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從本市出發,最近的海是四小時車程。

岑江格小學參加過的夏令營,目的地都是這片海。

他有時回憶小時候,總覺得那時什麽都好,能輕而易舉地想起生活裏任何細小的事。

長大以後就不這樣了,他的日子過得逐漸面目模糊,直到遇到了莫漁。

莫漁正在海裏撒歡,觸碰到他的視線,像炫技一樣倒紮進水裏,兩條白腿在空中柔軟地晃了晃,又換成他的腦袋露出水面。

他向岑江格招手,但那人一動不動,自從到了海邊,就和遮陽傘歃血為盟,堅決不離開彼此。

過了中午,岑江格從酒店午睡回來,沒什麽人的海面上只浮着自家的人魚。

他趕緊向四周看了看,把莫漁喊到岸邊:“小心被抓去妖怪研究中心,上解剖臺。”

莫漁不在意,拉着他的手小聲說:“我帶你去更遠的地方,你想去嗎?”

沒想到莫漁有游艇駕駛證,岑江格捏在手裏看了幾遍,他現在已經能分辨幻術和現實物體,非常确定手裏的小本本是真件。

他吹了個口哨,在海風下眯起眼睛:“小漁真厲害。”

莫漁迎風站着,自豪地捋了把頭發:“我開船怎麽樣?你還暈海嗎?”

岑江格搖頭,他也很奇怪,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對莫漁的味道自然不會抵觸,現在真的到了海邊,他也沒什麽特殊感受了。

他往後仰靠着坐好,開始提問:“我明天過生日?”

莫漁不說話,笑容卻越綻越燦爛,他扭頭對着岑江格眨了下眼睛:“且等着吧,不到0點我是不會給你驚喜的。”

“8小時24分。”岑江格幽幽說,他掏出草帽蓋在自己臉上,“希望我能多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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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海裏就是莫漁的天地,駛出人類可視範圍,他就拖着岑江格下了船。

他在水底結了一個漂亮的水泡,請岑江格坐了進去。

驚異于莫漁水下活兒的漂亮程度,岑江格暫時忘記了倒計時,站在水泡裏四處摸了摸。

手感确實是水,稍微施力還能看到手掌被水包裹的樣子,他試着把手穿過了水泡,在海裏和一只路過的小魚有了一次親密接觸。

有一點神奇,岑江格覺得雖然來日方長,但這樣的第一次體會太珍貴。他和莫漁溫柔地接吻,在莫漁的海洋味道裏沉迷。

他們在海裏穿梭了很久,久到岑江格已經喪失了一部分時間觀念時,莫漁牽引着水泡浮出了海面。

外邊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們在一個海上小屋旁。

莫漁的手裏多了一條藍色的領帶,他咬了下嘴唇,踮起腳系在了岑江格眼前。

他牽着岑江格的手,聲音有些緊張:“我給你準備的禮物,驚喜。”

岑江格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他感覺他們走過了很淺的水面,然後經過了一片稍微粗糙的沙灘,踩着潮濕的樹枝上樓,最後“吱呀”一聲站進了剛才的小屋。

失去視覺的感覺太奇妙了,岑江格能聞到四周潮濕但好聞的氣味,能聽到莫漁比平時稍快的呼吸節奏,一切都非常清晰,他的心跳聲也很清晰地傳回耳朵。

莫漁的驚喜……

“我要解開了。”

岑江格的喉結滾了滾,他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說要解開領帶的莫漁卻走遠了。

幾秒之後,領帶墜在了地上。

小屋裏的光線并不十分明亮,岑江格沒有過渡,就适應了眼前的景象。

全是畫。

更準确地說,畫裏全是他。

莫漁向他指明驚喜的起點,岑江格看了過去,日期是莫漁第一天——比他想象得更早,是被沙人襲擊那天,他在姚栾書的工作室胡亂畫下的岑江格。

第一張的岑江格幾乎沒有人樣,只是幾根笨拙粗硬的線條拼湊而成的,說畫裏的男人是任何人也許都可以。

第二張他的輪廓柔和了些,但還是像一張面目模糊的餅。

第三張、第四張……岑江格一一看了過去,他看着自己的臉龐逐漸清晰,有笑,有傷心,有困意,還有不耐煩,他看到最後一張……

畫裏多了莫漁。

赤裸的莫漁在浴缸裏,黑白的畫對比明顯,岑江格咽了下口水,他像畫裏一樣,返身跪在浴缸旁,碰到了現實裏的莫漁。

莫漁在昏暗的光線下赤身裸體,渾身散發着柔和、奶白的光澤,仔細去看,還有紅暈。他顯然害羞極了,努力看着岑江格的眼睛,雙腿不自然地合攏在一起。

他輕聲問:“你喜歡這個驚喜嗎?”

