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今年的初雪比往年要晚一個月,氣溫低了些,前一天消融了的雪水在次日清晨順利結成了一層薄冰。
莫漁出門走了三米,差點滑倒三十次,吓得魂兒都要跑出來了。
自從他開始學畫、打工,已經好一段時間沒在這些事情上撒嬌,他回身向着岑江格張開雙臂:“想讓你送……”
岑江格自然樂意,車開得比走路還慢,慢悠悠把莫漁送到了地鐵站。
天氣太好了,冬日的連日陰霾都被雪吸附了一樣,他在晨光下忍不住地點了下自己的嘴唇:“親我一下再走?”
莫漁湊過來好好親了一下他,拎着畫板跳着走了。
偶爾,只是偶爾,岑江格會有一種自己其實是空巢老人的錯覺。
正是冬天,種種原因之下,租房市場差不多到了一年最蕭條的時候,他非常閑。
忙的時候還好,在城裏東跑西跑,一天也就過去了。現在一整天可能都沒事,他把家裏的遙控器摁壞都找不到想看的電視。
心思其實都牽挂在莫漁身上。
小人魚居然被認定成年了,看起來還是有一些天真可愛,但仔細去想,從第一次見面時,莫漁就已經是成年人的模樣了。
他之所以覺得莫漁還小,恐怕是因為對方在自己面前的純然不設防。
岑江格有時拿出來想一想,心都要緩緩融化了。
他想對莫漁好,在現在的基礎上,更好一點,卻又無從下手。
“我只是個沒用的富二代罷了。”岑江格給姚栾書打電話訴苦,“我發現我只能給他買想吃的、想用的、想玩的,其他的什麽都做不了。”
姚栾書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毫不誇張,他的腦袋裏寫滿了一萬條辱罵的話,千言萬語最後只有一句:“是,你太廢物了,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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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江格:“不行,大前提是我們得在一起。”
姚栾書的路行不通,大齡戀愛腦男人岑江格又動了找李初方的心思,電話號碼都輸好了,他還是放棄了。
李初方,榆木腦袋。
岑江格,也是榆木腦袋。
岑江格糊裏糊塗過了好幾天,等到周三,情況更嚴重了。
他閉上眼睛都是莫漁在便利店打工的樣子,幹脆照着之前調查短信裏的地址找了過去。
莫漁是值夜班,從晚上十點開始,到第二天早晨九點。即使是雙倍時薪,也是很多人都不願意幹的工作,辛苦不說,夜深人靜的晚上也并不安全。
他倒是甘之如饴,每天捧着前一天賣剩下的雜志看得津津有味。
和他搭班的是個剛剛18的女孩兒,挺愛說話的,半夜客人少,兩人靠在一起嘀嘀咕咕。
說一會兒話,犯一會兒困,基本也就到了天亮。
岑江格來的時候莫漁并不知道,他在玩雜志上的測試,“你今生的伴侶是什麽性格”。他已經算到第二次了,總想得出選項D的結果,感覺D和岑江格的性格更符合,但還是不行。
莫漁想作弊,從D開始往回選答案,又發現和自己的性格不相符,他把雜志扔到一旁,托着腮生悶氣。
“我算了一下,結果是A,好像和某個人的性格差不多。”
莫漁一聽這個聲音就精神了,他原地跳了起來,直接把自己挂上岑江格的臂彎:“你怎麽來啦!你怎麽找到的?你是想我了嘛!”
“嗯嗯嗯。”不知該先回答哪個,岑江格胡亂應着,他撸了把莫漁的頭發,最近又長長了,“元旦前再帶你去剪次頭發吧。”
莫漁的心思早跑了,他正用一個有點複雜的體位撈放在小凳子上的雜志,全部重量都壓在岑江格的胳膊上。
他夠到雜志,腰部一個用力,又把自己送回岑江格的懷抱:“A嗎?我看看,單純……善良……純粹?我是這樣的嗎?”
岑江格覺得這種測試都馬馬虎虎,他刮了下莫漁的鼻子:“你比A好多了。”
到了莫漁的地盤,他有一種由內而外的自豪感,向小女孩介紹完岑江格,他像帶着訪客探索領土的國王,領着岑江格在便利店轉了一圈。
他最喜歡後邊的小倉庫,也是換衣服的地方,站到小房間裏,他連呼吸都輕了:“我如果實在太困,可以在這兒睡一會兒,有小毯子。”
岑江格低頭去看,紙箱假扮的凳子上确實有一塊,看起來很薄,而且很小。莫漁最近長高了三四厘米,小毯子恐怕還沒一米五,顧得了頭就顧不了腳。
莫漁感覺自己讀懂了岑江格的眼神,他勾住他的小指晃了下:“不冷的,我火氣特別旺盛!”
這又是從哪裏學來的理論,岑江格坐在小箱子上看着莫漁,現在他的眼裏确實什麽都沒有了,只裝得下莫漁,也只有莫漁。
他小聲問:“在這裏工作很開心嗎?”
