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學生科 辦公室的窗玻璃被砸了

周一上學,倪鳶在學校門口看見禮虞,她和隔壁班一個男生走在一起說笑打鬧,全然不見了上周五傍晚被堵截的狼狽樣兒。

倪鳶收回目光,聽着耳機裏的英語聽力。

源源不斷的人潮湧入校園,他們喧鬧,沸騰,像被盛夏烈陽煮開的一窩水,咕嚕咕嚕冒泡。

今天叢嘉比倪鳶早到教室,坐在課桌前吃早餐,頭發上別着精致的新發卡,上面鑲了一圈碎鑽,blingbling的。

班上一如既往地吵,讨論最多的是分數。

上個星期五才舉行的考試,今天各科成績大概率會出來,是衆人關注的焦點。

叢嘉看見教室門口的倪鳶,朝她招手:“數學成績昨晚上就出來了。”

叢嘉是數學老師的孫侄女,自然掌握了第一手情報。

數學是倪鳶的短板,她沒報多少希望,“說吧,多少?”

“猜猜看。”

倪鳶放下書包,從裏面掏出課本和作業,試探地報了個數字:“七十?”

一百五十分的試卷,九十分才及格,倪鳶以往的水平在八十分上下掙紮。但這次卷子特別難,所以她往低分報。

叢嘉搖頭:“不對。”

“猜多了還是猜 * 少了?”

“多了。”

“……”

倪鳶已經沒有繼續往下猜的興趣了。

“六十六。”叢嘉揭曉答案。

倪鳶拿筆袋的手一頓,老半天憋出兩個字:“吉利。”

“宗廷考了一百四十六,單科年級第二。”叢嘉多嘴說了一句。

提到宗廷,倪鳶下意識地又回了頭。

教室後門,宗廷剛從外邊進來,身後跟着體型像座小山的熊吉元。

數學課代表已經捧着試卷開始往下發了,最高分在上面,是宗廷的試卷,惹來衆人一陣豔羨,紛紛圍觀。

倪鳶接過自己的六十六,不太想看。

宗廷到飲水機前接水,打旁邊過,看見了倪鳶桌上的卷子,哥倆好地拍拍她肩膀,“不錯,有退步。”

他愛笑,一笑就露兩顆虎牙,陽光燦爛。

倪鳶從書包裏翻出一瓶牛奶給他,說:“最後一瓶。”

最後一瓶,她和他之間的賭約就到期了。

半個月前,倪鳶和宗廷因為一道題打了個賭,輸家給贏家送半個月的牛奶。

結果倪鳶輸了。

願賭服輸,她還就真一天沒落下,天天給宗廷遞牛奶。

“謝了啊。”宗廷接過牛奶,“下次咱們還來,賭一個月的。”

倪鳶:“滾。”

宗廷回到後排,把灌滿水的水壺和牛奶瓶随意放在課桌上。

禮虞與他只隔了條狹窄的過道,順手拿過牛奶,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她唇上沾了圈奶白,仰頭沖着宗廷甜甜笑起來,“好喝。”

宗廷已經習以為常。

第一次禮虞拿他桌上的牛奶,他心裏還有些異樣,覺得不太好。但他大方,人緣好,和同學之間相互拿對方的零食似乎是平常現象。

久而久之,持續半個月後,禮虞再伸手拿他的牛奶,他倒也不覺奇怪了。

“你數學一百四十六?”禮虞捧着牛奶瓶湊過來,翻了翻宗廷的試卷,誇贊道:“厲害厲害。

“中午必須請客吃飯啊。”

宗廷心情好,應了:“請,吃什麽随便點。”

晨讀結束以後,走廊上有人跑來高二(3)班傳話:

“禮虞,李主任叫你去學生科!”嘹亮的嗓門穿透課間的嬉鬧聲,“還有倪鳶和叢嘉!”

叢嘉正在拆新的時尚雜志,納悶地看向倪鳶:“我和你?去學生科?”

倪鳶告訴她沒有聽錯,“還有禮虞。”

倪鳶突然想起了什麽,拉住叢嘉:“是玻璃。”

上周五傍晚,禮虞被人圍堵,躲進了三樓辦公室。當時那幾個女生在外面踢了門,還砸了玻璃。門沒壞,玻璃上卻出現了裂痕。

倪鳶推開椅子站起來。

她和禮虞四目相對,看了彼此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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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科。

李主任和高二(3)班的班主任胡成都在,一臉嚴肅地盯着三個學生。

和倪鳶猜想的差不多,是因為上周五的事。

當時走廊裏開着監控,但中間有一段時間停電了。

禮虞是怎麽被人追上三樓的,是怎麽躲進辦公室的,還有幾個粉頭發的女生砸門砸窗的畫面,都沒錄上。

後面 * 來電了,監控重新打開,記錄的是倪鳶、禮虞、叢嘉三人陸續從辦公室走出來的畫面。

而這時候,可以清楚看見辦公室的玻璃上已經出現了大面積的裂痕。

她們三人是最大的嫌疑人。

“你們誰來跟我說說,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李主任看着她們三人問。

辦公室裏的冷氣對着後背吹,黏在背脊的校服襯衫爬滿了沁涼的觸感。

三個女孩誰也沒有率先開口。

叢嘉是無所謂地觀望,看戲似的玩味。

倪鳶是冷靜,置身事外,是否說真話對她來說無關痛癢。

只有禮虞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她面上沒表露,垂在身側的手卻悄悄攥緊了。

“如果不說,你們就要一起承擔損壞公共設施的責任,賠償,還有寫檢讨。”班主任在一旁威嚴地督促,希望她們說出真相。

“老師……”

是叢嘉發出的聲音。

“老師,是我弄的!”在叢嘉一切和盤托出之前,禮虞搶答了,“是我拿竹竿想勾樹上的桃子,竹竿不小心往回甩的時候砸到了玻璃。”

教學樓前的确有幾棵桃子樹,但結的果子酸,老師和學生都沒人去摘。

如果禮虞出于新奇想摘,也說得過去,但想想又總覺得牽強,得多粗的竹竿甩到玻璃上能砸出那個效果?

