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房子裏很安靜,偶爾有幾聲鳥叫傳進來,一切聽起來都很遙遠。
岑江格幾乎要以為自己在掌握了變豬技巧後,又繼續向人體突破前進了一步,擁有了一對順風耳。
冬青想說的東西對她來說似乎很困難,她捧了杯茶明顯在發呆,過了半晌才下定決心放下茶杯,一擡眼先“噗”了一聲。
岑江格迅速跟着她的視線回頭,看見莫漁拖着一個大浴桶正從樓上往下飄,他全身都浸在湯藥裏,只露出個漂亮腦袋。但此時此景,漂亮腦袋也拯救不了他的搞笑造型。
“我好好泡着呢!”莫漁對着冬青讨好地笑了笑,又轉向岑江格,“我好餓哦,你也不上來陪我,我就下來了。”
岑江格聽明白了,重點不是某人魚多想二人世界,而是他餓了。他嘆了口氣,上前揉了揉人魚腦袋,回身看冬青:“阿姨,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冬青也嘆了口氣:“煮火鍋吧,你一個人做菜,能供得起這頭豬嗎?”
岑江格自認沒有和莫漁食量相匹配的體格,他既扛不回來那麽多食材,也懶得一一料理,索性在盒馬下了單。
他下單時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人魚曾經是一個很遙遠的概念,冷豔、兇狠、誘惑,現在卻突然變成了……我的愛人,他往廚房外看了眼,莫漁乖乖坐在桶裏,看他回頭眼睛一亮,熱情地揮了揮手。
也許是他們取外賣的動靜大了點,等鴛鴦鍋坐上電磁爐時又混來了幾個人魚,莫家的兩個傻大個,還有李家那一對路人臉。
被一群人魚包圍着坐在莫漁身旁,岑江格認為現在的情形很像見家長,他又忍不住看了看莫漁,莫漁感應到了頭頂的目光,叼着根油麥菜呲牙笑了一下。
他們吃到天完全黑了,不要說鳥叫,外邊連狗叫都沒有了。
岑江格癱在地上,頭疼地看着桌上的碗碟,他一向默認自己是洗碗刷鍋的那個人,今天他被人魚們的食量改變了。
柿子挑最硬的戳,他用腳踢了踢莫路:“去洗碗。”
莫路站起來,莊重地點了點頭。
解決了今晚最重要的事,岑江格終于支撐不住困意,他眼皮子都擡不起來:“阿姨,那我就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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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還沒說話,莫漁急了,他從浴桶裏站起來:“今晚住我家嘛。”
岑江格看冬青,冬青點了點頭,他不再說推辭的話,徑直去了莫漁的卧室。
莫漁的卧室最受矚目的就是那張床。
床在房間的正中央,數不清的層層紗帳落在外邊。
岑江格忍不住說:“我上次來就想說,你的床是珍奇異獸保護匣嗎?防護等級真是高。”
莫漁正彎腰給他找睡衣,聲音悶悶的:“我就是珍奇異獸啊,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人魚呢!”
岑江格:“哇哦,那我真是幸運死了,今晚見了一窩。”
莫漁把睡衣遞給他,撅着嘴:“不要說死了。”
沒等岑江格回話,他又接着說:“我覺得你今晚不高興,你很煩嗎?”
岑江格很久沒說話,定定地盯着莫漁,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或是想看什麽,他就是單純地想多看看這只人魚。
直看得莫漁不好意思地埋下了頭,岑江格終于笑了。他接來睡衣,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聲音裏也全是笑意:“小漁,小了,穿不上。”
“那莫路的你要穿嗎?”莫漁奪回睡衣趕緊放了回去,看岑江格搖頭,他又問,“莫二路的也可以,李超……”
岑江格嫌棄的表情太明顯,他停下來,小心翼翼地說:“可是我的衣服你真的穿不了呀,總不能……光着睡吧?”
岑江格的眼睛又疲憊又溫柔,他笑笑說:“車不是送來了嗎?車裏有換洗的內褲,不算光着,可以嗎?”
