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莫漁的秘密從來都像一條清澈的小河,寬寬淺淺,總能一眼讓人看清裏邊的魚蝦。
這次他好像認真了,起碼岑江格沒觀察出這個關于自己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姚栾書在妖怪幸福中心觀察了半個月,被修改記憶後“投放”回了人類社會。
莫漁是在他回來後的第二天過去學畫畫的,早三小時,晚三小時,準得像點卯。
工作室和岑江格的家離得有點遠,幾乎是地鐵線的兩頭,下了地鐵還得再坐5站公交,莫漁一點都不嬌氣,拿了岑江格給辦的公交卡勤勤懇懇去學畫。
過了一周,岑江格發現畫了紅色小狗的公交卡被閑置在了家裏,還以為莫漁忘記帶了。小人魚給他算了一筆賬,買兩張五折月卡,比只用公交卡便宜,6天就能節省出買月卡的錢。
這太不像莫漁了。
岑江格納悶了幾天,覺得還是那個秘密的原因。
莫漁堅持到一個月時,姚栾書給岑江格透露了一點小道消息。他說莫漁特別有天分,雖然只學了一個月,但是畫出來的東西完全不像初學者,有模有樣不說,還很有感覺。
姚栾書的評價岑江格是信的,他想看看莫漁的畫,誰知被一口回絕了。
“小漁的話在工作室挂了好幾幅。”姚栾書的語氣有些幸災樂禍,“誰都可以看,不過他給我說了好多次,就是你不行。做叔叔的答應了小朋友,就不能違約。”
岑江格更好奇了:“他畫了些什麽?”
姚栾書:“要不你跟着他的輩分走,也叫我叔叔,我就告訴你。”
朋友靠不住,戀人想保密,岑江格每天孤零零地收租、收房、退押金,孤單得不像話。
好在莫漁周末晚上會休息,早上學完畫溜達着就回來了。
這個周天約好在羅女士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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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被沙人襲擊以後,岑江格心有餘悸,總覺得身上的标記沒有清除幹淨,連帶着羅女士這兒都來得少了。
陳燈收了沙人後,他才慢慢恢複了正常的往來頻率。
羅女士罕見地沒有出門打麻将,和岑江格坐一起看了一下午電視。
從地方頻道的方言小品看到央6的電影,羅女士看看手表問:“漁漁幾點下課來着?”
岑江格:“12點。”
羅女士撐着膝蓋站起來,進卧室拿了個小袋子出來:“一會兒人來了,你把這個給他。”
“什麽啊?你自己給呗。”岑江格拿出袋子裏裝的東西,是一副手工織的手套,自己失憶那天沒有主人的手套原來是莫漁的,他原裝回去,“我不給,你給人家織的你自己去送。”
羅女士抓起鑰匙就扔,氣咻咻地又自己收好去做飯了。
莫漁運氣好,好像聞着味道回來似的,岑江格正往桌上傳菜,就聽到他開門的聲音。
莫漁開門的聲音和其他人都不同,他總習慣先敲一下門再開,也不是懶得掏鑰匙,更像是告訴門裏的人他回來了。
他一進門先抽了抽鼻子,脫了鞋就往廚房跑:“做什麽好吃的啦!”
羅女士對親外甥總有點生疏,對外甥的老公卻一點隔閡都沒有。
她回頭笑了一下,任莫漁在自己臉頰上親了下:“金湯肥牛,還做了你上次點的那個……”
莫漁豎起食指搶答:“千層餅嘛!桂花糖漿!”
“放畫板,洗手。”岑江格從烤箱取出千層餅,又拿出放在櫃頂的桂花糖漿,突然有點好奇:“小漁,過來。”
莫漁聽話地站到他身旁,擡着頭等他說話。
岑江格在櫃子和他的頭頂之間比了下,又喊:“小姨,你看莫漁是不是長高了?”
羅女士回頭看了下,感覺是有點。又覺得鬧心,自己外甥帶回來的小朋友居然還會長個子?
她揪了一下岑江格的耳朵:“趕緊往桌上端!”
以往凡是莫漁來,起碼得八菜一湯起,自從天氣冷了,莫漁的食量也沒那麽大了,只比岑江格能吃一點點。
今天也是,吃了兩碗飯,莫漁就攤着肚皮往椅背上一靠開始放空。
他晾肚皮時最有意思,連羅女士都忍不住刮下鼻子、撓下耳朵逗他。
歇了十來分鐘,莫漁魂兒回來了,一躍而起幫岑江格把碗碟收進廚房,就關了推拉門神神秘秘地和羅女士開始拉拉扯扯。
岑江格好奇,開着水假裝洗碗,順着門縫往外偷看——莫漁居然給了羅女士一幅畫!
他恹恹地回到水池旁,托着臺面思考,自己是哪裏做的不好,為什麽不值得一幅畫。
岑江格最後的答案是自己被嫌棄了。
可晚上回到家,莫漁照常躺在床上,光着的小腿別有意味地蹭他。
怎麽看,都不像是鬧別扭的樣子。
莫漁被洗香香抱回床上時還很精神,雙腿環着岑江格的腰,笑眯眯地問他:“小姨給我織手套,你知道嗎?”
岑江格摸着他的腳背搖頭。
莫漁動了下腳趾,舒舒服服地枕在胳膊上:“我可真幸福,姚栾書剛說過段時間要出去寫生,外邊那麽冷,我就有手套了!”