“喜……”岑江格的聲音啞了,他捏了捏喉嚨,伸手掬起一捧水,輕輕撩在莫漁肩上,“喜歡,喜歡極了。”

莫漁緊張地咽了一下,他閉上眼:“請享用你的驚喜吧。”

在牆上數個岑江格的注目下,岑江格脫掉了身上的衣服,緩緩沒入了水裏。

浴缸裏的水暧昧地蕩漾,在他徹底沉入時向外灑了很多,落地的聲音沉悶厚重。

岑江格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但他又非常平靜。

他和莫漁接吻,細碎的、純潔的吻。

他親吻莫漁的指尖、耳垂,只是舔舐。

他将莫漁托起放在自己身上,撩起他被水打濕的頭發,目光毫無準備地落入他的眼裏。

他終于瘋了。

岑江格抄着莫漁的腿,以正面姿勢上他。

這個姿勢并不舒服,莫漁的腿幾乎毫無着力的地方,他只能感覺自己的身體一寸一寸下沉,一寸一寸被破開,然後一寸一寸淪陷。

岑江格全部進去時,莫漁背後漂亮的肌肉在痛苦和歡愉下扭曲了,但他的臉龐依然美麗,他扶着岑江格的肩膀猛喘,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耳垂。

有一點溫熱的液體順着耳垂落入了水面,岑江格抱着莫漁開始動作。

小屋的燈是最簡單的白熾燈,被一根電線顫顫巍巍吊着從屋頂垂下來。

莫漁咬着岑江格的食指,目光好像也有些搖搖晃晃,他不知是海風還是什麽,只覺得那燈晃來晃去,他受不了似的閉上眼睛。

可燈還在眼前。

那點晃晃悠悠的燈光成了莫漁這天最後的記憶。

莫漁再次醒來時,外間已經大亮,他枕着岑江格的手臂。

兩個人雖受了木屋的庇護,可陽光毫無阻礙地照進小屋,他只覺得他們像兩頭幕天席地的野獸。

他頗眷戀地用手指描繪岑江格的五官,只覺得牆上的畫不及他萬分之一動人。

在岑江格不知道的深夜,在他和高燒纏綿的數天,他和冬青有過一次談話。

冬青哭得厲害。

當時的他茫然在記憶裏翻找,始終不記得有任何事能讓堅強的媽媽如此痛哭,後來他知道了,和迫切成為獨立個體的自己不同,冬青的世界裏,莫漁的比重比他想象得要多很多。

冬青說,莫漁要不見了。

莫漁看着自己的手指,他依然能感受到岑江格傳來的溫度,起碼今天,他不會消失。

也許是被碰到了睫毛,岑江格眨了眨眼醒了,他意識尚未清醒,看清莫漁後先笑了笑,抓過他的指尖親了親。

莫漁哭了。

和過去的哭不一樣,和傷心難過絕望通通沒有關系,莫漁覺得不甘心。

岑江格怔愣了幾秒,赤裸着抱緊了同樣赤裸的莫漁,他感覺自己多餘的神經都在同一時間迅猛地動了起來,像不知離婚被粗暴奪走記憶那晚一樣,他的心空落落地跳着。

莫漁看着自己的眼淚砸在岑江格的鎖骨上,下意識伸手幫他抹了一把,他說:“我好像犯了一個很嚴重很嚴重的錯誤。”

岑江格:“什麽錯誤?”

莫漁:“我不應該把你拖進來,不應該夢到你,不應該讓你做我的夢中人。”

這是錯誤嗎?

岑江格搖頭,他被不可名狀的害怕包裹住,倉皇地親吻莫漁:“這不是錯,這些……怎麽可能是錯呢……”

莫漁看着他,眼淚關不了閘拼命地流了出來:“你是人類,契約結束以後,我不該繼續……”

他像寒鴉,哭聲像哀鳴,斷斷續續地說:“我不知道一切都是倒計時。”

岑江格不是笨蛋,他的思路甚至從沒這麽清晰過,他是被莫漁影響的人類。

在解除婚約後依然擁有過去的記憶,所謂的結合,不再出現的暈海,他在向莫漁靠近,卻好像把莫漁推向了另外一個深淵。

莫漁哽咽着說出了他最不想聽的結果。

他說:“我會消失,不可逆的……死亡。”

說出最壞的結果,莫漁反而不哭了,他的睫毛仍然濕漉漉的,這讓他看起來很可憐。他抽噎着抱住岑江格:“好像是懲罰,我幹涉了你的生活,神讓我消失,看起來公平,可是太不公平了。”

他自嘲地說:“你多愛我啊,讓我消失,真正懲罰的人不是你麽?”

岑江格像只垂頭喪氣的大狗,耷拉着頭臉,不知在想什麽。

過了很久,他的手指貼着木頭紋理摸過去,小心翼翼地勾住了莫漁的手指,兩人的溫度融合在了一起。

神?岑江格想,原來真的有神嗎?

他忍不住地顫抖,聲音被剝奪了所有水分:“神真是太操蛋了。”

“……你是我的海中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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