莫漁莫名其妙臉紅了,他甚至不敢去接觸岑江格的眼神,低下頭胡亂點了點,帶着燙燙的耳垂去給岑江格放洗澡水了。
水聲逐漸鋪滿了小小的浴室,莫漁松了口氣,他撐着洗手臺看鏡子裏的自己,心還是跳得飛快,像生病了一樣。
是因為岑江格嗎?他突然發現自己之前的喜歡太小兒科了,岑江格是不是在進化?他真的越來越、越來越喜歡他,甚至于一個眼神都能讓自己心悸。
“攬鏡自顧夜不眠嗎?”岑江格抛着內褲包站在門口,他看莫漁臉紅的不正常,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裏邊溫度太高了,出去喝點水吧。”
“嗯嗯。”莫漁感覺應着溜了出去,然後繼續在卧室臉紅。
莫漁恨不得用完蛋為主要詞彙在心裏唱段RAP,他在卧室兜頭轉了好幾圈,依然降不下臉上的溫度,最後只能去客房的浴室沖了個涼水澡,勉強讓自己的表皮冷靜了一下。
他在岑江格出來前鑽進紗帳,被子拉在眉毛上,裝睡。
岑江格出來不見莫漁,只當他下樓吃夜宵了,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從紗帳裏鑽進去,剛掀開最後一層,就和從被窩裏露出一雙眼睛的莫漁對上了視線。
他困得一雙眼倦到了極點,推了推莫漁,緊挨着他躺下了。
這是莫漁第一次和其他人共享一張床,感覺異常……奇妙,或者說緊張更恰當一點。
他小心地把挨着岑江格的腿一點一點挪遠,過于專注,“咕嚕”咽了下口水自己都沒聽見。
岑江格本來都要睡着了,居然被咽口水的聲音吵醒,而且是不可逆轉的瞬間清醒。他無奈地翻身一扣,壓了莫漁的半邊身體:“餓了嗎?”
“我除了餓就不能有其他需求了?”莫漁抗議,看岑江格眼神不對,他才意識到自己用詞有了歧義,他慌忙擺手,“我沒有!沒有,真沒有!”
“知道你沒有了。”岑江格握住他的手,胡亂親了親他的脖子還是鎖骨,把腦袋窩在他頸窩,“你怎麽這麽精神,我都快困死了。”
他說話時的熱氣都灑在莫漁的脖子上,小人魚身上的熱度緩緩卷土重來,他呼吸都跟着急了:“我大難不死,在亢奮,不是亢奮,總之今天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說起對抗沙人,莫漁暫時忽略了自己身上的大型動物,他有點興奮地比劃:“你來得晚,沒看到我有多威風!那麽大的水龍,唉……可惜姚栾書的記憶要被清除,不然他肯定能向你證明,我特別厲害,臨危不亂,有條不紊,嚴謹有序!”
“嚴謹有序?”岑江格徹底睡不着了,他枕着手,微笑着看小人魚對自己今天英勇的行動做總結,“你是有偷偷補習嗎?”
莫漁用力點頭,他的目光落在岑江格臂上結了痂的暗紅色傷口:“我看你受傷好心疼,我如果稍微有用一點,就很厲害啦!”
沒想到是這麽一個結論,岑江格舔了下唇,聲音低了一些:“我們小漁就是厲害,今天很棒,沒有哭,還救了姚栾書。”
他近乎戀戀不舍地摸了一下莫漁的臉頰,感慨地說:“我怎麽感覺,你一夜之間就像長大了一樣。”
莫漁不好意思了,但飽含笑意的眼神出賣了他,他問:“我真的長大了嗎?”
岑江格點頭。
他咬着嘴唇更開心了:“我覺得是因為你。”
岑江格卻愣住了,他想起自己剛才在浴室讀的信,那些冬青女士在下午沒有說出口的話。
——小漁因為你學會了主動去成長,他想和你站得一樣高,他想你不再為他流血,他因為你無比開心。那麽,你呢?
你呢?岑江格問自己。
他看着莫漁的眼睛,實在忍受不了,伸手輕輕掩住了他過于直白的眼神。
可看不到那樣純粹布滿歡喜的眼睛,他又覺得孤單。
是的,孤單……
岑江格感覺手底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他和莫漁離得這麽近,可是只要看不到他的眼睛,了解不到他的心意,他就會覺得孤單。
你呢,岑江格?
他移開自己的手,重新注視着莫漁,看着自己映在對方的眼裏,漂亮的瞳仁裏是一個疑惑卻又面無表情的男人。
像突然被放了氣的氣球,岑江格找到了那個屬于自己的答案。
不想因為莫漁覺得開心,不想因為莫漁覺得充實。
可事實上,他的所有喜怒歡樂幾乎都牽挂在了眼前毫無保留的小人魚身上。
可事實上……他因為莫漁而害怕。
莫漁是珍寶。
是會愈加堅固、愈加流光溢彩的珍貴寶物。
他害怕自己現在所有的歡愉都會在未知的某個時刻被打碎,就像契約書被燒掉的那個夜晚,當時尚覺無所謂,現在想想,只會心驚肉跳。
彩雲易散,岑江格覺得此時的自己有些卑鄙,他問莫漁:“你愛我嗎?”
從未接觸過愛這個字眼,莫漁想了會兒,遲疑地說:“我想我愛你。”
那麽,你呢?
岑江格修正了自己的答案,也開心,也想成長,流血和他比起來不足挂齒。
他再蒙上莫漁的眼,靴子落了地。
“我想吻你,你覺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