莫漁用力點頭。
岑江格張了張嘴,還想問什麽,最後只是笑着摸了摸莫漁的腦袋:“小漁真厲害。”
莫漁不好意思地挺着肚子笑了笑,問:“那你以前是幹什麽工作的?”
啊……這個問題,岑江格想了想說:“法務。”
莫漁聽過這個職業,張圓嘴巴:“感覺很厲害!”
岑江格:“辭職前月薪4萬,辭職以後3萬5.”
莫漁思考了一下,明白了岑江格的言外之意:掙得很少,其實還是靠房産賺錢。
他還是毫不吝啬地鼓掌:“也很厲害,我時薪才24塊,一周兩次,一個月才不到1800!”
他喜滋滋地補充:“不過夠了。”
意識到他在說給自己的驚喜,岑江格格外溫柔,捏了捏莫漁的掌心,這才發現莫漁身體的溫度有些過高了。
他遲疑了一下,問:“人魚的标準體溫和人類一樣嗎?”
莫漁仰頭想了想:“應該還要再低一點吧。”
莫漁發燒了。
他本人表示自己皮糙肉厚可以的,但岑江格還是強硬地把小人魚卷進薄毯帶回了家。
莫漁确實不覺得難受,他甚至有點亢奮,說話時比劃的動作很大,暈乎乎的,感覺自己特別幸福。
他在被子裏來回翻了好幾次,呢喃道:“好像發燒了,又怕熱又怕冷。”
岑江格不放心留他一個人在家裏,找了一個跑腿買藥送到了家裏。
給小人魚喂藥倒是不困難,莫漁一口喝完沖劑又軟倒在床上,臉蛋紅撲撲的,熱度驚人。他眯着眼睛看岑江格,彎着食指讓他過去。
岑江格放下杯子靠了過去。
莫漁咬了下他的耳朵,小聲說:“我發燒了,聽說發燒時那個……你會特別……”
岑江格現在覺得莫漁瘋了,他打斷了莫漁的話:“聽說發燒時不好好休息,會一個月沒有性生活。”
莫漁乖乖地不說話了,甚至還捂着嘴巴以示清白。
可惜他的亢奮沒能維持太久,吃了藥迷迷糊糊才睡了十幾分鐘,他就歪着頭幹嘔了幾下,貨真價實地吐在了被子上。
有點丢人,莫漁眼睛都紅了,既有嘔吐帶來的難受,也有不好意思。他可憐兮兮地說:“髒了……”
“沒事兒。”岑江格重找了塊薄被把他裹好,“還想吐嗎?”
莫漁搖搖頭:“但好難受。”
岑江格給他擦了擦被汗打濕的頭發,“那我抱着你好不好?”
莫漁又悄悄睡着了,這次安穩了好幾個小時,呼吸聲小小的,有點急。
快天亮時,他的體溫上升到了駭人的地步,甚至驚動了冬青。
冬青也毫無辦法,人魚的健壯程度比人類不知高多少,哪會因為發燒就病成這樣。
她臉色不好看,只能半跪在地上給莫漁人工降溫。
好在七點多,莫漁的體溫終于回到了只是稍高一點的程度。
冬青松了口氣,一擡眼發現陪了一夜的岑江格甚至有些憔悴,她也心疼這個小孩,拍了拍他的手背:“去睡一會兒?”
岑江格點了點頭又說:“我去熬點粥再去睡,他醒了得吃東西。”
岑江格最後在卧室的沙發上,只是歪了歪頭,就徹底睡了過去。
冬青把他移到莫漁身旁,看兩個小孩像是在夢中也能聞到彼此的味道,沒過一會兒就纏在了一起,她有些發愁地往外邊看了眼。
雪後的第二天,空氣仍然很好,積累的薄冰已經不見了蹤影,看起來一切都很安寧。
冬青又垂着頭看酣睡的兩人,終于也松了一口氣,靜悄悄地消失了。
等莫漁徹底擺脫高燒影響已經是好幾天後了,确定早上醒來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處難受的地方,他興致勃勃地舉起手:“格格,帶我去看海吧。”
岑江格正收拾行李,面無表情地回頭警告他:“叫哥哥!”
“好哥哥!”莫漁露了一口白牙,嬉皮笑臉地挂在他肩上搖來晃去,“好哥哥,好哥哥,去看海!”
岑江格把衣服往箱子裏一扔:“再說就不去了哦。”
莫漁才不怕他毫無力度的威脅,依然開開心心地在房子裏穿梭:“游泳!釣魚!曬太陽!沖浪!”
岑江格一想起和海有關的活動就心有餘悸,拜所謂的結合所賜,他現在确實不太會受莫漁身上海洋味道的侵襲,但他還是對自己的過去不太有信心。
他有些發愁地看着海洋健将小人魚,嘆了口氣。
莫漁已經興奮得無法控制了,他從樓板上緩緩降下來做着鬼臉:“你現在和我做任何事情都不會吐了,肯定也不會暈海。”
岑江格把最後一件衣服裝好,合上箱子,擡起三根手指打算再來一遍約法三章。
莫漁早聽煩了,穿過樓板在三樓大喊:“放心,遇到危險老公會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