李主任和班主任不約而同,一陣沉默。

他們都不相信禮虞的說辭,但也拿她沒辦法。李主任看向倪鳶和叢嘉:“是她說的這樣嗎?”

“不是。”

一道平靜的聲音将禮虞的說話否定了。

禮虞萬萬沒有想到,最後拆她臺的人不是叢嘉,而是倪鳶。

禮虞剛才放松下來的神經頓時又緊繃起來。如果她和隔壁技校女生的糾紛暴露,就不止是賠償玻璃錢和寫檢讨這麽簡單了。

“倪鳶,你在說什麽啊?”禮虞臉上的笑蒼白又牽強,“我摘桃子你也在場的,你明明看到了不是嗎?”

“嗯,我是看到了。”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倪鳶身上,等待她的下文。

禮虞心驚肉跳地盯着倪鳶,呼吸微微加快了。

“不是摘桃子。”倪鳶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是為了救貓。”倪鳶說。

“有只很小的流浪貓不知道怎麽跑到樹上去了,不敢下來,叫個沒停,禮虞把網兜系在竹竿上伸出去救貓,竹竿往回收,不小心撞到了玻璃。”

這種說法和禮虞的說辭同樣不能深究。

深究就會發現不太可信。

班主任問禮虞:“是倪鳶同學說的這樣嗎?”

禮虞點頭:“是。”

禮虞重重提起的心,終于歸于原位。

她從虛驚一場中緩過神,也意識到,自己被倪鳶耍了。

禮虞和倪鳶算是統一了口徑,當事人中最後只剩下叢嘉還沒表态,接下來她的說法至關重要。

叢嘉如果不搗蛋,禮虞就算逃過一劫。

結果不等班主任問,叢嘉就主動舉起了手,她笑的時候唇角勾着淺淺的弧,“鳶兒說的都對。”

這意味着, * 這場追責到此結束。

三人從學生科出去。剛才已經響過了上課鈴,所有學生回教室,此刻走廊和樓梯間已經空了。

腳步聲格外清晰。

禮虞叫住前方的倪鳶:“你耍我?”

倪鳶站在高幾層的樓梯上回頭,“不可以嗎?”

禮虞咬着唇。

她沒想到倪鳶會使絆子,在她印象中,倪鳶和叢嘉完全不同,倪鳶是看似沒有攻擊性的。

“你白蹭了我半個月的牛奶,”倪鳶笑了笑,樓道裏湧入的熱風吹動了她的校服裙擺,“我有點不爽,想吓吓你而已,現在我們之間扯平了。”

這一節是政治課,枯燥乏味。

叢嘉故意拖慢了腳步,從二樓到三樓,她像蝸牛在挪步。

“老班等下就從學生科出來了,被撞見會挨訓的。”倪鳶說。視線中,禮虞已經越過她們快速跑回了教室,像背後有人在追。

“鳶兒。”

“嗯?”

“你以後還給宗廷送牛奶嗎?”叢嘉問。

今日大晴,窗口外是大片深濃的綠意。

蟬鳴隐藏在那些綠意中,一波一波聲浪侵襲耳膜,帶着躁意。

“不送了。”

倪鳶說:“賭約結束了,我就不送了。”

“為什麽不揭穿禮虞?剛才我都以為你要說真話了,結果只是吓她的。”

“我們的确看見過她救貓不是嗎。”

她們偶然撞見過,禮虞趴在河邊上用竹竿将一只落水的貓救起來。

還有幾次,看見她蹲在路邊的灌木叢裏喂流浪貓,去年的冬天很冷,寒假那一陣,她幾乎每天都去定點喂食。

躲在網絡世界裏騙吃騙喝的女生,是那些野貓的救世主。

“她跟隔壁技校女生的糾紛跟我沒有關系,我不會揭穿她,也不會幫她,只想離她遠遠的。我自己還有一堆事情沒解決,煩着呢。”倪鳶說。

“住校申請批不下來?”叢嘉問。

“說是宿舍緊張,沒空床鋪了。”

倪鳶從這學期開始就在申請住校,但是班主任那邊一直沒同意。

六中的學生宿舍确實已經滿員了。

“真的得回教室了,”倪鳶擡腕看手表,“這節課已經遲到了十五分鐘。”

叢嘉趴在樓梯間的窗戶上,直起身,卻發現倪鳶盯着樓下不動了。

“怎麽了?”叢嘉納悶。

“看見一個人,昨天在公交車上遇到的。”倪鳶說。

昨天在公交車上遇到的少年,頭上仍然扣着那頂黑色鴨舌帽。倪鳶只見過他一面,卻記住了他的模樣。

“哪兒呢?”叢嘉問。

倪鳶指了指實驗樓的方向,虬枝盤曲的榕樹在半空撐起大片綠蔭,路邊的長椅旁站着個瘦高挺拔的身影。

倪鳶用手指過去時,他似有某種感應,擡頭朝教學樓看過來。

他微仰着頭,徜徉在清溶溶的日光碎影裏,夏天就落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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