“嗯。”岑江格把他的腿放回被窩,“不嫌棄姚栾書是掃把星了?”
莫漁已經睡着了。
岑江格不知在妖怪界人魚和小貓的地位孰高,但自己家這只人魚,除了學畫的那6個小時,回家總是吃了就秒睡。
明明是個小人魚,最近的習性卻越來越像小貓。
莫漁學畫的熱情在冬天來時還沒有消退,甚至更濃重了些,說周三、周五想多畫一會兒,晚上就不回家了。
現在輪到岑江格覺得姚栾書是掃把星,好端端地讓莫漁沉迷上了畫畫,連家也不回了。
姚栾書無辜極了,連打了十來個噴嚏都不知是為什麽。
他的夜生活向來是周五最豐富,照常鎖了工作室的門出去找酒喝。
說來也巧,岑江格正好經過酒吧巷,想起莫漁喜歡喝其中一家的果酒,他剛停好車,就看姚栾書和一個人勾肩搭背地走了過來。
“你怎麽在這兒?”姚栾書的臉上全是驚訝。
岑江格抛着車鑰匙,臉色陰沉沉的:“我倒也想問問你,你怎麽在這兒?”
兩人坐一塊推理了五分鐘,得出一個結論:莫漁學會撒謊了。
一個是天天晚上一起睡的人,一個是天天白天一起畫畫的人,居然都不知道他可能的去向。
總之,莫漁在大半個月前就停了晚上6點到9點的課,更是從來沒有因為學畫太晚耽誤回家。
岑江格睡不着,翻來覆去直到天快亮,還是給莫漁打了個電話。
隔了一會兒,莫漁才接了起來,聲音軟軟的“喂”了一聲。
堵了一晚上的話全部消失了,岑江格清了清嗓子,只說了“我想你”。
莫漁在電話那頭笑嘻嘻的,似乎是走了幾步推開了窗,能聽到一點風聲,他低聲說:“我也好想你哦,中午我就回家啦!”
岑江格抱着膝蓋,也把自己的聲音放得很輕:“中午怎麽還不來,你能讓時間快一點嗎?”
莫漁也發愁:“不能呀,我回家的時候走快一點吧。”
莫漁平時下早課是12點,他愛逛,在坐地鐵前總是喜歡這裏看看那裏轉轉,拖拖拉拉回家基本都要下午3點了。
這天卻徑直回了家,運氣也好,每次倒車時都正好能遇到要坐的車。
等到了小區門口,他的心幾乎是撲通撲通跳着,他抓着畫板跑了起來。
從小區門口到他們家大概還有彎彎繞繞七八百米的距離,中間要經過一個噴泉,還有一些綠化複雜的小徑,最後才是整段的寬敞大路。
莫漁埋頭直沖,在和噴泉旁的某個人擦肩而過時被抓住了,他“啊”地叫了一聲,看清是岑江格又開始哈哈大笑,猛地往上一跳被抱了起來:“你怎麽在這兒啊!”
岑江格親他的鼻子:“等不了了,特別想見你。”
莫漁嘻嘻哈哈躲着岑江格細碎的吻,自己又抱住他的腦袋,在腦門兒上清脆地親了一口:“我也特別想你!你不知道,我今天坐車特別順利,都是剛到站車就來啦!公交公司對我太好了!”
岑江格點了下自己的嘴唇。
莫漁從善如流,湊過來也親了一下,他覺得不夠,又親了一下,親完抹了下鼻子:“鼻涕都掉下來了,回家再親,回家再親!”
他們從陽光房進去,莫漁還在岑江格身上挂着,經過姜餅屋橡皮時好心情地打了個招呼。
他迫不及待地先沖了個熱水澡,然後軟乎乎地栽倒在岑江格身旁,親他的指尖,親他的耳尖,親他的眉峰,像在标記地盤一樣,認認真真一寸一寸親過。
親完,莫漁瞬間栽倒,直呼“累死了”。
溫存過後,岑江格還是問出了自己想問的話:“你最近在做什麽,真的不想告訴我嗎?”
莫漁老老實實搖頭,怕他生氣,半躺着看他的表情:“我沒有在做壞事,我就是不想告訴你。”
岑江格“嗯”了一聲,又說:“我知道你周三周五沒有在學畫,也不打算給我說嗎?”
莫漁坐了起來,有些笨拙地抱了抱他,這在莫漁身上很罕見,他從來都知道如何去擁抱和親吻。
岑江格明白了,他這是在表達歉意。
那為什麽道歉呢?他感覺自己有點不高興,為莫漁不願意分享的事,為莫漁給自己的道歉。
莫漁看起來比他還委屈,耷拉着眉眼,嘴角也向下撇着,好像随時随地都能哭出來。
岑江格等了很久。
莫漁響亮地吸了下鼻子,擦了一下眼睛:“我就是覺得我太沒用了。”
他捏着衣角,一串眼淚還是掉了下來:“我想快點長大,可是我太慢了,我怎麽還是個孩子啊!”
他正哭着,岑江格看見他身後的窗戶上出現了一個人影,二樓、窗戶,又是哪路妖怪?
岑江格沒怎麽思考,把莫漁推到身後,自己變成了前鋒。
窗戶外的人似乎視力不好,猶豫了半天還是走了進來,身量很小,看起來就是個孩子。
他說:“哪位是莫漁,哦,我知道了,那位哭着的吧?我是咱戶籍室的人,你今天成年了,麻煩配合我們登記一下吧。”
莫漁還是哭着,納悶地擡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