,“回家回家!”
岑江格眼疾手快把人魚提溜回來,沖姚栾書使了個眼色,作口型:就一會兒,我有一點事要辦。
姚栾書心領神會,把莫漁接過來,揉揉他的頭發,又捏捏鼻子:“放心,等你回來,我還你一個當代藝術大師。”
莫漁警惕着,小心地在岑江格走後把自己藏在諸多畫架後邊,過去多少次慘痛的經驗告訴他,姚栾書就是一個天降掃把星,夠打五顆星,專克他這種小人魚。
姚栾書對着空氣說:“好想畫個小動物,就是不知道……喜歡什麽動物诶。”
莫空氣忘了潛伏,高聲說:“人魚!”聲音一脫口,下一秒立刻又弱了,“人魚……漂……亮……”
姚栾書吸着臉頰忍笑,洗洗筆,又說:“想吃點心诶,我手機上這麽多該吃哪一種!”
雖然知道他在逗自己,莫漁還是鑽了出來,盡可能正常地伸手:“來,我幫你選。”
點心送到時,莫漁早一驚一乍地坐姚栾書身旁看他畫畫了,重複率最高的一句話就是“你是天才嗎”。看姚栾書幾筆勾出一個翹着尾巴的人魚,他眼睛都直了。
莫漁立刻變成了姚畫家的小秘書,把蛋糕切成好入口的小塊,殷勤地一塊一塊喂給他。
他的頻率有點快,姚栾書不知不覺塞了一腮幫子,趕緊叫停:“等等,我先嚼。”
莫漁點頭,小叉子停在他嘴邊,就等他嚼完嘴裏的存貨趕快再喂進去。
姚栾書:“我飽了,你吃吧。”
藝術家飯量不行啊,莫漁露出惋惜的眼神,一口吞了大半個點心,給他表演了什麽叫作得意的表情。
“小漁厲害哦。”姚栾書拿起畫筆,有點驚訝,“怎麽就幹了,空調開太大了嗎?”
他起身去立式空調邊查看風速,莫漁的表情卻僵在了原地。
“莫……”姚栾書剛轉身,就看莫漁騰空掠了過來,一條漂亮但能看出傷痕的魚尾在光芒裏化了出來,他張着嘴,“Holy shit……”
他什麽都看不見,莫漁卻早就看見了蟄伏在空中的淺色沙粒,他着急死了,重重地把姚栾書壓在底下,擡手召來了四周所有的水汽。
可沙粒就像是早早定好了目标,無論他引來多少水,沙粒的目标始終都是姚栾書。
莫漁別無他法,只能鋪開了自己的氣味,人魚清冽的海洋味道瞬間在整個工作室蔓延開來。
沙粒仿佛也有所感知,猛地在空中一頓,齊齊調轉方向,對準了跪在地上的小人魚。
完蛋了完蛋了,姚栾書果然是究極掃把星!
莫漁緊張得嘴唇都顫抖了,和沙人交鋒這麽多次,他勉強背會了一條人魚族克制沙人的歌謠。
他開始唱歌,嘴巴張合的幅度很小,歌聲卻響亮又清晰地傳了出去。
沙人暫時被歌聲迷惑,他抓緊時間在受傷的胳膊上沾了點血,在空中畫了一個陣。
姚栾書瞠目結舌,小朋友看起來也太威風了,雖然他不知道小人魚在對抗什麽,可是……也太威風了吧!
莫漁在他崇拜的眼神裏,冷酷地提起他的後衣領,把人扔向了空中的魔法陣。看着姚栾書閉上眼懸在空中,他終于松了口氣。
沙人也終于沖破了歌聲的屏障,沙粒的顏色愈變愈深,以勢不可擋的氣勢襲向了他的身體。
莫漁在被擊中前突然全想明白了,原來之前那麽多次襲擊并不是伥所為,而是特意僞裝後的先行偵查。
他重重地落在地上,看着戒指盒從口袋裏滾了出去,特別想哭。
他的戒指,他的岑江格,怎麽突然都這麽遙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